第四章 上香

　　一路逶迤前行。

　　這邊后走的丫鬟婆子還在路上，那邊打頭的已到了清虛觀前。

　　這清虛觀乃是皇家道觀，建在山中。香火鼎盛卻又十分清幽。京都的貴夫人都愛來此上香游玩。

　　早幾日清虛觀得知消息，已閉門謝客。今日夏府眾人來了，只見山門大開，觀主身披法衣，帶著全套執(zhí)事，率眾門徒在路旁迎接。

　　下車之際，夏滿看見，前面珠環(huán)翠繞之間，是大小姐夏清親自扶著張夫人下轎，由眾多丫鬟婆子簇?fù)碇堰M(jìn)了山門。

　　今日趙嬤嬤沒有跟來，初蓮扶著夏滿下車，提醒道：“小姐當(dāng)心腳下?！?p>　　夏滿微微一笑，心想自己現(xiàn)下又不是那七老八十的人。生性活潑的她也不用初蓮等相扶，自己跳下了車，笑道：“雖是山路，卻也平整得很，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p>　　這時，耳旁傳來一陣?yán)湫Γ骸岸阏媸呛门d致啊。”

　　夏滿回頭，看見一張巴掌大小，卻生得嫵媚艷麗的臉。這是……？夏滿一陣恍惚。

　　來人本就神色不善，此刻看夏滿愣神，再次冷笑幾聲，那張嫵媚艷麗的臉布滿了寒冰。她說道：“怎么，不認(rèn)得了？”

　　夏滿回過神來，這是府中的三小姐，自己的異母妹妹夏潤。自己入宮以來，確實(shí)是好久不見了……

　　府中一共三姐妹，大姐夏清是嫡長女，深受萬千寵愛。自己生母早逝，在府中是小透明一枚。這三妹夏潤乃是常姨娘所生。

　　后院之中，常姨娘頗有手段，長年盛寵不衰，又生有一個庶子夏粟。因有同胞兄弟，這夏潤平時也自視頗高。

　　說起來，太師府的家眷并不多，一共就這么三姐妹，彼此之間，卻沒見什么姐妹情深。

　　以前，因這夏潤處處都要比自己強(qiáng)，總是有意無意地踩著自己，所以自己一向跟她沒什么往來。入宮之后，就沒再見過了。

　　現(xiàn)在，聽她這語氣，不知道自己又有什么讓她看不順眼的地方了？

　　以前在府中時，都是忍了。現(xiàn)在，重活一世的夏滿覺得對這種人，沒什么好客氣的。

　　她冷笑道：“自然認(rèn)得，不就是三妹妹嗎？”夏滿故意把“三妹妹”幾個字咬得重重的，然后說道：“我只是疑惑，為何見到了，三妹妹卻不向我這個二姐問好？”

　　說完，不待回答，夏滿帶著侍女揚(yáng)長而去。

　　留下夏潤氣怔在當(dāng)場。

　　她抓著帕子狠狠地捏了捏，恨到：“好你個夏滿，不過就是比我早生了一個月罷了，擺什么姐姐的譜?！?p>　　“論顏色、論寵愛，論在府中的根基，你哪點(diǎn)比我強(qiáng)？就因?yàn)樵缟四敲磶滋欤俗R車，排位竟然在我之前！現(xiàn)下還想讓我行禮問好……啊呸！”

　　且不說這邊夏潤在心底暗暗生氣，那邊，張夫人等帶著眾人，進(jìn)入觀中，從山門起，一層層樓閣、一座座殿堂，逐一瞻拜游玩。

　　到正殿，待張夫人拈香行禮畢，夏滿也跪倒了三清神像之前。

　　夏滿望著神情莊嚴(yán)的神像。神壇前，縷縷青煙，繚繞不斷，更加增添了神像的神秘與飄逸。

　　夏滿虔誠地匍匐在蒲團(tuán)上。

　　果然天地間是有神靈的。不然這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應(yīng)該如何解釋？

　　神啊，是因?yàn)槲仪笆篮纹洳恍?，您才給了我再來一次的機(jī)會嗎？

　　那么您能不能指引我，前世的種種，到底是因?yàn)槭裁矗?p>　　今生，我又該怎么做？再來一次，我要如何選擇呢？我不明白，看不透也想不明。我的前路，還會重復(fù)上一世的不幸嗎？還會死在那冰冷的毒酒之下嗎？我，到底應(yīng)該怎么做？……

　　再抬頭，夏滿的眼中已含有朵朵淚花。

　　做妃子也好，做皇后也罷，此生，一定不再入宮！

　　……

　　慈寧宮中。

　　夏太后正在修剪花樹。

　　一盆高大的木槿花，正在盛放期?；ǘ浯T大而美麗，白的、粉的、紅的，不同顏色的花朵，在蔥蔥蘢蘢的綠葉間盡情綻放著，張揚(yáng)而熱烈。

　　修剪完畢，夏太后含笑打量。眾多宮女圍在一旁說笑湊趣。

　　一片熱鬧中，一個身著綠衣的丫頭含笑上前說道：“啟稟太后，皇上向您問安來了?！?p>　　夏太后聞言更加高興，忙命“快請”。

　　話音剛落，皇帝已帶著內(nèi)侍總管蘇興壽等人，快步走了進(jìn)來。除了太后，宮中諸人齊齊跪下請安。

　　皇帝向太后行禮畢。太后令免禮，請皇帝榻上落座。

　　元誠再三推辭，實(shí)在辭不過，才上得塌來，與太后對座。

　　元誠看見花樹，含笑說道：“母后好興致呢，這花越發(fā)精神了?！?p>　　夏太后笑道：“我如今萬事不操心，成日里無事可做，可不就擺弄擺弄花兒。你這兩天沒過來，看這花又開了不少了?！?p>　　元誠忙下座請罪道：“兒子這幾日朝事繁雜，不曾來給母后請安，還請母后恕罪。”

　　夏太后忙拍了拍元誠的手，說道：“你看你。自然是朝中事務(wù)為重，我又不曾說什么。好好坐著?！?p>　　夏太后看著元誠眼底似有青色，不由得說道：“這幾日可還咳嗽嗎？你初視朝政，也不要太累著了。若是有拿不準(zhǔn)的事，只管問你舅舅去。咱們是一家人呢?！?p>　　元誠垂下眼簾，答應(yīng)了一聲“是”。

　　又坐了一會，元誠便要起身告辭。

　　夏太后點(diǎn)頭，看著眼前的兒子，長身玉立，雖清瘦卻挺拔。

　　她不由得心中喜悅，忽又想起一件事來。便開口說道：“誠兒大了，也該考慮身邊人的事了。這宮中雖有幾個嬪妃，也還太少了。還得再選幾個進(jìn)來?！?p>　　“另外，”夏太后看了看元誠的神情，笑道：“更重要的是，早日選個皇后進(jìn)來，一來綿延子嗣，二來也好為我分些擔(dān)子?！?p>　　“前幾日，太師府的大小姐夏清，給哀家抄了一本經(jīng)書。那孩子不僅模樣好、有孝心，行事也端莊大方。我看滿京都城中，旁人差不多的還沒有誰比得過她呢?！?p>　　元誠臉上的笑容略頓了頓，半晌慢吞吞地笑道：“這是抄的什么經(jīng)書啊？夏家的表妹，自然是好的。母后要得閑了，多傳來陪您解悶。兒子覺得，還是多讀佛經(jīng)的好?；仡^讓她給您讀讀《金剛經(jīng)》什么的。兒子還有事，先告辭了?！?p>　　卻并不接那要選妃立后的話。

　　辭別太后，元誠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慈寧宮，蘇興壽一路緊跟，恨不得要小跑起來。

　　皇帝走后，夏太后一邊撫摸那木槿花樹一邊沉思。

　　誠兒越大，這心思就越難琢磨了，好些話也不跟我這個當(dāng)母親的說了。

　　太師府的嫡女夏清，生得好，身份也合適。在這京都城中，也算個尖兒了。怎么一提到立后，誠兒就止不住的推脫。難道他自個看上了別的淑女了？

　　夏太后的神色漸漸嚴(yán)肅了起來。

　　那可不行，為了夏家的富貴榮耀，長盛不衰，這皇后，必定得是夏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