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鄉(xiāng)里的街道,車流越來越淡,天色卻越來越濃,他騎得飛,但是回到了外婆家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下來。
“不是五點半都放學(xué)了么?咋現(xiàn)在才回來?”養(yǎng)民媽坐在門口,舍不得開燈,借著養(yǎng)民屋里透出的光,摸索著納鞋底。
“今天學(xué)校門口堵了很長時間?!彼s緊把自行車推到后院,把書包從后座亂捆的繩子里抽出來。
“珂珂,你爺拾柴去了,在南邊桃樹地里,天黑了他看不清路,你去接一下?!?p> “哦,那我趕緊去?!睏铋姘褧鼟煸趥}房的門把手上,拿了窗臺上的手電筒趕緊小跑出去。
沒星沒月,天色如墨,一路上什么都看不到,他沒開手電筒,這樣的黑暗反而讓他覺得舒服。
“爺,爺!”
“我在這,趕緊過來。”
楊楠珂打著手電筒,循著聲音找到另一頭。
“爺,咱回么。”
“哎,把柴火裝上?!蓖夤诘貕派?。
楊楠珂用手電筒掃了掃,小車上空蕩蕩,周圍堆了好幾堆桃樹枝,感覺小車都裝不完的。
“爺,你把手電拿著,我裝車,你看不見。”
“對,手電給我。你先把車?yán)铰飞?,等會兒裝上不好出來。”
“哦?!睏铋孚s緊把小車從地里拉出來,整理好車后面的架子,理好了捆繩。
李立新打著手電筒,蠟黃色的光柱沒有多大的作用。
桃樹枝已經(jīng)理好了堆,楊楠珂只需要把它們堆在小車上就行。
桃樹每年都會長出來很多豎直向上的枝條,夏秋可以為桃樹積累養(yǎng)分,但是到了冬天,反而會浪費樹根儲存的養(yǎng)分,來年春天也會遮擋下面的陽光,兔死狗烹,一入冬葉子落了都要剪掉。主家剪了桃樹枝懶得收拾,就會找?guī)讉€相好的鄰家去撿,但是別人都會等桃樹枝曬干一點再撿,李立新得便宜一刻都不能緩,下午別人給他說了,傍晚就來撿拾。
借著微光,楊楠珂把樹枝碼在車上,等到和自己一般高了,就踮著腳尖往上丟。李立新像夏天撿地里的麥穗一樣,把地頭散落的幾根全都撿起來扔到車上,最后兩個人合力把繩子捆好。
“爺,你看不清路,我給咱拉車,你給我照路,”說著楊楠珂背對小車,把牽繩跨在自己肩頭,他想得太樂觀了,濕漉漉的枝條非常沉的,一使勁,繩子嵌入肩頭肉里,疼了他一身冷汗,車一點都沒動。
“能行不?不行我拉?!?p> “能行,你前面走?!睏铋孚s緊脫下外套,胡亂地疊了兩下,墊在肩膀頭,兩腳蹬地,把勁兒都使在牽繩上,車子才動了起來。沒走多遠(yuǎn),就到了地頭的陡坡。
“上坡路,我給你推一下?!崩盍⑿峦说杰嚭竺妗?p> “嗯。”楊楠珂調(diào)整了一下墊在肩頭的衣服,把腳踩進路中間的枯草堆里,使出全身的力氣往前拉。后面,外公也使勁幫他推,十米的坡道,他感覺整個人都虛脫了。
“爺,上來了,你到前面照路。”
“啊,吭,吭…”
李立新剛才力氣用的太大,前胸后背滲出汗水,上坡后劇烈呼吸,熱胸腔里猛然吸進去冷空氣,煙肺里忽然塞了棉花一樣,一步一咳。
“爺,你又咳嗽了,緩一下得行不?”楊楠珂也想歇一下,下午三點吃完飯,早都餓了,剛才用了大力,現(xiàn)在手上勁兒有點虛。
“沒事,趕緊回,幾步路?!?p> 楊楠珂使勁拉,李立新扶著車走,兩個人累虛脫了才到家了。
“奶,推一下車。”
“回來了。”養(yǎng)民媽趕緊扔下手里的鞋底子跑出來,“養(yǎng)民,出來推一下車?!?p> 直到三個人齊力把架子車弄進院子,李養(yǎng)民才挑開門簾漏出個腦袋喊:“爹,你不管,我等下把柴火弄下來,你歇著。”
“啊,小芬接回來了么?”李立新扶著墻咳嗽了幾聲問。
“回來了,路上都是泥,回來得遲了點。爹,你又咳嗽了,明兒去看一下醫(yī)生么?!?p> “沒事,冬里就是這樣子,你問一哈娃娃要吃啥不?叫你媽給娃做點吃的。”
“不了,回來路上吃了些。娃娃現(xiàn)在出去尋麗麗寫作業(yè)去了。”
“啊,那你把柴火弄下來,珂珂,你去寫作業(yè)嘛?!?p> 楊楠珂出了汗,現(xiàn)在渾身又冷又餓,也沒人問他吃不吃飯。他回到倉房,脫了外套,脫了沾了泥的鞋子,搓了搓褲腿上的泥塊,趕緊鉆進被窩,再把外套蓋在被子上,在被窩里凍得發(fā)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