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xù)幾天下大雨,坐車出行的人反倒越來越多了,下了車以后,蘇晨穿過人流涌動的候車大廳,用包擋著雨快速地跑到了附近的一個公交站處。
3路公交車能帶她到村口去,但是她等了又等,連一個公交車的影子都沒有。
“小姑娘,到哪啊?坐車不?”一個穿著短袖,胳膊上戴著一串金鏈子的中年大叔走了過來。
蘇晨沒搭理他。又過了一會兒,大叔又勸道:“現(xiàn)在都下午五點了,有公交車也不會過來了,坐我的車吧,價格好商量嘛……”
蘇晨沒理他,突然往前邊跑去。那個中年大叔居然也跟著跑起來了,她心中頓時警鈴大震。恰巧一輛出租車經(jīng)過,蘇晨連忙揮了揮手,朝車那邊跑去。
“司機,怎么回事兒啊,我都說了要去接仨人啊?!笨拷嚧?,副駕駛座的一個乘客抱怨道。
原來車上是有人的?!拔铱纯错樎凡?,你放心,不耽誤你時間哈?!彼緳C忙點頭哈腰道。
“叔叔,我到古槐村。”蘇晨急促地說。
“啊,這個,不順路啊……”
“還走不走啊,要不你拉她吧,把錢退給我吧。”乘客不耐煩道,作勢就要下車。
身后不遠(yuǎn)處的那個中年大叔本來看到蘇晨叫住了出租車,就要放棄的,沒想到蘇晨還沒坐上車,那邊好像發(fā)生了什么爭執(zhí),他趁著夜色,躲到了一棵樹后,目光淫邪地看向蘇晨。
“叔叔,后面有壞人在跟著我!你就讓我上車吧!”
“現(xiàn)在車來車往的,哪有什么壞人敢出來?司機,你再不走我就給你差評了!”乘客尖銳地叫道。
司機本來還有些猶豫,聽到要給差評,立馬跟蘇晨說道:“路上出租車挺多的,你再找其他的吧。”說罷,就要發(fā)動引擎。
蘇晨突然伸手,從車窗里拿到了司機的錢包。
“你這小妮子怎么這樣?把錢包還我!”司機頓時慌了起來,卻看到蘇晨沒跑,依舊站在車旁。
“叔叔我沒想搶你錢包,但是我真的被人尾隨了,再等下一輛出租車過來我估計都要出事了!麻煩您載我一程吧!”即使很慌亂,但蘇晨依然條理清晰地分析了脫困的方法,最后才決定出此下策。
司機還沒來得及說什么,那個著急趕路的乘客氣勢敗壞地走下了車,伸手就要去奪蘇晨手里的錢包。
“給我!給我!你再不還回去,我就報警了!”
蘇晨緊緊地攥著錢包,不讓她奪走。一時間場面有些僵持不下了,越來越多趕路的行人開始注意到這里,悉悉索索地評論、猜測、數(shù)落聲夾雜著雨聲打落在地面上。
耳邊突然傳來轟隆隆的摩托車聲,由遠(yuǎn)及近,越來越大,就在蘇晨以為摩托車要越過她的時候,車突然停了下來,濺起了一地水花。
女乘客本來心情就很差了,此刻被路上的積水濺了一身,脾氣瞬間上來了:“開車不長眼啊,沒看見這有大活人啊。他媽的,這一個個的,腦子都有病吧!”
蘇晨的裙角也被濺濕了,不過她沒注意這些,只是看向開摩托車的那個人。在摩托車閃光燈的照耀下,蘇晨感覺刺眼無比,但還是能看到男人的一個大致輪廓,她默默地松了一口氣。
男人用一只腳撐著車,沉默地坐在摩托車上。
女乘客還想說些什么,蘇晨卻已經(jīng)把錢包還了回去?!罢娌缓靡馑及。⒄`你時間了。”蘇晨認(rèn)真地朝女乘客道歉。
“哈?聽到我要報警害怕了?你耽誤我這么久一個道歉就完了?你爸媽就是這樣教你做人的?”女乘客不依不饒,撐著傘在一旁數(shù)落道。
雨水已經(jīng)透過了包,順著蘇晨的發(fā)絲流了下來,浸濕了她的連衣裙,她的尚未發(fā)育完全的身軀在濕布下凸現(xiàn)出來,在燈光下,別樣的迷人誘惑。
摩托上的青年眸色微暗,他定定地看著雨夜里楚楚可憐的小人兒,一直皺著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阿姨,剛剛有人在尾隨我,為了自救我才出此下策。耽誤了你5分鐘,我愿意賠償你耽誤這五分鐘所造成的損失,你看怎么樣?”蘇晨冷靜地說道,沒有因為女乘客的過分指責(zé)而動怒。
女乘客顯然沒料到對方這么說,愣了一下,隨后趾高氣揚地說道:“好啊,精神損失費,賠我50元啊!”眼底閃過一絲貪婪。
蘇晨二話不說地打開了錢包,就要遞過錢去,開摩托車的青年終于忍不住了,他摘下頭盔,下車一把奪過錢,轉(zhuǎn)身抱起了一旁的蘇晨。
她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無喜也無悲。
不過,越是這樣,就越能激起他的征服欲。
女乘客被壞好事,在他身后怒罵道:“你又是誰啊,呵,合伙兒來算計我的嗎?”
青年微微側(cè)臉,如刀削的面龐在路燈下鍍上了一層金輝,脖子上和眼角的刀疤在燈光下顯得異常猙獰,單單這一瞥,就讓女乘客連忙噤了聲。
不算客氣地把蘇晨丟到車后座上,丟給她一個頭盔后,青年跨上了車,發(fā)動了引擎。摩托車突然加速,蘇晨剛戴好頭盔來不及穩(wěn)住身形,不禁扶住了青年的腰。
白瀾身軀一僵,但馬上又恢復(fù)過來,他調(diào)轉(zhuǎn)了摩托的方向,騎著摩托快速地向遠(yuǎn)處駛?cè)ァ?p> 一路無話。
白瀾開車開得很快,尤其是在車輛很少的街道上。蘇晨甚至能隔著頭盔感覺到耳畔風(fēng)呼呼掠過的聲音,淋了雨的頭發(fā)也被風(fēng)刮得飛揚起來。
冷,很冷。
他也只穿著件黑色秋衣和長褲,在路上的時候,也已經(jīng)被雨水淋濕了。
漆黑的雨夜里,寬闊看似無邊的公路上,兩側(cè)的路燈迅速倒退,整個世界只剩下了摩托轟隆隆的聲音和車前微弱的亮光,世界孤寂得就好像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粗砬鞍诪憜伪s又堅挺的背,蘇晨輕輕地環(huán)住了男人的腰,嬌小的身軀靠在了他的背上,伴著淅淅瀝瀝的雨聲,蘇晨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圍漸漸變得安靜起來,沉重疲憊的身子突然一輕,蘇晨從睡夢中清醒過來。在黑夜里,她能感覺到自己被人緊緊地?fù)碓趹牙?,抬頭卻只能看到一個刀削般的臉廓。
燈光亮起,白瀾從褲兜里掏出鑰匙串來,打開了大門。
“醒了?”聲音低沉而暗啞。
“嗯?!辈恢朗遣皇莿偹训木壒剩K晨發(fā)現(xiàn)白瀾一貫古井無波的眼眸,此刻放佛正燃著熊熊的火焰。
白瀾打開書桌上的臺燈,掀開蚊帳,將蘇晨輕輕地放到了床上,熟門熟路地從衣柜里拿出一身粉色毛絨睡衣和浴巾丟給了她:“先去沖個熱水澡吧,小心著涼了?!?p> “……”蘇晨感覺腦袋有些暈,她慢慢起身,穿上了拖鞋,輕聲道:“謝謝?!?p> 白瀾坐到書桌前的椅子上,背對著她,不發(fā)一言。
察覺到蘇晨離開了臥室,白瀾走到窗邊打開了窗戶,點燃了煙。
煩躁、懊惱、心疼和后悔,這些情緒煩擾復(fù)雜,啰哩啰嗦,伴著雨聲在耳邊聒噪著。他一向不屑于理會這些的,對于那些為情所拘、束手束腳的人,更是不知所謂。然而,這些情緒如今卻怪異地纏結(jié)在一起,緊緊地繃著,難以排解,整個心都揪得難受。
這是什么一種滋味?如果要確切地表述出來的話,總不會很全面。但白瀾現(xiàn)在很想跑到大雨滂沱中,在空地里狂奔,大聲吼叫,發(fā)泄這些該死的情緒。
但他又想忍著這些苦痛,作為對自己的懲罰。盡管他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
“啊!”
隔壁突然傳來蘇晨的叫聲,思緒被打斷,白瀾快速回過神來,掐斷了煙頭,飛快地奔向了浴室。
“怎么了?”白瀾低沉的話語帶著一絲不可察覺的焦急,心里卻早已炸了鍋,然而他只能聽到浴室里嘩嘩的水聲。
“蘇晨?你怎么了?快說話啊!”白瀾急了,他大喊道,下一秒就要直接把門踹開。
“沒……事,我不小心……摔了…一跤?!笨粗ドw上的紫色的瘀血,蘇晨忍痛地站了起來,吃力地穿上浴衣。剛打開門,她感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以為又要摔倒的時候,卻被白瀾攔腰橫抱了起來。
“我可以自己走的?!备惺艿桨诪懣駚y的心跳,蘇晨輕輕地?fù)ё“诪懙牟弊?,在他耳邊緩緩地講道。
白瀾沒理她,徑自把蘇晨放到了床上,他高大的身影也伏了下去。
白瀾緊緊地抱住了她。
不知怎地,整個世界突然一片空白,大腦的意識里,只剩下蘇晨嬌軟的身體,后者成為了情緒的宣泄途徑,仿佛所有東西在這里都能得到安撫一樣,白瀾沉醉于這種氛圍里,卻又懷疑這是另一個圈套——一個誘人的陷阱。
昏黃的燈光下,蘇晨的眼神清明,她靜靜地看著頭頂?shù)募喆?,感受著懷里白瀾的溫度,半晌,輕輕拍了拍他的后背。
靜夜無言,蘇晨緩緩閉上了眼睛。
白瀾猛地起身,看到蘇晨閉合的雙眼,他自嘲一笑。默默伸手關(guān)掉了臺燈,合上了窗戶,帶上門走了出去。
他走后不久,蘇晨突然睜開了眼睛。她起身走到書桌旁坐了下來,找到藥箱簡單地處理了一下膝蓋,打開燈在書架里翻找著什么。
最后她是在抽屜里找到的那個小冊子,上面記著她這些天來的行程,以及一些比較重要的東西,比如李諾爸爸的電話號碼。一般情況下,這個冊子都是她自己隨身攜帶著的,不過上次出門急,忘了帶。
蘇晨喜歡用植物做書夾,所以她的書和本子經(jīng)常帶著一股花草的香氣,然而她在這個冊子上聞到了一絲淡淡的煙草味。她靜默半晌,眼皮垂了垂,突然往窗邊走去。
打開窗戶,外面的雨依舊淅淅瀝瀝地下著,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蘇晨聞到了一絲熟悉的煙草味,她提燈過來,窗臺上散落著零星幾點灰,而窗外墻根下,幾根散落在草叢里的煙蒂在雨水的沖泡中不成樣子。
一段咆哮式的rap突然在空蕩蕩的房間里響起來,蘇晨發(fā)現(xiàn)白瀾的手機落在桌上了,她正要掛掉電話,屏幕上的那一串?dāng)?shù)字卻讓她倍感熟悉。
是李諾爸爸的電話號碼。
接通電話,李諾焦急關(guān)切的聲音傳來:“你聯(lián)系到X中了吧?他們那邊怎么講的,找到蘇晨了嗎?她沒出事吧!”
燈光有些刺目,蘇晨閉了閉眼,一股熱流從心里慢慢流淌而過,她勾起了唇,沖電話那頭輕聲道:“我已經(jīng)到家了,沒事的?!?p> “啊!蘇晨!”聽到是蘇晨的聲音,李諾激動地叫了起來:“蘇晨你還好吧!沒出什么事吧!我以為你跟你在A市的親戚走了,沒想到你表哥突然聯(lián)系我們,還說你們沒有親戚在A市,那時候我腦袋就懵了,都怪我們疏忽,沒多等等你就走了,我現(xiàn)在都好后怕啊!”
“沒事的,別擔(dān)心了,”蘇晨沉下了眸子:“可以跟我講講當(dāng)時的情況嗎?”
半晌后,李諾憤慨的聲音傳來:“林涵怎么能這樣!都是同學(xué),平時小打小鬧也就算了,怎么這么大的事都瞞著我!”頓了頓,她又道:“不過你表哥可真把我氣到了,除了第一天打電話跟我們詢問情況以外,后來每次給他打電話,要么是聽了幾句后什么也不說就掛掉,有時候甚至連接都不接,直接掛掉誒!我都要急死了。”
“不好意思,我替他道歉?!碧K晨無奈地笑了笑。如果不是因為李諾是她朋友,遇到這種情況,依白瀾那臭脾氣,估計早就給屏蔽掉了。
“額,其實也沒什么的,畢竟我們差點把你弄丟,你哥大概也是太過著急沒時間理會我們吧,”李諾圓了圓話,又小心翼翼地說道:“蘇晨,這次是林涵的不對,我對她也很是失望,改天我讓她對你登門道歉,那個,畢竟大家都是同學(xué)嘛,你看……”
“我不會主動講出去的?!背怯腥死^續(xù)作妖。
“呼~那就好,那就好,謝謝你了?!?p> 掛了電話,蘇晨又靜默了半晌。
“你以為你原諒她,她就會對你感恩戴德嗎?”白瀾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他的聲音略帶嘲諷:“你信不信,你那個同學(xué)只會更恨你,更加肆無忌憚地使壞?!?p> “我知道,狗改不了吃屎?!碧K晨淡淡道,把手機遞了過去。
白瀾三步并作兩步地走過來,接過手機,馬上就要扭過頭去。然而,蘇晨揪著他的衣領(lǐng),硬生生把他按到了椅子上。
性感的薄唇,堅挺的鼻梁,桀驁的劍眉,和幽深卻又銳利的眼眸。這種五官組合本來應(yīng)該是一個俊美的面容,卻被他眼角猙獰的刀疤破壞了,這反倒使白瀾的俊美不流于大眾,一種鷹隼般桀驁不馴的氣息從他身上張揚地流露出來。
當(dāng)然,前提是忽略掉他眼中的血絲和黑眼圈。
輕輕地?fù)嵘纤劢堑膫蹋K晨的眼里少見地出現(xiàn)了“心疼”這一情緒。
“別看了,挺丑的。”白瀾耳根爬上一絲可疑的紅,喉結(jié)動了動。
“為什么管我?”
他嗓音沙啞,突然問道:“你不生我氣了嗎?”
蘇晨不答反問:“那你還在生我氣嗎?”
白瀾一時間沒接話,他靜靜地看了蘇晨片刻,才緩緩道:“開始我以為你去市里了?!?p> “后來看到了我那個本子?”
“嗯?!?p> 一切好像都說得通了。
“我先跟你同學(xué)打的電話,后來又聯(lián)系到了學(xué)校,把你爸的電話號碼發(fā)了過去,”頓了頓,他又道:“你爸新?lián)Q了號碼,他在朋友圈里發(fā)過,我記下來了?!?p> “然后呢?”白瀾的思維一貫十分縝密,蘇晨有時候也自愧不如,更多的是感慨他對自己的上心程度。
“我今天又跟X中打電話,他們說已經(jīng)聯(lián)系上你爸了,今天會帶你回去?!卑诪懙脑捴v的很輕松,但他的眉宇間仍流露出淡淡的哀愁。
“你知道嗎?這兩天,我一直都在等,等你打電話給我。昨天在等,今天也在等?!?p> 白瀾昨晚幾乎沒合眼,定了個鬧鐘沒關(guān),每過十分鐘都要響一次,就怕會錯過蘇晨的消息。下午也是,知道蘇晨要回來,他擔(dān)心她,早早就開車去了車站,在候車廳角落里坐著,盯著來來往往的行人,直到他看到熟悉的那個被白色連衣裙包裹著的嬌小身軀。
看到蘇晨的那一刻,白瀾心中有一個強烈的沖動,就是不管不顧地劫走她,把她永遠(yuǎn)地藏到一個安全的地方,那個地方只有他們兩個人就夠了。但他還是抑制住了自己的沖動,他想再等等,等蘇晨原諒自己,等她主動給自己打電話。
雨下的很大,路上行人紛紛擾擾,車輛川流不息,而他站在一個隱蔽的拐角,目光灼灼地看向一個地方——蘇晨所在的公交車站。
五分鐘、十分鐘……半個小時過去了,他不止一次希望蘇晨能叫住任何一個在她面前走過的行人,給他打電話過來。
然而并沒有。白瀾感覺自己的耐心已經(jīng)被磨盡了,他到不遠(yuǎn)處開了車過來,打算不顧一切地把蘇晨帶走,卻沒想到來回這短短幾分鐘內(nèi),蘇晨差點出事兒。好在這個女孩雖然一貫倔強,但某些時候又很機智——這也是蘇晨最吸引他的地方——他發(fā)現(xiàn)蘇晨已經(jīng)不在公交站的時候,一陣悔恨著急,卻突然看到前方不遠(yuǎn)處起了爭執(zhí),那一襲白色衣裙再次映入眼簾的時候,他心里不知道是愛還是恨了。
欸。
白瀾無聲嘆息,把蘇晨抱到了床上,正打算離開,蘇晨的小手卻緊緊地拽著他的衣角,這讓他有些哭笑不得,難得溫柔道:“怎么了?”
“要是我跟我爸去市里,不再回來呢?”說著,蘇晨認(rèn)真地看向白瀾。
白瀾看著她,目光灼灼:“如果沒看到那個本子的話,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市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