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陳魚
“喂！眼瞎?。坷乙话?。”
眼前這個蹲到兩腿發(fā)麻的年輕男人就是陳魚，長得倒是白白凈凈，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鏡，一副斯斯文文的學(xué)生模樣，商陸傍晚回來時他正蹲在院子里修一輛破摩托車，瞪大了眼睛找小小的輪胎氣皮芯上哪里有裂口，滿身黑漆漆的油污，商陸伸手拉了他一把，后者慢慢起身，拍了拍大腿，面孔扭曲：“哎呦哎呦哎呦哎呦，蹲蹲蹲……蹲麻了。”
“我是……”
“我知道你是誰，中科院來的技術(shù)員，高材生?！标愻~用烏漆嘛黑的油手拍他的肩膀，“我是陳魚，司令部作戰(zhàn)科參謀，和你住一間，以后就是室友了，認識一下?！?p> 說完他解開上衣的扣子，把那身07式短袖夏常服搭在肩膀上，端起地上的塑料臉盆，去院子里的洗手池接水。
“來151的第一天，事兒不少吧？”陳魚站在水池邊放水，扭頭問他。
“逛了一整天?！鄙剃懟卮穑巴砩嫌秩ヅ闳顺燥??！?p> 他今天一大清早起床被拉去到處參觀，腿都跑斷，臨近中午時被帶到車間里去見紀老頭，那叫一通苦口婆心的勸導(dǎo)啊，紀老頭生怕他跑了，不過好歹頭一次看到了巨械，也算是有所收獲，下午跟著紀老頭熟悉業(yè)務(wù)，晚上又被他拉去和基地領(lǐng)導(dǎo)吃飯。
紀老頭不無驕傲地給飯桌上的諸位介紹商陸：這可是我在自動化所那個老伙計的弟子，清華的本科！中科院工程院國際宇航學(xué)會三料院士的學(xué)生！頂級人才！出門就要被后方機關(guān)搶走的，被我給爭取過來了，都給我關(guān)照關(guān)照。
商陸心說紀老頭喝大了，自家老板什么時候成了國際宇航學(xué)會的院士？
但他不說話，桌上都是大領(lǐng)導(dǎo)。
紀老頭還說當年你導(dǎo)師負責設(shè)計了第一代巨械，你是你導(dǎo)師的學(xué)生，紅蓮是第三代，是第一代巨械的孫女，所以按照輩分，紅蓮要叫你一聲……叫你一聲爺爺。
商陸心說臥槽。
“跟誰去吃飯？”
“領(lǐng)導(dǎo)?！?p> “總工帶你去的吧？”陳魚聳聳肩，“總工找上面要人，天天嚎天天嚎，終于把你可嚎來了，這可不把他給高興壞了？”
“我?guī)湍惆堰@摩托給趕回去？”商陸問。
“好嘞好嘞，趕到那邊倉庫里就行，麻煩你了?！标愻~在臉盆里擰毛巾，“總工給你定崗了嗎？”
“沒說具體崗位，說我看到的全部都歸我?！鄙剃懹昧Π涯ν熊嚨耐弱呋厝ィ缓罂缟先Q鑰匙換檔，“那么老大一個巨械啊，幾十米高的玩意，居然說全部歸我？我靠，一架波音747還得有一堆人維護呢?！?p> “你見過巨械了，覺得咋樣？”
“大。”商陸說，“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我，你說一個姑娘怎么操縱那樣一個龐然大物?！?p> “喲，你見到駕駛員了？”陳魚有點驚訝。
“我上去的時候他們測試剛好結(jié)束，駕駛員從巨械里出來，我還拉了她一把。”商陸回憶起中午在紅蓮的維護車間里碰到的年輕女人，很難想象那樣一個姑娘會是紅蓮的操縱者，真不可思議。
“那你運氣不錯哦，她們很難碰到的?！标愻~說，“不過你日后跟著總工，見面機會多的是?！?p> “跟著他能活幾年??？”商陸嘆了口氣，紀老頭五十八歲的年紀看上去像是六十八歲，“你這摩托車怎么換不動檔？”
“鑰匙擰反了?！标愻~扭頭遠遠地瞄了他一眼，“這不明擺著的么？總工要把你當接班人培養(yǎng)，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擔心自己后繼無人，要是哪天不幸出意外了，這一身的本事怎么辦？你來了就好辦了，遲早你是要接替他的?！?p> “可是我才來第一天？”
“你信不信他還沒見到你，就幫你想好了你以后孩子安排在哪兒上學(x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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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逐漸暗下來，山間刮起又悶又熱的晚風，八九月份的重慶要到晚上七點鐘以后太陽才落山，今天基地里值班的人都陸陸續(xù)續(xù)地回來了，他們從四面八方冒出來，三三兩兩地踏進院子，一邊解開衣服扣子一邊和陳魚打招呼。
“擺參謀！”
“擺！”
“擺擺！吃了沒？”
“他們?yōu)槭裁唇心銛[參謀？”商陸問。
陳魚翻了個白眼。
“因為重慶話里魚叫魚擺擺?！鄙剃懮砗笥腥嘶卮穑曇艉榱?。
他轉(zhuǎn)過頭去，看到一個身高至少一米八五的寸頭壯漢從倉庫里走出來，不知他是什么時候進去的，剛剛商陸把摩托車推進倉庫沒看到里面有人，壯漢上身泛黃的白背心，下身07式迷彩作訓(xùn)服的長褲，四十來歲的年紀，一只手里拎著大扳手，另一只手里拎著一個臟兮兮的破包。
“業(yè)務(wù)長?！标愻~喊了他一聲，把毛巾搭在塑料臉盆的邊緣，然后走過來做介紹，“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中科院自動化所支援駐派151技術(shù)專員兼任基地小總工，商陸?！?p> “什么小總工？”商陸眉頭一皺。
自己來基地第一天，已經(jīng)不明不白地成為了紅蓮的爺爺和紀老頭的繼承人、現(xiàn)在又多了一頂小總工的帽子。
這么多天降頭銜，是因為自己高考上的清華嗎？
“遲早的事?！标愻~壓低聲音，“等你升了總工，別忘了提拔我啊，茍富貴，勿相忘。”
“151保障基地裝備部戰(zhàn)技科業(yè)務(wù)長，耿三七?！睒I(yè)務(wù)長向商陸敬禮，然后上前握手，“你好，小總工?！?p> “不……我……您叫我商陸就好?！?p> 商陸略有些局促，被壯漢有力溫暖的大手緊緊握住雙手。
“業(yè)務(wù)長，你今晚繼續(xù)實驗嗎？”陳魚問。
“繼續(xù)?！睒I(yè)務(wù)長點點頭，“我最近兩個禮拜已經(jīng)攻克了好幾個技術(shù)難關(guān)，實驗證明只要把進氣口直徑增加三個百分點，燃料利用率就能提高……”
“打住打住打住，業(yè)務(wù)長，這里沒人關(guān)心你的進度，這些東西你可以給總工匯報去，我們只要求您別在晚上十點半以后實驗?！标愻~打斷他，“另外一定要注意安全，別炸飛了倉庫屋頂。”
“我辦事，你放心?！?p> 陳魚拖走了商陸，后者好奇地問：“他在做什么實驗？”
“業(yè)務(wù)長認為我們資源匱乏，燃油遲早有用盡的一天，但是煤炭的儲備遠遠高于油料，必須把煤炭利用起來，所以他在設(shè)計規(guī)劃燒煤的飛機發(fā)動機。”陳魚一邊走一邊說，“名字好像叫燃煤脈沖航空發(fā)動機?！?p> “燒煤的飛機？”
這院子里都是奇人。
“給他點時間，我覺得他遲早有一天可以倒騰出燒煤的火箭?！标愻~說，“你不是想看天使么？我?guī)闳ァ！?p> 商陸來了精神，“去哪兒看？”
“一棵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