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服這吃人的荒誕造物值得人們開心。但在這北方桂蘭，有一群不速之客正快步走來。
午飯結(jié)束不久，一幫子華麗衣著的使臣直達王座跟前，對著桂蘭王深深一拜。桂蘭王好奇地打量起這群人。
是來求藥品的嗎？
他明明已經(jīng)派人將夢速的藥劑送往各國了，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應(yīng)該不會有這種拜訪才對。
他坐在王座上，讓使臣們講他們來訪的原因。這些使臣中走上一個紅衣服的，眼細如針橫，鼻尖如勾豎，上來便直入正題。
“尊敬的桂蘭王，我們希望您交出那魔物來?！?p> 桂蘭王恍然大悟，但臉上沒露出一點神色。
“什么魔物？”桂蘭王疑惑地問，“你在說些什么東西？”
紅衣服的使臣再拜桂蘭王，身體比上次更低了些。他的頭埋下去，眼睛上移看著桂蘭王，繼續(xù)說道：“一只狼魔物，白的，眼睛像是寶石，孔黃眸粉?！?p> “我們確信，它就在您這里。”
“那可真是奇了怪了?！惫鹛m王站起來對著守衛(wèi)一揮手，站在走廊上的守衛(wèi)迅速把手里的槍戟橫起，封住去路?！拔覐奈聪蛲饷娣懦鲆稽c消息，即使是那些車隊也把嘴封得嚴實，你們怎么得到的消息？”
“在我的國家里，難道還有你們的人！”
“大王，先冷靜?！笔钩颊Z氣不見變化，仍未起身?！罢埬劝盐覀儽澈蟮谋鞣畔?。您不能在這里殺死我們?！?p> “你怎么知道我不敢！”
使臣沒有說話，靜靜弓著等。桂蘭王瞇起眼，良久后，他只得讓守衛(wèi)放下武器，而自己又坐上了王座。使臣這才直起身來面對桂蘭王。
“現(xiàn)在，回答我，我的國家里是不是有你們的人？”
“大王又何必揪著這個問題不放呢？”使臣目視桂蘭王，“那莫名過來的魔物，你怎么知道不是個臥底呢？”
“呵，就算是，它也是來我們這臥底的。要怎么處理它是我的事?！?p> “哦，大王的意思是……”使臣微笑著挑起半邊眉“您要在我們?nèi)簢?，公眾地養(yǎng)一個臥底？”
桂蘭王剛想張嘴，一旁卻竄出來個藍長袍白胡子老頭。他頭戴巫師帽，面容皺巴，身體卻顯得健壯。那老頭笑吟吟地走來，目光掃過在場的使臣，最后停在王座下，慢慢地說道：
“是真是假，并非是嘴里說的。若是那狼樣魔物能做些證明它立場的行為，便勝于你們百夫之言。”
使臣臉色變得凝重，眼眶裹著眼。
“說得倒好，那魔物又能做什么證明它的立場？”
“簡單?！崩先宋⑽⒀鲱^，伸出只手在眾使臣面前劃過去，“請神……當(dāng)著眾人的面，去請一位神，當(dāng)然，不是邪神。”
“巫師大人說得好笑?！笔钩缄幹?，“請神，連偉大的祭祀都不一定做得到，它小小一只魔物，難道還攀上神了？”
“不試試，又怎么知道？”這老巫師對著眾使臣抿著嘴笑，“你們的情報探得怎么樣？那魔物的背景查清楚了么？唉，我在想什么呢？你們這些聰明使臣，定是查清楚了才過來的呀?！?p> 那些使臣聽完這話，對著桂蘭王再鞠一躬，黑著臉抖著袖子走了。
老巫師摘下帽子對桂蘭王致禮，桂蘭王也連忙還一禮。巫師此時仔細瞧了瞧這位君主，皺起白眉關(guān)切地說：“丹尼爾，倒是有些時候沒見了，看起來你老了很多。你父親像你這么大的時候，眼睛還沒有這么灰濁?！?p> “路加先生，也就你這老不死的可以說這話了。”丹尼爾笑道。這位叫路加的巫師并未置出一詞，也只是用笑來回應(yīng)。
“話說先生今日蒞臨，是為何事呀？”丹尼爾問。
只見這巫師左看看，右看看，還是沒找到對象。
“那魔物呢？我想見見。”路加說，“要不是我偶然路過這兒，定不會知道居然有只魔物上來給你投懷送抱。你呀，藏著好東西不給人瞧，跟你小時候卻是一點沒變?！?p> “以前是耍小家子氣，現(xiàn)在可不是。”
“我當(dāng)然清楚?！甭芳勇柫寺柤纾爱?dāng)年的紅頭小子現(xiàn)在也長大了，連孫子都抱上咯。只剩下可憐的老路加在木屋里把魔法書當(dāng)老婆，還生不出崽子?！?p> “路加大師……”
“哎，別這么叫。先帶我去看看那魔物?！?p> 丹尼爾便讓路加跟緊他。在路上，丹尼爾問路加：“你為什么會想著說請神的言論？”路加笑著回應(yīng)：“本說的，我先遇見了他，讓他帶我去廚房拿了點吃的，順便打聽了那只魔物?！?p> “湖中女士的騎士，這種東西，我上次聽見，還是在好幾百年前。神不降恩，難怪被遺忘。”
等走到門前，丹尼爾想提議說先敲門，誰知路加巫師直接打開了門。進門一看，里面的窗簾全都拉上，屋里只有沿門透進的光。
“什么東西？”黑暗中一道火光燃了起來，一只穿著睡衣的狼在里面敵視地盯著門口。丹尼爾連忙走進來給夢速說明情況，它眼中的敵意才慢慢消失。
“路加？”夢速疑惑地念著這個名，走到一旁去拉開窗簾，光線射來，屋里瞬間就變得亮堂?！澳闶莻€巫師，資歷還很老。來找我有什么事情嗎？”
“還好，沒什么事。”路加一邊說一邊將目光在夢速身上掃來掃去，用很小的聲音說著話。別人聽不見，夢速卻聽得一清二楚?！坝幸馑?，有意思……”
這讓夢速渾身像是起了疙瘩。
“路加大師，你能不能稍微尊重下我？”
“真好啊?！甭芳幽涿畹卣f，“你們這些特殊魔物沒幾個野心大的，真好啊?！蹦菍ρ蹖羲俾冻鲆唤z欣賞。夢速疑惑地眨眨眼，攤著手問：
“你就是專門來看我的？”
“這個難道不能當(dāng)目的嗎？”路加反問道，“有些貴族還花重金請戲班子表演呢。我就來看看你，有問題嗎？”
夢速叉起腰盯著路加，一句話也沒說。
路加此時挑起眉，看著夢速親切地問：“戰(zhàn)爭結(jié)束后，有沒有興趣到我那邊坐坐？”
“我已經(jīng)有約了?！眽羲倩貜?fù)道，路加露出一副可惜的神情?！暗甭芳佑肿兊皿@喜?！叭绻隳軌驇椭@場戰(zhàn)爭的話，說不定以后還是有機會來的，出于感謝。”
遺憾粘上路加的臉，他搖搖頭。
“我們這些怪巫師也有要處理的事。如果我們的戰(zhàn)線崩了，影響不比你們這場戰(zhàn)爭輸了小?！甭芳友垌兊蒙畛粒桓闹暗臉幼??！澳阒幌氲搅四闼姷?，但何時，何處，不會有斗爭，不會有反抗？”
“若是你不愿來我這坐坐，倒也無妨。丹尼爾，你不如將剛剛發(fā)生的事情給它說說?！?p> “啊，好……”丹尼爾看著夢速，將剛剛有關(guān)于使臣的事情告訴了它。夢速不可思議地擰起眉，不解地問：“他們?yōu)榱耸裁矗俊?p> “就是不清楚，那些家伙是赫斯沃的使臣，那地方名聲一直很臭?！?p> “是啊。喜歡定規(guī)則，掠奪，占便宜?！甭芳友a充道，“而且還不弱。以前都還好，記得是從上代君主才開始像現(xiàn)在這樣的?！?p> 夢速聽著有些怪?！斑@種不應(yīng)該早早消亡了嗎？”
“什么早早消亡？”路加翻過個白眼，“越是亂世，它越是過得滋潤。這種時候誰愿意跟它結(jié)怨？但相信我，它肯定活不長了?！?p> “等戰(zhàn)爭打贏，這北方群國自己又得亂。哪種人活得下來，哪種人活不下來，自然有它的道理。倒是你呀……”
路加將一只手伸到夢速頭上，卻被夢速避開。路加好笑地抿起嘴，收回了手?！翱磥砦抑荒芑厝ジ业哪Х〞掀沤K老咯?！彼f。夢速歪著腦袋，“啥魔法書老婆？”
“這個?！甭芳訉⑹忠粨]，只見空中閃過幾道彩光，隨后一本魔法書被召喚出來漂浮在空中。那魔法書立刻縮到了路加身后，好像對夢速有敵意。路加原本有些驚訝，但立馬就懂了魔法書的意思。
“你那耳墜和包里的兔子玩偶讓她害怕了?！甭芳诱f，夢速這才明白怎么一回事。“多濃厚的黑魔力，讓我這書嚇著倒也正常。但不用擔(dān)心，我剛剛已經(jīng)給她說了。”那本書又從他身后飄出，在夢速身邊轉(zhuǎn)了幾圈。
“她說你看起來不錯?！甭芳有χ?p> 夢速想得明白，這一書一人之間不靠語言交流。夢速伸手抓住了魔法書，那魔法書在原地折騰幾下又竄到了路加身后。路加此時驚奇地看著夢速的手，說道：“你那雙手有意思?！?p> 什么有意思？夢速在心里想。
此時本從一旁走了過來，一瞧居然三個人都在這兒，倒是有點驚訝。他先是對巫師和丹尼爾鞠了躬，隨后對夢速說道：“伙計，外面有個女人要見你。”
“誰？”夢速問。
“呃，一個棕黑頭發(fā)的女戰(zhàn)士，眼睛是藍色的?！?p> 夢速頓時變了臉色，“怎么可能？”
它給丹尼爾和路加打了聲招呼后，套上身袍子離開了房間。它知道那個女人是誰，艾麗卡，當(dāng)初在森撒荻恩分別，怎么會在這里碰到她？
當(dāng)它走到宮殿外時，一個看起來颯爽的身影立刻走了上來。艾麗卡，果真是她。她一路小跑上來，看著夢速頭上的角和水晶有些驚訝，隨后揮揮手對夢速打招呼。
“你怎么回事？”夢速走近她詢問。
艾麗卡一邊四處看一邊回應(yīng)道：“我沿著米樂佳湖一路走，最后正好走到這兒。你知道的，我算是在旅行?！?p> “你不該走到這來的?！眽羲傺凵駧闲﹪烂C，“人人都知道這兒在打仗?！?p> “因為如此，來這更有意義?！卑惪ㄝp輕對夢速仰下頭。夢速倒也不好說什么，這姑娘的確不弱。但它意識到一件事情。
“你想?yún)?zhàn)？”
“正有此意?！卑惪ㄗ孕诺匾恍Α?p> “你瘋了！世界上所有人都對這戰(zhàn)爭避而遠之！而你，卻想著來插一腳渾水！”
“那你在做什么？”
“我……”夢速張了張嘴。
“我也想出份力。”艾麗卡說。
“不行！”夢速對艾麗卡說，“你可活不下去！再說，你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對于戰(zhàn)爭而言。”
“你難道能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嗎？”艾麗卡反問道，“沒有一個人是戰(zhàn)爭的主角，戰(zhàn)爭由眾生引起，自然也由眾生結(jié)束。拿命來堆，拿命來湊?！?p> “呵，你的命敢舍嗎？”夢速握拳微微顫抖，那眼神像是憤怒，又像是悲傷。它呲著牙，卻不再敢正視艾麗卡。脖子微微轉(zhuǎn)動，使著力，僵著。最終它轉(zhuǎn)過身去，什么話都不再說。
……
路加聽完桂蘭國最近情況后，對夢速表示贊許。一個魔物，出手解決了好幾個宮廷法師都沒有解決的問題，真有意思。
他摘下巫師帽，將手伸進去一邊掏，一邊對丹尼爾眨眨眼。等他的手從帽里出來，一瓶紅酒出現(xiàn)在他手上。路加對丹尼爾挑下眉，幾個飄著的高腳杯從帽里飛出盤旋在路加身旁。他一個個倒?jié)M。
一個杯子飛到丹尼爾身前，丹尼爾便接下了。他瞇起眼看了會，小心翼翼地嘗了小口，還好，是真酒。路加見他這樣便撇嘴聳了聳肩，丹尼爾不好意思地賠笑兩聲。
“你們下一步準備怎么做？”路加問。
丹尼爾揉了揉自己的白胡須，露出疑難之色。
“沒想好。但一直跟魔物正面打是不行的。要抓源頭，我想聽聽那魔物的想法?！?p> 走廊傳來聲響。兩人看去，原來是夢速一路走來。它有些不對勁，一雙眼看著地，映著一點白光?；沃@得松散不堪，聽得見一股略微厚重的喘息。
它徑直走入房間，沒管路加和丹尼爾。
“它怎么了？”路加問，丹尼爾沒回答。
房間里，夢速扒上窗。它看著未化完全的雪景，盡是恍惚，看不清。唉，它自己倒是自私，與自己無關(guān)者上戰(zhàn)場，它稱贊，朋友上戰(zhàn)場，它嚴詞拒絕。
只因危險？
夢速凝著笑起來。
不愿意，但又能做什么？
雪不再下，唯有風(fēng)刮，呼呼響著。血霧吹過幾重山，仍舊土灰崩天，兵甲遍地，殺喊悲鳴不絕?；ê认妈F水膨得通紅，又被鐵騎折腰。殘骸斷肢如同碎巖，散亂，也疊起山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