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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傷如果被看到

第一章 秘密的二次方(三)

悲傷如果被看到 瑞德萬 4584 2022-08-12 12:41:00

  那天提出分手后,白逸就出差去了外地,只剩下黎碩一個人住在他們一直同住的房子里,黎碩明白,白逸回來之前自己就要從這里搬走了。一連數(shù)日黎碩請了假把自己鎖在房子里,睹物思人郁郁寡歡。這一天他喝了點酒,想著自己高中就認(rèn)識了白逸,為了追求她考取了她就讀的大學(xué)、歷時五年白逸才答應(yīng)跟他在一起,現(xiàn)在在一起都三年了,沒想到還是沒逃過一拍兩散的結(jié)局。黎碩越想越憤懣,積聚于心的憤怒與不甘亟待排解,于是將酒杯一摔,奪門而去。黎碩打車來到了他之前路過的那家小超市,剛一進門老板金振勇就笑臉相迎的跟他寒暄,黎碩惡狠狠的瞪著金振勇,揪住他的衣領(lǐng)就是一拳。毫無防備的金振勇應(yīng)聲倒地,黎碩繼續(xù)左右開弓掄起拳頭繼續(xù)狠狠的揍著他。金振勇的老婆連忙將嚇哭的兒子放到一邊來推搡黎碩,超市外也聚集起圍觀的人群,場面登時亂作一團……

  民警火速趕到了現(xiàn)場,金振勇和老婆抱著哇哇大哭的兒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跟民警講述著剛才的情形,他們?nèi)叶疾徽J(rèn)識黎碩,無冤無仇不明白他為什么打人!民警問黎碩到底認(rèn)不認(rèn)識他們,有什么過節(jié)嗎?黎碩沉默良久,他在做著激烈的思想斗爭,他多想說出實情啊,然而又不得不顧慮到與實情相關(guān)的那個當(dāng)事人的想法,那個人肯定極不愿意曝光這個秘密……思來想去黎碩還是搖了搖頭,聲稱自己是喝醉了酒撒酒瘋。最后民警居中調(diào)解,黎碩表示愿意賠償金振勇兩萬元私了,聽到錢數(shù)后,一直撒潑打鬧的金振勇夫婦佯作不情愿但馬上答應(yīng)了下來。而當(dāng)民警要求黎碩向金振勇道歉時,黎碩置若罔聞,把錢轉(zhuǎn)給金振勇以后指著他的鼻子怒斥了一句:“該道歉的是你!”便轉(zhuǎn)身走了。這句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十分不解,只當(dāng)黎碩酒勁還沒過說的醉話……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昏睡一夜的黎碩醒了過來,他打量著這個自己和白逸同住了三年的地方,心里想著是離開的時候了。黎碩起身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卻意外在書桌抽屜里發(fā)現(xiàn)了一張寫著“The Hours情緒攝影”的紙袋,里面裝著一份收據(jù)和取照片的憑條,付款人那里的寫的是“Y小姐”。原本昏昏沉沉的黎碩瞬間清醒了過來,這一定是白逸的東西,她為什么要去這個“情緒攝影工作室”拍照呢?黎碩查到了The Hours的位置,出了門。

  黎碩來到The Hours,一番寒暄之后拿出了白逸的那個紙袋并詢問她來拍照時的情形。

  “您是她什么人?”莫徠問道,見黎碩不說話又說道,“對不起,我不能透露客戶的隱私”。

  “是啊,我現(xiàn)在是她什么人呢……”黎碩似在自問,神情憂傷不已。

  莫徠見狀帶著幾分寬慰的說道:“其實來我這里拍照的人,很多表面看起來生活幸福、事業(yè)有成,但他們心里都藏著不為人知的悲傷,大家往往強撐著自己、掩蓋甚至壓抑著自己的脆弱,而這里就是一個讓大家都打開心扉的地方,以攝影的方式讓這些悲傷被看到,我就像一個傾聽他們悲傷或秘密的樹洞,也治愈著他們的創(chuàng)傷。所以也請你理解,我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他們的隱私……”

  黎碩此行,本是想打聽白逸的狀況,聽了莫徠的這一番話卻失神半晌,莫徠所說的不也是他本人嗎?在外人看來他也是青年才俊、事業(yè)有成,可他內(nèi)心深處的傷痛卻沒有一個人知道,沉默了良久后,黎碩對莫徠說道:“能為我拍幾張照片嗎?”

  莫徠指揮助手侃侃和化妝師小可布置現(xiàn)場、完成準(zhǔn)備,又讓黎碩坐在取景器前,跟他聊著一些輕松的話題,黎碩漸漸放松下來,敞開了心扉,對著鏡頭娓娓道來——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有天晚上,我親眼目睹同校一個女孩被……可我因為害怕不敢報警救她,只敢遠(yuǎn)遠(yuǎn)的躲著……

  后來女孩就轉(zhuǎn)學(xué)走了,聽說她考入了杭州一所名校。我卻因為沒救女孩一直自責(zé)導(dǎo)致成績一落千丈,復(fù)讀了一年我也有意報考了她所在的大學(xué)。我發(fā)現(xiàn)女孩變了很多,她很少笑、總穿黑色衣服,經(jīng)常泡在圖書館里,很多時候都是一個人??赡荛_始是出于愧疚吧,大二的時候我開始追求她,從大學(xué)追到畢業(yè)追了五年屢次被拒絕后,她終于答應(yīng)了。但我們很少有親近的時候,記得我們第一次在一起后,她悶在被子里哭了好久,我知道她為什么哭可我只能裝作不知道。因為在一起后我才知道她的家人也不知道那件事,除了她自己,我應(yīng)該是那次事件的唯一知情者,那是她的秘密、知道她的秘密卻成了我的秘密……前不久我向她求婚了被拒絕了,我太高估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了,雖然我不是守護她的那個人,我還是希望她能放下那件事,幸福的過下去……

  藏了十年的秘密終于說出來了,雖然并不能具體改變什么,起碼離開The Hours后,黎碩輕松釋然了不少。莫徠聽了黎碩的故事,又結(jié)合上次“Y小姐”說的那些話,腦補出了一個完整的故事:男孩沒敢救女孩,為此深為愧疚,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負(fù)罪感變成了對女孩的愛,他想娶她、呵護她一生,女孩卻因為那段不堪的經(jīng)歷抱定了終身不嫁的決心。莫徠似乎明白了一切,女孩獨自保守著一個秘密、男孩知道女孩的秘密卻又變成了男孩的秘密。莫徠不禁感慨,看起來如此光鮮體面的兩個人,卻有著如此不堪回首的過往,送走黎碩后她依然唏噓不已……

  幾天后,黎碩收拾好了東西準(zhǔn)備搬走了,碰巧的是,白逸也在那一天回來了。二人只是簡單的寒暄著,誰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尷尬的氛圍中,白逸回了自己房間回避,而黎碩卻在即將開門離開的那一瞬間停住了,他和白逸已經(jīng)被那個秘密困擾了十年,難道此后漫長的一生都要活在陰影里嗎?也許是在The Hours的傾訴、也許是跟白逸的分手、也許是什么別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讓黎碩突然有了打破沉默的勇氣,他徑直走進了白逸的房間,跟她捅破了這層窗戶紙,說道:“你在地下停車場遇到的那個女孩,就是你臆想出來的當(dāng)年的你自己吧?”

  白逸一臉震驚的看著黎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十年前那件事發(fā)生的時候,我也在場,可我太懦弱了,沒敢去救你……”黎碩定了定神,還是說出了一切。

  白逸心驚肉跳,她以為除了自己以外沒有人知道,沒想到還有另外一個人替她守著她的秘密,而且這個人多年來近在遲尺,就在自己身邊。她含淚望著黎碩半晌,不知道是出于責(zé)備還是羞憤,揚手給了黎碩一個耳光。

  “我太剛愎自用了”,黎碩帶著幾分自嘲的說道,“我以為追求你、呵護你就能讓你走出來,可我高估了自己……”

  白逸從震驚中漸漸清醒,思及這么多年來黎碩對自己的好,不禁后悔剛才沖動打了他,掩面抽泣起來。

  “白逸,我只希望你不要再說孤獨終老這樣的話,即使陪你老去的不是我,那也會有別人的……”黎碩也含淚囑托道,說完,他拉著行李箱開始向外走去,走至門口卻突然停了下來。

  “我找到了當(dāng)年那個人的下落,在勝西路7號的小超市。該怎么做,你自己決定吧……保重”,說完,黎碩離開了。

  一連數(shù)日,白逸心亂如麻沒有去上班。也許是黎碩的坦白和臨別時的囑托給了她勇氣,她來到了勝西路7號的小超市,見到了金振勇。十年的時間,當(dāng)年那個作惡多端、混不吝的小混混現(xiàn)在已然被貧困而卑微的生活敲打成了一個平平無奇的中年男人。白逸忍不住淚流滿面,自己的一切不幸不都是拜眼前這個人所賜嗎!她無法自控的走到了金振勇面前目光炯炯的瞪著他,是憤恨、無奈還是恐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金振勇不解的上下打量著白逸良久,突然的一剎那,他認(rèn)出了白逸。金振勇恐懼到說不出話來,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哭著哀求白逸放過自己,現(xiàn)在他早已改過自新老老實實過日子了,而且有老婆有孩子,活得很不容易……面對金振勇的懺悔與哀求,白逸一句話也沒說,一記重重的耳光打在了他臉上,便哭著奪門而去。

  從小超市里出來,白逸就開車直奔公安局,十年前十八歲的她不敢報警、不敢告訴父母、害怕別人知道所以一直忍氣吞聲,本是受害者的她卻付出了太多代價;而現(xiàn)在二十八歲的她已經(jīng)不再畏懼什么了,只有逼著自己去面對才能愈合在她心里存在了十年的傷疤。

  當(dāng)一切處理妥當(dāng),白逸又站在辦公室窗前看著空地上那棵樹,身后突然響起腳步聲,那個地下停車場里的年輕女孩又出現(xiàn)在白逸面前。

  “我現(xiàn)在才明白,原來你就是十年前的我啊,難怪我找不到你”,白逸對十八歲的自己說道。

  “那你現(xiàn)在找到我了嗎?”十八歲的白逸問道。

  “找到了”,白逸含淚回答道,她看著十八歲的自己,憐惜的幫她捋了捋額前的亂發(fā),接著說道,“不管以后還有沒有婚姻和愛情,都要憑自己能力、不需要愛情親情友情也可以過的比擁有這些更幸福、更坦然?!?p>  十八歲的白逸點了點頭,望著空地上的那棵樹笑了,她們彼此給了對方一個擁抱……

  白逸來到The Hours找莫徠選照片,照片里的她有的在流淚、有的憂郁彷徨,白逸選了其中一張微笑的,同時也告訴莫徠,她的名字是“白逸”。莫徠對上一次拍攝還記憶猶新,現(xiàn)在看著白逸換上了一套顏色鮮亮的服裝、還選了一張微笑的照片,猜出了她心境的改變。

  白逸離開The Hours后在路邊遇到了黎碩,二人對視沉默半晌,白逸笑了笑,說道:“事情我已經(jīng)處理妥當(dāng)了,你也不用再愧疚了。像我一樣,放過自己吧?!痹挍]說完,二人都不由自主的落了淚。

  莫徠在窗口看見了白逸和黎碩,她成人之美似的笑了笑。作為一個局外人卻知曉了他們多年來的秘密,雖不知道二人最終結(jié)果如何、是在一起還是分手,但她也能看得出起碼他們都跟自己和解了。由衷得替二人高興的同時,莫徠心中也很是充實,她愿意去相信白逸的被治愈有幾分自己的功勞,而在他們的故事里,她也體會到了不同的人生。

  自從那日去了陸洲的小院后,這段日子以來,莫徠一直頻繁往返于小院,幫著陸洲一起修繕改造。他們請來工人將院墻院門修繕一新;除了雜草、在院子里種上了蔬菜;重新粉刷了墻壁、又買了幾件簡單的家具;原本殘破不堪的小院變了模樣,漸漸變成了一處幽靜溫馨的所在。隨著來往的密切,莫徠和陸洲也漸漸熟絡(luò)了起來。陸洲知道莫徠原來在BJ生活,是一個小有名氣的時尚攝影師,像他一樣也追求自由自在、沒有各種關(guān)系束縛牽扯的生活離開BJ來到杭州,只不過莫徠至少還在城市里經(jīng)營著一家工作室,不像陸洲那么徹底的直接住進了山里不問世事。不管怎樣,因為對同一種生活方式的向往,讓他們天然有一種默契與親近,“認(rèn)”是知曉、“識”是了解,也許現(xiàn)在,他們才算是真正“認(rèn)識”。

  此時此刻,在一千多公里以外的BJ,余憶正在看著那部《The Hours》,他自然知道這是莫徠最喜歡的電影,想借此捕捉到一些莫徠的想法。當(dāng)看到年老的勞拉訴說自己當(dāng)年出走的經(jīng)歷時,余憶猜測勞拉走過的路也許就是莫徠想要的吧?他在網(wǎng)上搜索這部電影的相關(guān)信息,竟然搜出了杭州有一家名為“The Hours”的情緒攝影工作室,創(chuàng)始人正是莫徠。就這樣,余憶找到了莫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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