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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傷如果被看到

第八章 好男孩的惡作?。ㄈ?/h1>
悲傷如果被看到 瑞德萬 4152 2022-09-29 10:46:00

  薛曉彬帶著女孩來到一家賓館開了一間房,一進了房間二人都不再說話了。薛曉彬內(nèi)心有些掙扎,他終于要干一件“壞事”了,雖然他的價值觀并不認同自己這么做——糾結(jié)良久,薛曉彬突然說:“你睡會吧,一會天就亮了”。說完,薛曉彬去樓下前臺重新開了一間房,他睡意全無,可內(nèi)心極為平靜,他就這樣靜靜的躺在床上,看著窗外天光一點一點亮起,然后去女孩的房間叫她起床,送她回到學(xué)校。

  來到了女孩就讀的中學(xué)門口旁的小巷子里,薛曉彬和女孩緊緊的抱了很久,薛曉彬在女孩臉頰上輕輕的親了一口,女孩就轉(zhuǎn)身朝校門口走去了。薛曉彬目送著女孩,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校園里,轉(zhuǎn)身回去的時候,他收到了女孩發(fā)來的一條微信:

  “你知道嗎?昨天晚上,我好喜歡你……”

  薛曉彬帶著一種莫可名狀的心情回到了寢室,在他進門的那一剎那,成超和孫旭帶頭歡呼起來,紛紛恭喜薛曉彬夜不歸宿。薛曉彬卻對眾人的調(diào)侃置若罔聞,昨天晚上的一切像一個不真實的夢,可是同學(xué)們的調(diào)侃喧鬧卻讓他從夢里醒來了,他甚至有些厭惡身邊的同學(xué)們,幾乎一刻也不想在寢室里多留。正當(dāng)這時,薛曉彬好像突然被觸動心事、似乎想到了什么,轉(zhuǎn)身便離開寢室回了家。

  薛曉彬到家時,父母都在上班,家里靜悄悄的。薛曉彬來到自己房間,找出了一個拉桿箱很快便收拾好了行李,正準備拉著拉桿箱離開的時候,薛曉彬又站住了,他從床底下找出一個落滿灰塵的盒子打了開來,里面有一個嬰兒戴的長命鎖,從樣式和新舊程度來看,這把長命鎖明顯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薛曉彬?qū)㈤L命鎖拿在手里看著,似乎是思及往事、又似乎是在逃避著什么,一時間眼前的一切仿佛都變得虛無了,整個人仿佛神游到另外一個時空里去了……

  “你拿我的長命鎖干什么?”不知道過了多久,薛曉彬身后傳來一聲男聲,他連忙回身看去,只見一個跟自己身高體型都差不多的男孩站在窗前,窗外陽光投射下,男孩的樣貌影影綽綽看不清楚。

  薛曉彬起身瞇起眼睛辨認著男孩,問道:“你是誰?”

  “你是借我的命活著的,反倒問我是誰?”男孩有些不忿的反問道。

  薛曉彬不禁大吃一驚,這句話讓他一下子明白了男孩的身份,他強忍著恐懼大聲的斥責(zé)道:“閉嘴!我是我、你是你!”

  “要不是我死了,爸爸媽媽根本就不會生你,你只是我的替代品而已”,男孩輕蔑的繼續(xù)說道,“如果換做是我活到今天,一定比你優(yōu)秀、一定不會讓爸爸媽媽失望,把我的長命鎖還給我!”

  男孩說著便沖過來搶奪薛曉彬手中的長命鎖,在他走近的一瞬間,薛曉彬看清了他的臉——竟然跟自己一模一樣。薛曉彬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打了個冷戰(zhàn),定了定神環(huán)視四周,只見家里空蕩蕩的、客廳的時鐘響起了整點鐘聲,而那個長命鎖依舊在自己的掌心。薛曉彬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將長命鎖塞進了上衣內(nèi)側(cè)的兜里,拉著行李箱出了門。

  薛曉彬獨自來到了火車站,隨手買了一張最快發(fā)車的車票,上車后他拍了一張照片發(fā)給了那個女孩,并留言道:“我替你逃走了”。

  列車鳴笛聲聲中,火車緩緩駛出了站臺,向著遠方駛?cè)チ恕?p>  上回從啟龍口中聽說了通愿法師的故事以后,尋找通愿法師幾乎成了陸洲來終南山的唯一目標(biāo),他按照啟龍?zhí)峁┑奈恢眯畔⒄疫^好多次,而且每次都要拉上莫徠一起。數(shù)次翻山越嶺,二人確實找到過幾處之前的隱士住過的茅蓬,但都早已人去屋空、院子里、屋頂上長滿了荒草,讓人平添幾分凄涼荒蕪之感,數(shù)次尋人不遇讓陸洲和莫徠屢屢乘興而來、敗興而歸。這一次他們外出時遇上了山雨,正當(dāng)四處尋找躲雨場所之時,他們偶然瞥見看到了不遠處半山腰的一個破舊的茅蓬。二人連忙走上前去,敲開房門進入茅蓬避雨。

  住在茅蓬里的是一位中年尼姑,她面龐消瘦、神情苦悶,整個人無精打采的,這個茅蓬條件也非常差,破舊的木床、斑駁的蚊帳、簡陋的灶臺、有幾處還漏雨,中年尼姑就將臉盆放到一處漏雨的地方,雨滴以不疾不徐的節(jié)奏“嗒、嗒、嗒”的叩響著金屬的臉盆……聊天中,莫徠和陸洲得知這位中年尼姑法號?;?,已經(jīng)在終南山住了二十年了,但是以往一直住在廟里,住到山中茅蓬是從三年前開始的。

  “您自己一個人住在這么偏僻的地方,生活一定很不方便吧?多久下一次山呢?”莫徠好奇的問道。

  “大概一個月左右吧,下山主要是賣點草藥換點錢,然后再用錢買點生活用品?!备;勰峁没卮鸬?,她聲音很低,眼睛總是盯著腳尖,幾乎從不看莫徠和陸洲。

  莫徠覺得她這間簡陋的茅蓬一定很久沒有人來過了,也許她真的很孤獨吧,所以才會這樣惶惑局促,她心里一定有很多不為人知的悲傷或哀愁,莫徠端詳著福慧臉上的神情,突然特別想給她拍一張照記錄下這一刻,想到這里,莫徠又問道:“賣草藥的錢夠您生活嗎?”

  “夠的,我吃的很少,有時候一天甚至幾天只吃一頓飯,所以我一個月生活費能有個五十塊錢也就夠了?!备;塾行┳院赖恼f道,莫徠和陸洲聽了卻愈發(fā)感到凄涼,尤其?;勰菑垖憹M了痛苦與糾結(jié)的面龐,讓他們第一次看到了在終南山隱居的另外一面,也或許這才是他們這些隱居者真實的生活。這時,外面的雨漸漸停了,莫徠突然說自己口渴了,請?;蹘退挂槐?。福慧拿出兩個舊茶缸,又拿起了放在墻根的熱水瓶倒了兩杯水分別遞給了莫徠和陸洲。莫徠一邊喝著水,一邊背過身去拿出了幾張百元鈔票,折了折放在茶缸底下并將茶缸放回到桌上,一切都避開了福慧并以極其迅速的動作完成。

  雨漸漸停了,莫徠和陸洲告別?;垭x開了她的茅蓬,雨后道路泥濘又兼天色漸晚,莫徠和陸洲決定折返回凈業(yè)寺。漸漸遠離茅蓬之時,陸洲見莫徠總是忍不住回頭張望,于是問道:“你是不是特別同情那位尼姑?”

  “我總覺得她忍受著我們難以想象的孤獨,而且她已經(jīng)快承受不住了……”莫徠回望著?;鄣拿┡睿p聲說著。

  “那只是你主觀的想法罷了,她出家二十年,一定有她自己的覺悟?!标懼藁卮鸬?。

  莫徠沒再說什么,她并沒有跟陸洲表露出自己真實的想法——其實來終南山后她一直處在一種恍惚失神的狀態(tài),仿佛不是那么清醒理智一樣,一切的行為舉動選擇都是陸洲來引導(dǎo)的,她只是跟在陸洲后面被動的接受而已。然而今天第一次遇到了?;勰峁?,看著福慧那種痛苦、而且并不那么享受當(dāng)下生活的樣子,莫徠突然找到了一種“依據(jù)”,一種可以不喜歡終南山的依據(jù),讓她可以承認自己跟終南山的一切其實也許沒那么合拍,盡管沉浸式陶醉在終南山的陸洲對莫徠的心思感受絲毫也沒注意到……

  從福慧尼姑那里回來沒幾天,莫徠突然病倒了,不但嘔吐暈眩、還出現(xiàn)了視力減退、呼吸困難的癥狀,陸洲連同啟龍等人連忙將莫徠送到山下的醫(yī)院,這時一個人突然出現(xiàn)阻攔了他們——這個人便是薛曉彬。原來薛曉彬那天“逃離”時買到了來西安的火車票,在西安玩了幾天后來到了終南山凈業(yè)寺游覽,不想正好遇到了莫徠生病。身為醫(yī)學(xué)生的他在簡短問了幾句病情后便斷定莫徠是神經(jīng)型食物中毒,且病情嚴重不及時送到醫(yī)院必將有生命危險,當(dāng)他得知從凈業(yè)寺到山下最近的醫(yī)院需要五個小時路程后,決定立即給莫徠洗胃,因為五個小時后送到醫(yī)院搶救就來不及了。在陸洲等人的協(xié)助下,薛曉彬借用寺廟里的一些醫(yī)用工具迅速給莫徠洗胃催吐,然后跟隨陸洲等人一路將莫徠送到了山下鎮(zhèn)上的醫(yī)院里。

  薛曉彬因為不放心鎮(zhèn)衛(wèi)生院的治療,一直留在這里幫忙,直到幾天后,莫徠漸漸好轉(zhuǎn)可以出院了。得知是薛曉彬救了自己,莫徠十分感激,并許諾給他當(dāng)終南山游玩的向?qū)А>驮谝黄饐⒊袒亟K南山的時候,陸洲突然神情閃爍的告知莫徠自己要在鎮(zhèn)上逗留幾天,因為要去看望一個朋友。莫徠從未聽陸洲提過他在鎮(zhèn)上還有個朋友,但也并未多想,便跟薛曉彬一起回了終南山。

  莫徠帶著薛曉彬去了山里幾處風(fēng)景不錯的所在,一路上二人一邊聊著天,莫徠對薛曉彬說明了自己的職業(yè)、也得知了薛曉彬的一些基本情況。到達山頂時,莫徠主動提出給薛曉彬拍照,薛曉彬因為對莫徠職業(yè)的好奇,也答應(yīng)了下來。

  “你來的時候,是誰送的你?”莫徠一邊拍照一邊跟薛曉彬聊著天。

  “沒有人……”,薛曉彬回答道,他本來不相信莫徠所說的在拍照過程中聊天,能讓被拍攝對象卸下防備袒露內(nèi)心,但莫徠開口這第一個問題就讓他有些不是滋味。

  “那你買了回去的票了嗎?”莫徠又問。

  “也沒有……”薛曉彬看著遠處的山,神態(tài)似乎有些低落。

  莫徠抓拍下幾張薛曉彬的照片,在取景器里觀察著他的神態(tài),問道:“我感覺……是不是經(jīng)常有人夸你是個好人啊?”

  薛曉彬自嘲的笑了笑,說:“您倒是猜的挺準的?!?p>  “我可不是猜的,你救了我、還在醫(yī)院里幫了我好幾天,我就看得出來你是個好男孩”,莫徠真誠的稱贊著薛曉彬。

  “那你愿意跟我談戀愛嘛?”薛曉彬問道。

  莫徠聽了這話一驚,不知該如何作答,不由自主的將相機也放了下來,似笑非笑的看著薛曉彬。

  薛曉彬也笑了笑,跟莫徠解釋道:“我開玩笑的,不過確實一個人如果太‘好’了,好像就失去了對異性的魅力了,甚至變成大家眼中的笑話了……我的女朋友就是因為這個跟我分手了……我現(xiàn)在也搞不明白,難道‘好’真是一種錯嗎?”

  莫徠思索片刻后,問薛曉彬道:“那你想沒想過,你這么‘好’的原因或者說動機是什么呢?”

  薛曉彬有些意外的看著莫徠,這是他第一次被問到這個問題,也是他第一次開始思考這個觸達到他某些隱秘處的問題,思索良久后,薛曉彬有些艱難的開口了:“其實我有一個哥哥,可他兩歲那年就夭折了,正因如此我才有機會來到這個世界上,我占用了哥哥的父母、占用了本該屬于哥哥的生活,我常常覺得有點對不起他,每次面對一件事或一次選擇的時候,我總是忍不住想,如果哥哥在的話,他會怎么做呢?我總是對自己要求很高,我總得對得起他讓給我的生活,可能我把自己活成了跟哥哥比對的標(biāo)尺?其實我也想灑脫輕松一點,做個別人眼中的壞男孩,可我根本學(xué)不會、也做不來,我總是把自己弄得很累,以至于讓我現(xiàn)在幾乎都無法自處……”

  莫徠聽了也頗為動容的樣子,她問薛曉彬道:“如果你哥哥能聽到這些話,你覺得他會對你說些什么呢?”

  薛曉彬思索片刻后,還是搖了搖頭,他想象不到答案,但是望著眼前開闊的景色,他暢快的對莫徠說道:“這是我第一次對別人說出這個秘密,雖然解決不了什么,但至少心情輕松了一些……”莫徠臉上帶著成人之美的微笑,繼續(xù)拍下了薛曉彬的照片。

  正如薛曉彬自己所說的那樣,跟莫徠的這一番傾訴、當(dāng)自己的悲傷被看到,他確實得到了些許治愈,他決定下山回家了。臨行前,他獨自一人來到山坡上,將那枚長命鎖埋在了一棵樹下。皆因放不下的緣故,他這些年來才一直偷偷的保留著哥哥的這件遺物,現(xiàn)在,他將哥哥的遺物留在了終南山,就當(dāng)做是跟哥哥的告別、也是對自己執(zhí)念的放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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