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洲市西北方向,沙河水面寬闊縱深。
于鐵成和劉庸沿著河岸小路來到沙河渡口處,天空下起了蒙蒙細(xì)雨,河面上水霧繚繞,隱隱約約看到幾只漁船,漁船上還有三三兩兩的人伸展魚竿,傳來談笑的聲音。
兩人并沒有攜帶雨傘,靜靜地等待著對岸拉渡的客船。這里的水面太寬,叫喊聲傳不到對岸,只能等客船看到他們過來拉渡,或者有人從對岸過河。
他們站在雨中,于鐵城舉目四顧,看著江上雨中垂釣的人,對劉庸說:“你可聽過《三國演義》里的主題曲嗎?”
劉庸點了點頭,回道:“你是說那首《臨江仙》?!?p> “你能吟誦?”于鐵城臉上顯出一絲笑容。
劉庸搖頭,說:“我只記得幾句,白發(fā)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fēng)?!?p> 于鐵城看著眼前情景,感慨道:“你看這首詞多么應(yīng)景,當(dāng)年明朝劉慎為宦官所害發(fā)配云南,也是在細(xì)雨蒙蒙的江邊,望著談笑的船上漁翁,寫下了這首經(jīng)世之作。
是非成敗轉(zhuǎn)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劉庸欽佩贊道:“還是岳父學(xué)識淵博,我只記下了兩句,并不知道作者當(dāng)時的意境。這么看來,這個楊慎也不一般?!?p> 于鐵城負(fù)手而立,微微仰頭,說道:“此人不凡,一生博覽群書也算自成一派,在歷史長河中卻也一般,正如他本人的詩一樣,塵世英雄易老,浮生蹤跡難同。也如他這首《臨江仙》的最后一句,古今多少英雄,都付笑談中!”
劉庸聽完忽然感覺,于鐵城是在寓意他自己,在獄中度過了這么多年,他似乎對有些事看得開了。
于鐵城似乎察覺到劉庸的變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生意的事情也不要放在心上,有時候失敗不一定是壞事,在我看來正是一種歷練。你能走出這一步,已經(jīng)證明了老爺子沒有看走眼。
至于以后的路,還有很長?!?p> 劉庸沒想到于鐵城會這樣說,心中感到寬慰不少。
這時,客船已經(jīng)從河面駛來,撐船的是一個年歲已高的老太太,這老叟頭發(fā)花白,但精神奕奕地對他們遠(yuǎn)遠(yuǎn)喊道:“你們爺倆怎么也不帶把傘,都淋濕了吧!”
劉庸笑著回道:“出門沒下雨,忘記今天有雨了!”
等到了岸邊,老人趕忙招手,說:“快快上來吧!看看,衣服都濕透了!你們這是要去哪里呀?”
兩人見這老太太如此熱情,臉上都露出笑容。
于鐵城說:“我老家是對岸桃李的,多年沒回去了,帶著我的女婿回去看看?!?p> 老太“哦”了一聲,說:“我聽你們的口音就是很久沒回來過了!口音都變了!”
雨水敲打船檐的噼啪聲響徹四周,沉默了一會,于鐵城隨口問那老叟說:“你這么大年紀(jì)了,為什么還在這河上撐船?”
老太哀嘆道:“唉!我就是個苦命人呀!沒辦法!我兒子本來是干工程蓋樓的掙了大錢,誰知道這小子不學(xué)好,不知什么時候沾上了賭博,輸了精光,媳婦也不和他過了!如今,我老伴已經(jīng)走不動了,兒子又不爭氣,我不干怎么辦呢!”
說到這里,老太話鋒一轉(zhuǎn),說道:“這也沒啥大不了的,政府看我們可憐給我派的差使,活又不重只當(dāng)鍛煉身體了!”
說著,船已到岸邊,兩人告別老太太,冒著細(xì)雨往前走去,路兩旁到處可見種植的桃樹,桃李村也是因本地的蜜桃甜嫩多汁而得名,村子里大姓為李。
他們沿著新修的水泥路進(jìn)入村子,因為下雨的原因路上也碰不到什么人,一直走到一處破敗的院落外,他們方才停住了腳步。
河南的農(nóng)村大多一樣,多楊柳樹環(huán)繞村莊小路,院子里多桃李等果樹,于鐵城摸了摸口袋掏出一串古舊的鑰匙串,推開院門,映入眼簾的是一簇簇雜草從青色磚頭鋪設(shè)的縫隙中涌現(xiàn)出來,院落里還有一顆梨樹掛著幾個已經(jīng)熟透大白梨。
順著青磚鋪設(shè)的小路往前走,又上了三個臺階,他們來到堂屋門口,這是三間連在一起的瓦房,如劉庸所說,因為年久失修,房頂上破了兩個大洞。
“岳父,你真的要住在這里?你看這房子都漏了呀!怎么住呀?”劉庸見狀勸說道。
“我們先進(jìn)去看看吧!”說著于鐵城打開了房門,只見屋里竟?jié)M滿當(dāng)當(dāng)堆滿了箱子,柜子等東西。
“這些是?”劉庸有些驚訝,他隱隱猜到這些東西的來歷。
“都是父親生前留下的?!庇阼F城神色變得有些沉重。接著說:“我們先整理一下吧!”
兩人進(jìn)了屋子開始整理,先把房頂漏水地方的東西挪開,好在這些都有裝箱,雖然被雨水沖刷,但里面的東西也沒有損壞。
屋子里大多是老于生前的衣物細(xì)軟,于鐵城說,把這些都丟到院子里,一會燒掉。老于剛過世的時候,于鐵城睹物思人不忍扔掉,按理說這些細(xì)軟都應(yīng)該焚燒火祭。
“這個箱子怎么這么重?”劉庸看到一口紅木箱子,試圖把它往角落靠靠,卻發(fā)現(xiàn)一個人根本無法挪動。
“那個箱子應(yīng)該是放的書籍筆記之類的,等我來幫你?!庇阼F城聞言走了過來。
兩個人費力的把箱子挪到一邊,劉庸好奇老于生前都看的那些文學(xué)著作,把箱子打開,一股書頁潮濕的味道撲面而來。
劉庸目光掃過,有《史記》、《春秋》、《論語》,近代的也有一些,雜志報紙也有一些,很是博雜。吸引住劉庸的幾本厚厚的筆記本,劉庸翻開上面統(tǒng)一寫著老于筆記四個大字,后面還寫著大寫體的數(shù)字一二三四五,一共五本。
筆記寫了五本?
劉庸不解,扭頭問于鐵城:“于老爺子寫得這筆記你看過嗎?”
于鐵城神色復(fù)雜地看向劉庸,點頭說:“這算是一本著作吧!”
“著作?老爺子還寫了本書,能讓我看看嗎?”劉庸有些興奮地問道。
“等打掃完,你拿去看看吧!當(dāng)時因為找不到出版社,所以就一直放哪里了。”于鐵城說著,手上的動作不自覺慢了下來,腦海里不由浮現(xiàn)出老于的音容笑貌。
兩個人忙活了半天,終于把屋子里,院落里都收拾干凈。忙完后,于鐵城去買了一床被子,讓劉庸回去。
劉庸不免有些擔(dān)心,這房子畢竟太過破舊,于鐵城說:“你不用擔(dān)心,我不會在這里常住,這兩天我把房子修繕一下,也就回去找你?!?p> 劉庸這才放下心來,帶著五本厚厚的筆記用塑料袋包裹好后,返回劉村。
劉庸到家已然天黑,簡單吃過飯后,就迫不及待的打開第一本老于筆記。
秋季多雨,窗外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屋子里劉庸斜靠在床頭觀看著已經(jīng)有些泛黃的紙張上黑色的工整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