毖潯在中央大街壓低斗笠四處晃蕩,如遲頌所言,通緝令真的變得越來越少,昔日監(jiān)察司同行正在邊境城肅穆地警戒,時時刻刻封鎖并找出妖魔的蹤跡。
最顯眼的通緝令是幾個平平無奇的面孔,唯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每張臉上都有牌九的花紋,因為這個緣故,一出幻境毖潯就讓盛蔓快馬加鞭把李佩宇送回了監(jiān)察司,分割丁三,最好讓他徹底死在邊境城,不給黑煞帶去任何信息。
她履行了承諾,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肉蠱,這么多日在鐵大腳的幻境中算計來算計去是有意義的,吃到大能手上的萬千慈母蕊和通過情報網(wǎng)零零碎碎地找來的不是一個階層,吞下后很快進(jìn)階蠱身。
通過天陰殘卷的背面的圖案,毖潯劃開指頭,辨認(rèn)出這是肉蠱,但冥冥中總覺得還缺了些什么,肉蠱大成需要一個關(guān)鍵契機(jī)。
眼前最大的問題是之前的無光之地怎么再進(jìn)去又成了一個難點。
“先從牌九腦袋們開始……”毖潯自言自語道,“黑煞一直在擾亂邊境城附近的人和事情,還明顯和幻神有合作?!?p> 思來想去,毖潯恨不得把追蹤簽焊在乾坤門上,免得幻神又弄出什么動靜,她無法及時解決。
這自然是玩笑話。毖潯連更為簡便的修假之術(shù)都克制著使用了,為了以后的生活考慮,盡早和幻神撇干凈關(guān)系為好。
她轉(zhuǎn)身走進(jìn)一個熟悉的回廊,不知不覺地走回了梅庭軒在邊境城的據(jù)點,廂房內(nèi)有些熱鬧,飯菜的香味從里面飄了出去,自從肉身成蠱她的饑餓感都是從心底傳出來的,飯菜的誘惑變得越來越小。
毖潯還是抬腳走了進(jìn)去,想找人詢問牌九們的蹤跡。她看到了古越小柔,徐旺財,梅庭軒依次坐在廂房內(nèi),腳步一頓。
第一個認(rèn)出毖潯的是古越小柔,她一見到毖潯就高舉雙手,向毖潯祈求道,“我被你的人招安了,現(xiàn)在沒有任何威脅,先別殺我,我可以解釋這些天我在做什么?!?p> 徐旺財哈哈大笑,也學(xué)著古越小柔的樣子雙手舉高,開著玩笑道,“我早就被招安了,可不可以最后殺我?”
“歇歇吧?!睕]等毖潯回應(yīng),已經(jīng)坐下的梅庭軒站起替毖潯拉開椅子,“坐在下旁邊,好嗎?”
毖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敷衍地點了頭,坐在了梅庭軒的身邊,沒任何情緒波動地掃過這一桌豐盛的飯菜,用銀筷依次試了試毒,每盤的食物都夾起一絲,謹(jǐn)慎地判斷可能出現(xiàn)的危機(jī),讓徐旺財看得倒吸一口冷氣。
“毖潯老大?!毙焱斷止?,“不好好吃飯你也能時時刻刻保持干勁嗎?”
“我已不再需要那樣?!北褲√а蹝哌^桌上的幾人,半真半假道,“吃了你們都比飯菜對我更有用?!?p> 徐旺財夸張地捂著心口,裝似要被毖潯嚇暈過去了,古越小柔則咬住了下唇,擠出了比哭還難受的笑容,徒剩身旁的梅庭軒沉默地替毖潯夾菜,間或出聲,“這是在下做的,嘗嘗吧。”
毖潯夾起盤中的菜,端詳?shù)?,“這是梁國的菜式,肉質(zhì)肥膩,擅以藥草腌制,你是梁國人?”
“對。”梅庭軒夾菜的手一頓,“在下從那兒逃難出來,以后終是要回梁國去。”
毖潯以極小的幅度點了頭,心想若是為了變強(qiáng),她也可能考慮跨國去往梁國尋找更大的機(jī)緣,甚至考慮將天陰殘卷湊齊,她機(jī)械地將菜品塞進(jìn)嘴里,像咀嚼自己煉制的丹藥一樣麻木地吞下去。
龐大的壓力催促毖潯味如嚼蠟地吃完菜,將處于進(jìn)階狀態(tài)的蠱身喂飽,用于應(yīng)對接下來將萬千慈母蕊“斬草除根”的任務(wù)。
“我聽說毖潯老大在幻境中變成了一頭狼。”徐旺財說,“除掉需要操心任務(wù)之外,整個幻境在主人的保護(hù)下還挺安寧,真想當(dāng)時跟著你一起走?!?p> “你可以當(dāng)時提出來?!北褲A過梅庭軒在她碗里放的菜,迅速地遞進(jìn)嘴里,“都被叫老大了,我沒那么無情,在找到還剩的萬千慈母蕊前我們盡量愉快合作?!?p> “在下也可以提嗎?”梅庭軒微微向前傾身,放下筷子,一手輕搭在毖潯的碗旁,直截了當(dāng)?shù)溃澳銜粫チ簢???p> 不知為何,預(yù)示圖景在毖潯眼底閃爍,和身側(cè)的梅庭軒對上視線時,她瞬間有所感,擦了擦嘴道,“你在明知故問?!?p> 梅庭軒向后一仰,長嘆口氣,將面前的酒一飲而盡,臉上逐漸顯露出一絲緋紅,深吸一口氣道,“幫你許多的青門宗修士,或是說他們背后的儋州侯黃追雁,她想見見你,抽個時間可以么?”
“行?!北褲±_椅子說,“諸位慢慢吃,我先回房休整。”
看到毖潯利落的背影徹底消失在門后,古越小柔再次率先長嘆一口氣說,“世上哪有這樣的人,把自己生生擰成一個墨家機(jī)關(guān)術(shù)造的人偶,再和她多說幾句話,我不是嚇?biāo)谰褪抢鬯??!?p> “老大就是不一樣?!毙焱斠矓傇诹艘巫由?,“不那樣就活下去。要是滿大街的通緝令換成我的臉,換我可能會當(dāng)場自戕,再拜托一個馭詭的修士拴著我的魂?!?p> “做什么?”古越小柔問,“我的秘法說不定可以幫到你,收你的藥憑可以半價?!?p> “真是個好主意。”徐旺財譏笑道,“這樣我就能附在紙人上提著我自己的頭去領(lǐng)獎懸賞?!?p> 梅庭軒沒有加入二人沒內(nèi)容的閑談,他搖著扇子吩咐人進(jìn)來收拾,而后上樓敲響毖潯的門。
彼時,毖潯正洗漱完躺在床上,她正用真火小心翼翼地烤自己的發(fā)絲,順帶回憶以前特訓(xùn)的時候為了加快烘干發(fā)絲的速度,擠出訓(xùn)練時間的日子。聽到敲門聲后她眼也不抬地讓門后人直接進(jìn)來。
“在下真心建議你多休息會兒?!泵吠ボ幤骋姳褲】刂婊鹪诎l(fā)絲周圍游離就眼皮直跳,“他們說的其實沒錯。”
“可我走到今日都是靠這樣的,連我們能這樣坐著聊也是因此?!北褲≌f,“你直接上來找我面聊,也算爭取了時間?!?p> “早知這樣,在下就不該上來?!?p> 毖潯沉默一瞬,“……閑聊先免了,有話直說。”
“邊境城附近貼著的有牌九花紋的通緝犯,貌似是先前在下替你找的黑煞,對嗎?”
“你有消息?”
“在下可不敢說能快過監(jiān)察司?!泵吠ボ幷f,“但有一條偏路,有位馭詭的修士可以引薦于你,這樣便能加快進(jìn)度。”
不得不說,梅庭軒此舉算是說中了毖潯的難處,為了重回?zé)o光之地她已經(jīng)想好從黑煞這處入手,最便捷的路其實是跟蹤這些昔日同行,順著收集情報。
但自從預(yù)示圖景時時閃爍以后,她才明白自己一直沒做好去見梅太刀的準(zhǔn)備。
“老詭是嗎?”毖潯答道,“我在幻境附近見過他,沒想到你已經(jīng)搭上線了,做的不錯。”
談到了關(guān)鍵之處,毖潯一改疲憊的模樣,從床上直挺挺地坐起,等發(fā)絲干透就要拿起法器再次出行了。
對面很久沒有回應(yīng),她奇怪地看向眼神游移的梅庭軒,他濃密的睫毛微顫,耳根騰起一陣薄紅。
毖潯將目光移到自己身上,發(fā)現(xiàn)尚未烤干的發(fā)絲染濕了肩上與身前,薄薄的中衣透出自己肌膚的顏色,她覺得沒什么好避諱的,便話鋒一折道,“你不必避著我,肉身而已。人是這樣,妖獸亦是,神像更是如此?!?p> “聽你一言,我……我從此不敢看觀音?!?p> 梅庭軒輕輕閉上眼,腦海中卻是揮之不去的肉身,引他發(fā)散的骯臟思緒與坦誠的眼神交織在一起,讓他呼吸難以平息。
近在咫尺的初蠱將這份心情帶給毖潯,她握著法器的手一頓,忙扯著被子蓋在身前,等到梅庭軒慌忙出門的那一刻,她才回過神。
耳根有些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