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袁荃猷的話,趙吉平有些費解。
穆榮的琴彈得的確不錯,但在技藝的精湛程度上,他和趙家珍這樣專精琴藝的演奏家還是有差距的。
但為什么袁荃猷偏偏認為穆榮可以彈,趙家珍就不行呢?
聽到他問出了這個疑問,袁荃猷微笑解釋了句:“因為琴就是琴?!?p> 趙吉平一愣,這個回答和穆榮剛才說的那句話一模一樣。
什么叫琴就是琴?
看了眼穆榮,袁荃猷微笑解釋:“對于收藏家來說,這張古琴是價值不菲的文物,但對于樂手來說,這張琴就只是琴而已。
如果因為顧忌琴的價值,彈奏的時候畏手畏腳,力不敢盡,彈奏出來的樂曲也會軟綿綿的沒有力道…”
她這么一解釋,趙吉平馬上就明白了。
說白了,還是個心態(tài)問題。
這就像是一個駕駛技術很好的普通人貸款買了輛二手跑車,平時精心保養(yǎng),過個減速帶都心疼不已,油門都不敢踩到底,當然沒辦法發(fā)揮出跑車的全部性能了。
但一個財大氣粗的富二代開跑車,根本不會考慮太多,怎么飚到爽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開太快被石子崩掉漆,輪胎磨損太快這樣的問題根本不在富二代的考慮范圍之內。
在高速上看到的那些飚到一百八以上的跑車,基本上都是二代在開,普通車主根本舍不得那樣開。
所以,能發(fā)揮跑車更高新能的人,往往并不是幾十年駕齡,一次違章都沒有過的老司機,而是把跑車當玩具車開的二代。
趙家珍沒用過古琴,就算袁荃猷明確告訴她,彈壞了不用她賠,估計她也不敢真的往壞里彈。
而且袁荃猷也舍不得說這句話,不然剛才她也不會猶豫了。
但穆榮卻沒有這個問題,他彈的時候一點也不心疼,根本沒有負擔。
雙方一對比,高下立判。
這和有錢沒錢沒關系,和心態(tài)有關系。
就像很多富一代吃剩的菜還舍不得丟,要熱熱繼續(xù)吃。
可他們的孩子每頓龍蝦鮑魚都不以為意,偶爾還得用黑桃A洗個手。
富貴氣是要花錢砸的。
明白了這些,趙吉平再看向穆榮的眼神就有些疑惑了。
這小子看起來也不像是個花錢似流水的二代?。?p> 他是怎么敢那樣操練這么珍貴的宋琴的?
穆榮還真沒想那么多。
就像是他也沒覺得馬偉都珍藏的那些宋瓷有什么珍貴之處一樣,這些東西對他而言都是稀松平常的日常使用之物,實在沒什么好稀奇的。
就算放到現(xiàn)在,這張琴已經(jīng)成了價值不菲的寶物,可那又如何?
琴不就是用來彈的嗎?
他這種心態(tài)顯然和袁荃猷不謀而合,她看著樣貌不凡的穆榮,眼中滿是欣賞。
“趙先生?!?p> 她看向趙吉平說道:“琴我可以借,不過只能由穆先生來用,您同意嗎?”
她看得出來,穆榮剛才彈琴雖然看起來有些用力,但都是指法要求的力度,并沒有過分操使,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
把這張琴交給穆榮用,應該能在不損壞琴的前提上,得到最好的演奏效果。
趙吉平自然不會拒絕,欣然同意。
袁荃猷滿意點頭,才看向穆榮笑問:“那您這次就把琴帶走?還是改日來拿?”
琴要每日常撫,音色才會保持醇厚。
她因為身體的緣故,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沒彈琴了。
既然要用這琴,肯定得提前多彈彈,養(yǎng)養(yǎng)琴,才好用。
穆榮想了想,解釋道:“我最近打算搬家,等我找到住處,再來取吧!”
聽到他的話,王世襄忽然想到了什么,插話問:“你找到住的地方了沒?”
“還沒有?!?p> 王世襄看了眼袁荃猷,一個眼神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略一思索,他提議:“自從我夫人患病后,她就搬回了這里,我和跟著她住了回來,方便照顧她。
我們搬回來了,芳草地西街的那間公寓就空了,就是我們剛剛吃飯的那間公寓。
我只有偶爾招呼客人,才會去那里,平時都是住在老宅這邊。
如果你不嫌棄的話,要不就去那間公寓住吧!房租就不收你的了?!?p> 穆榮現(xiàn)在囊中羞澀,根本沒想過往三環(huán)以內的地段找房子,聽到這話,頓時意動。
那間公寓的位置和環(huán)境都不錯,房租肯定不是穆榮現(xiàn)在能承擔得起的,不過貴點也不虧,起碼那里是當下北平最好的小區(qū)之一,各方面條件都沒得說。
想了想,穆榮認真道:“如果你們愿意出租,那當然是最好不過了,但房租一定要給。”
趙吉平想請他彈琴,肯定要付錢的,雖然不多,幾個月房租肯定是有的。
后面的房租他再想辦法。
王世襄沒有糾結房租的事,只說先搬過去住,房租什么的回頭再說。
這樣一來,皆大歡喜。
趙吉平借到了琴,找到了琴手,袁荃猷也可以自行保管古琴,不用借出去太久,而穆榮也順利找到了住的地方。
事情談妥,大家就都放松了下來,開始閑聊了起來。
王世襄帶著眾人參觀了他的收藏。
和觀復博物館里一件件放在玻璃柜里,小心看管的文物不同,王世襄收藏的這些文物都堆放在一起,顯得很是凌亂。
尤其是他收藏的文物中以明清家具居多,看起來更像是木匠的作坊,不像是收藏家的珍藏。
但從單品的價值和珍惜程度而言,這些文物的價值普遍都比觀復博物館里的文物高出至少一個檔次。
從馬偉都兩眼放光,哈喇子都快流出來的樣子就能窺見一斑了。
正在參觀著收藏,院子里忽然一聲當啷響動傳來,王世襄一驚,馬上快步跑了出去。
院子里,袁荃猷坐在地上,面前一個打翻了的臉盆在滾動,熱水撒了一地,她則一臉痛苦的捂著左腹部。
王世襄快步跑了過去,將她攙扶了起來,沉聲問道:“又疼了么?你先坐一會兒,我去給你拿藥?!?p> 扶著她坐在院子里的小桌旁,王世襄就快步進了耳房拿藥。
看他緊張但卻熟練的樣子,這種情況顯然已經(jīng)發(fā)生了不止一次了。
看著她痛苦的樣子,劉藝菲擔心的坐到了她身旁,緊緊的攥著她的手。
“袁先生這是?”
趙吉平低聲詢問。
馬偉都嘆了口氣:“胃癌,中晚期了。”
說話間,王世襄已經(jīng)從耳房取來了藥和溫水,喂袁荃猷喝了下去。
但喝完了藥,袁荃猷卻依舊痛苦,藥效沒那么快生效。
王世襄沉默的抓著她的手,全然沒了剛才帶穆榮一行人參觀文物時興致盎然的模樣。
看著袁荃猷疼得蜷縮成一團的身軀,穆榮緩緩上前,伸手按在了袁荃猷的手腕上。
這是中醫(yī)把脈的姿勢,王世襄微微一愣,問:“你懂中醫(yī)?”
不知道為什么,馬偉都的腦子里馬上就浮現(xiàn)出了兩個字。
“略懂?!?p> 穆榮隨口解釋。
前一世他自暴自棄,裝瘋賣傻的那段時間,阿碧曾經(jīng)請過神醫(yī)“閻王敵”薛慕華來給他看病。
那段時間,他喝了不少藥,也扎過不少針。
久病成醫(yī),在那段時間之后,他也對醫(yī)學有了一定的了解。
但在切過袁荃猷的脈象后,他卻無奈的發(fā)現(xiàn),袁荃猷已經(jīng)是病入膏肓,沒得救了。
“怎么樣?”
王世襄緊張詢問。
他已經(jīng)帶著袁荃猷去過許多次醫(yī)院了,手術也做過兩次,但癌細胞已經(jīng)擴散了。
醫(yī)生明確的說過,袁荃猷已經(jīng)沒救了。
中醫(yī)他們也看過不少,意見也都差不多。
袁荃猷已經(jīng)病入膏肓,恐怕已經(jīng)沒有多久能活了。
聽到他的詢問,穆榮搖了搖頭。
如果薛慕華親自來,可能還有辦法,但他的醫(yī)術本就不精,對于這樣的絕癥,他也是無力回天。
不過他倒是可以減輕一些袁荃猷的痛苦。
于是,他就沖王世襄說道:“我救不了她,但可以讓她沒那么疼?!?p> 見他搖頭,王世襄很是失望,但聽到他后半句話后,王世襄卻驚喜的抬起了頭。
“那也行??!能少受點罪就可以了?!?p> 醫(yī)院里給袁荃猷開的藥,也只是一些止痛藥而已,而且效果越來越不明顯了,他只能私自給袁荃猷加大藥量。
如果能讓她別那么疼,這就已經(jīng)算是幫了大忙了。
征得袁荃猷的同意后,穆榮就扶著她站了起來,然后飛快的在她的腹部兩側點了幾指。
隨著他幾指頭的點下,袁荃猷胃部的劇痛馬上就減輕了下來,整個人也瞬間輕松了許多。
見她真的不疼了,王世襄驚喜不已,拉著穆榮一個勁的感謝。
穆榮解釋:“我點了她的穴道,能減輕她的疼痛感,但只是治標不治本,只能止疼,治不了病?!?p> “已經(jīng)可以了,能讓她少受點罪,我就心滿意足了。”
王世襄抓著袁荃猷的手,感慨萬分。
略一遲疑,穆榮說道:“我回頭寫個方子給你,你可以抓兩副藥來試試,我不敢保證會有效果,但可以調理一下胃氣?!?p> “好!好!”
王世襄連連點頭,很是激動。
他當即表示,芳草地西街的那套公寓就給穆榮住了,他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要錢。
推脫不過,穆榮只能先答應了下來。
王世襄要帶著袁荃猷去復查,眾人就告辭離開了。
從胡同里出來,在場眾人看穆榮的眼神都變了。
馬偉都驚嘆不已:“這就是點穴?真神了哎!我還以為這都是武俠小說里瞎編的呢!今天真是長見識了?!?p> 趙吉平猶豫片刻,一咬牙,沖穆榮說道:“這次就麻煩你多幫幫忙了,琴曲的錄制費用,我給你出到兩萬,你看可以嗎?”
樂手的出場費其實很低,不出名的樂手更低。
而且只是錄幾首曲子的費用,兩萬已經(jīng)是頂天的價格了。
穆榮沒有拒絕,點頭答應。
馬偉都安排車將劉藝菲母女和穆榮各自送回了家。
到了出租屋樓下,穆榮正要下車,馬偉都卻從車座后拿出了一個精致的盒子,遞給了他。
“今天勞煩您去幫我看了玉,又給我?guī)熌锴屏瞬。@是我的一點心意,您別客氣,一定收下。”
穆榮沒有客氣,直接收了下來。
如果馬偉都連這點規(guī)矩都不懂,那下次可就沒合作的機會了。
回到家后,穆榮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塊嶄新的勞力士日志型腕表,發(fā)票顯示是在香江買的,入手價五萬多。
這是硬通貨,拿出去隨便都能賣個五六萬。
不過穆榮直接就把它戴在了手腕上。
表就是用來戴的,不戴還要它干嘛?
但戴上五萬多的手表后,他再看身上的衣服,就一下感覺寒酸了起來。
五萬多的手表,怎么能配幾十塊的衣服呢?
缺錢?。?p> 正在感慨,他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杜祁峰的名字。
“喂?阿榮,記得我給你說過那個大塊頭武僧的戲嗎?我這邊要開始選角了,你有沒有空來試試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