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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所有在冊的道人心聲上都響起一陣鐘聲,空靈悠遠……
大羅山山巔
兩位老道人憑欄而立,鶴發(fā)童顏,白須及胸,一人手里拂塵飄飄,一人腰間懸掛葫蘆,當(dāng)?shù)闷鹗劳飧呷艘徽f。
“幾聲?”拂塵老道閉著雙眼問道。
葫蘆老道拿起酒葫蘆仰頭飲著,默數(shù),等到鐘聲結(jié)束才答道:“九聲!”
聽后,拂塵老道捏指掐算后,睜開雙眼,眸光深邃,仿佛藏著萬千星辰。他眉頭緊縮,道:“不應(yīng)該啊?!?p> 按照八景宮的推算,此次得以載入道家真正嫡傳名錄的,會有至少兩位會引來夔紋鐘十八,甚至二十七下鐘聲。
葫蘆老道收起酒葫蘆,系在腰間,問道:“天機?”
“無異?!狈鲏m老道甩袖負在身后,簡單明了地答道。
既然拂塵老道說無異,便是無異,葫蘆老道也不班門弄斧了。
拂塵老道作為道祖首徒,亦是唯一一位嫡傳弟子玄璞的弟子,能得到道祖賜下道號“靜虛”二字,足可見道法之高。放眼三界,論起推演的實力,眼前的靜虛道人在古往今來都能排在前十。
葫蘆老道瞇著眼,閉嘴不言,食指指了指天上。
靜虛道人搖搖頭,忍不住泄露天機:“乾元沖虛觀一脈與吾等一脈的淵源遠比你想的深,師祖心胸尚不至于如此狹小,出手阻擾?!?p> 葫蘆老道雖說看著年紀極大,實際年紀確實也極大,但論起兩脈恩怨,終究是年輕了些。道號“永朔”的葫蘆老道,其師尊是為玄都萬余年前代師收徒,曾有傳言道祖見之掃榻相迎,只是后來不知為何仍只是收為記名。
永朔道人拍著玉砌欄桿,意味深長地問道:“兩脈的事……”
靜虛道人搖搖頭,對于此事絕口不提:“知曉此事的大都是老不死的存在,莫說你,吾那師叔多少次在吾師尊面前碰了一臉灰。你若有能耐,下次面見師祖自個問去?!?p> 永朔道人一聽就頭大,實在是在道法高到嚇人的師祖面前過于不知所措,在自家?guī)煵媲岸几页凑{(diào),在傳言更親近的師祖跟前卻是半句話都說不出。
知道再追問下去不會有結(jié)果,亦不想叨擾靜虛道人過久。思及此,想到前段的事情,永朔道人內(nèi)心就堵得慌。他整理完衣冠,對著云海直接一步跨出,宛如仙人臨世般駕云離去,遙遙傳來一句:“趕緊去收拾水闕樓留下的爛攤子吧?!?p> 靜虛道人摸著胡須,看來永朔的怨氣不小啊。
其實莫說永朔,如今包括太平古觀在內(nèi)大大小小的道觀對于八景宮的怨氣都不小,八景宮到底有何難言之隱,以致于坐鎮(zhèn)圣人袖手旁觀,看著長江入??谀翘幃愖儾恢?,還要其他勢力圣人出手才解此劫。
那可是在八景宮眼皮底下的八景宮啊,傳到其他兩脈耳朵里,還要何臉面?
知曉內(nèi)幕的,覺得是八景宮咎由自取,可怕的是這般想的人在觀內(nèi)不在少數(shù)。
任由神靈肆虐攫取人間香火,連監(jiān)察漢儋洲的神靈仙官都學(xué)會閉眼不見,看看儒家和乾元沖虛觀分別管轄的肇幽洲和桐廬洲何曾有過這般光景?在那兩洲,哪家神靈膽敢攫取香火,被坐鎮(zhèn)的天官察覺,便是請旨一道天雷伐身,金身潰散的下場。
不知曉內(nèi)幕的反倒覺得八景宮許是有難言之隱。
水闕樓洞天落地確實發(fā)生不小的意外,卻還在八景宮可接受的范圍。早在水闕樓落地前,輪番坐鎮(zhèn)八景宮的圣人極早就出手護住所有世俗王朝的地脈根基,保證王朝百姓不會累及??此茲h儋洲隨時都可能一洲陸沉,其實真正受累的只有某些尸位素餐的神靈,算是對那些只會攫取人間香火,金身污穢的神靈一種懲戒。
在襜榆山山巔修道的高人也看出八景宮的算計,只是懶得計較,純粹是看不慣人間受苦才出手,算是給八景宮提個醒,亦或不想八景宮事事如意,或許仍有其他的意思?
告訴他們,他還活著?
想到這里,老道人哈哈笑著,似是風(fēng)前絮,都作點點萍,倒羨慕起那位的任性,還有他師祖的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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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沖虛觀
此番坐鎮(zhèn)乾元沖虛觀的道家女子圣人因先前那場隔海相望的漢儋洲圣人出手有所感,真身進入悟道,百年內(nèi)如非觀中遭遇滅門的大事可能都不會醒來。
圣人悟道引來的是乾元沖虛觀轄內(nèi)千里山河風(fēng)起云涌,靈氣如星光點綴,尤其是其真身所在的山巔,朵朵金色蓮花自土地里涌出,自下升起,氣運渾成。
道生金蓮,風(fēng)吹搖曳,蓮花花瓣在半空中凋落,點點金華歸入大地,好似一位道門高真口含圣言,吟誦道經(jīng),得益的是有幸觀之,領(lǐng)悟其中道蘊的道家弟子,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是別有洞天的仙家美景。
乾元沖虛觀掌教為免生是非,嚴令封鎖飛絕峰,免得打擾圣人悟道。說是不想打擾圣人悟道,其實明眼人都知道不過是為避免他人被圣人之威波及。抱璞境修士進入圣人悟道的小天地都是九死一生,何況他人。
遙遙相隔數(shù)千里,坐鎮(zhèn)在桐廬洲北部的分身,聞得熟悉的夔紋鐘鐘聲難得露出懷念的神色,仿佛隨著鐘聲逆流光陰,回到數(shù)萬載前。
昔年她這一脈仍是能與八景宮掰手腕時,由“觀”自封“宮”亦是合規(guī)矩的,只是因著某些緣故一直不曾封“宮”。雖然現(xiàn)在改個“宮”字,道祖一脈的高層也不敢有意見,可底下的弟子,包括自家一脈、重莊觀一脈某些不明真相的弟子后輩怕是得翻了天。
名不正啊。
一眼萬年,許多事情不會任由光陰淡去,尊師之恩,同門之情,皆是昨日的云煙歷歷在目。
昨日之日不可留,往事之事不可追,那位人間謫仙人當(dāng)真了得,天下詩篇,他獨占三分。若有機會她倒想見見那位神人,到底是否真如外界傳言那般俊朗當(dāng)真,七步可成詩。
閑來無事的她隨手捻來一團云朵,捏做鶴狀,捧在掌心,施展斡旋造化術(shù),云鶴頃刻生出白羽,展翅而飛。她不知與白鶴言語什么,白鶴似有靈智,在她頭頂盤旋片刻,便飛落人間。
她望向飛絕峰的方向,山水景象,一洲地界,纖毫畢現(xiàn)。從真身進入悟道的那一刻她便已知曉,既然真身并未將她召回便說明此地可能猶有變故。當(dāng)然,她若覺得無趣,亦大可遠游他地。
難得當(dāng)起看家婆,她反倒覺得有趣,從人間拘來幾段紅塵俗事看到幾幕算是意外之喜的畫面。幾段畫卷皆是市井凡夫不過數(shù)十載,其中有位老夫子,兢兢業(yè)業(yè)教授私塾半生,身上那點求真歸真的品質(zhì)確實令他起了收徒之念,也僅是有些許念頭,還不足以讓她降下分身。
世間并非所有的相遇都得有好的結(jié)果,有的念頭拘著三分,如新酒土藏,等到有朝一日重新記起,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