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不再坐坐？”

　　顧十娘看著蘇先云的眼睛，有事真覺得這人實在是能一眼望穿別人心中在想些什么，但是如果能聽清她心中想些什么也便好了，這樣她就不用說出來。

　　“哦，對了。”蘇先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來一般，對著顧十娘說道：“我過兩日便要走了。”

　　“走？”顧十娘凝視著他坦然澄澈的眼睛，他要走自然也是使得的，畢竟這里并沒有他真正的親人。

　　有腿有腳又有靈力，早就該走了，不必帶著他們這群拖后腿的。

　　顧十娘想說出口的話在咽喉處轉了幾個來回又悄無聲息地咽了回去，喉嚨泛起一點點苦味。

　　“什么時候走？”

　　“大約后日一早?！?p>　　“那么我們同你相處的時間就只有一天了，怎么這么趕，也不提前說一聲?！?p>　　縱使聲音依然清脆，但話音低落，眼里也沒了笑意。

　　蘇先云從說話起就一直看著她盯著她、觀察她，似乎想要證明什么，也到這時候臉上才有了真正的笑容。

　　“怎么，舍不得？”他頓了頓，有什么東西正在打破他心中的藩籬而出，他也不想去控制。

　　“如若你真舍不得，我倒是也可以多留幾日?！?p>　　“真的？”顧十娘滿懷期待又帶著小心翼翼確認的表情直接把蘇先云逗笑了，他大掌摸了摸顧十娘的腦袋。

　　“何時騙你。”

　　顧十娘心中涌起一股喜悅，她分不清那其中的情感是什么，她拉著蘇先云在凳子上坐下，好生給他倒了一杯茶。

　　“你不走真是太好了?！?p>　　“德性！”蘇先云搖了搖頭，道：“南邊的榮華富貴你不要，非要在這窮鄉(xiāng)僻壤過活?！?p>　　他喝完了茶，只覺得口齒留香，但細細一品，卻還是有一股澀。

　　“那程思同究竟和你有什么淵源，非讓你與他綁住不放。我問你，你要我留下，總不能是因為那姓程的吧？”

　　他勾魂眼看起來絲毫不在意，卻在顧十娘點頭之后眼神一凜。

　　“你是你，他是他，我想你留下來與他無關。不過，你要是留下來了，我就有事情需要找你幫忙?！鳖櫴镎f道。

　　蘇先云的臉色緩和了一些，他呷了一口茶，道：“什么？”

　　“我不知道?！鳖櫴飮@了一口氣，“實話說吧，我想讓他恢復記憶，但確實是不知道該如何做?！?p>　　蘇先云馬上就理解了她的意思，道：“帶他回南邊，多見見熟人多看看一些手段，還能怕他想不起來？”

　　“不行，太危險了。”顧十娘搖了搖頭，道：“我不忍心冒這個險。”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這不知道你這腦子里藏著多少纏繞糾結解不開的亂繩。優(yōu)柔寡斷，最后什么事都辦不成?！?p>　　顧十娘咬住牙，蘇先云的話確實是說中了她的痛處。

　　她是既貪戀在此處生活的美好，又怕自己沉淪之后陷入另外一個更加黑暗的境地。

　　這些年來情感已經漸漸麻木，但好在無拘無束，不會被感情所累，她一輩子這樣過也挺好的，可是為什么很多事情偏偏就放不下呢？

　　“讓我留下，可你自己還不是想方設法要離開？”蘇先云難得的認真和溫和，道：“別想太多，既然你想要姓程的恢復記憶，現(xiàn)下又不想返回京城，那便如此做吧。你放心，既然我已經答應了你，自然是不會離開，除非你先走。”

　　顧十娘的表情越發(fā)古怪，她眼神閃爍，不怎么敢看蘇先云。

　　“你這是什么破反應？”

　　滿室良好的氛圍被破壞殆盡，蘇先云也反應了過來，臉色一拉，差點跳腳。

　　顧十娘怕遭受到他的不明攻擊，趕緊地從凳子上站起來，轉身想逃，卻在門邊堪堪停住。

　　“蘇先云，謝謝你，你是個好人?！?p>　　說完，一溜煙跑得沒影。

　　蘇先云緩緩坐下，手捏了捏眉頭。

　　“這是在做什么……”

　　院子里劈好的柴壘成了小山，小土豆、火火和小豚豬圍繞著柴火堆玩老鷹捉小雞。

　　顧十娘往柴房里瞧了瞧，沒看到人，打算離開。

　　“十娘，你找程哥哥嗎？”

　　顧十娘轉過頭，三雙單純澄澈的眼睛看著自己，點了點頭。

　　“嗯，你們有看到他嗎？”

　　“早上從田里回來之后，說是拿著簪子去修啦?！毙⊥炼雇蝗恢钢竺妫骸鞍?！程哥哥回來啦！”

　　小土豆馬上撲了過去，撒嬌抱大腿。

　　“程哥哥，程哥哥，你給小土豆帶什么好吃的了？”

　　“嘰嘰！”

　　程思同曬黑了些，能生長草泡洗的頭發(fā)長得能束冠了，他身體健壯高大，一手就把小土豆抱了起來。

　　先沖著顧十娘笑。

　　笑得無憂無慮，笑得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好像見到顧十娘是見到他生命中最喜歡最重視的東西似的。

　　顧十娘看著他給小土豆們分糖，心里涌現(xiàn)出一股羨慕。

　　為什么他在這樣的處境下仍然能過得無憂無慮？種田、劈柴、打獵，她猜程思同從來沒有做過，但是他認真地學了，還每日都踏實地完成。

　　敢愛敢恨、敢想敢做，此時的他是多么澄澈透明的一個人，不過，好像在南邊時他也是如此不是么？毫不掩飾對心上人的欣賞與追求……

　　程思同在衣裳上擦了擦手上的糖漬，走到顧十娘面前，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顧十娘別過臉，此時的程思同如同烈日，她怕自己被灼傷。

　　“你來，跟著我過來?！?p>　　“十娘，你說吧，現(xiàn)在說，我還得下田開水溝引流灌溉呢！”

　　顧十娘看著他在太陽底下過分耀眼的笑容，呼出一口濁氣。

　　“別種田了，我們餓不死?！?p>　　…….

　　顧十娘把一壘又一壘的書放在程思同面前，《論語》《孫子兵法》《戰(zhàn)國策》……

　　程思同挑起幾本看了，又放下。

　　“怎么樣？有沒有什么熟悉感？”

　　顧十娘拿起一本兵法，翻開其中一頁，“你把這段讀一遍，讀一讀，看能不能想起什么？”

　　程思同將書合上，看著顧十娘，流利地念出一段書來。

　　顧十娘眉頭一皺，翻開剛才的書本，竟然與程思同所背誦的一字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