讖語
蒼天之下，白云之間，一葉寶舟行于其中，速度極快，難尋蹤跡。
寶舟之上，靈力四溢，翠綠色匹練如潮水般，以極快的速度從中央涌向四周，狠狠地撞在舟身上，產(chǎn)生極為霸道的沖擊力。
縱使十?dāng)?shù)道沖擊同時作用，也沒有絲毫的裂紋。仔細看的話在舟身內(nèi)有一層薄薄的屏障。
每次那涌向四周的匹練撞向它時，也僅僅是激起三兩圈漣漪，而后融入其中消失不見，便不由得感嘆這寶舟的玄妙。
至于那翠綠色匹練以及四溢的靈力，自然便是梅洛的手段了。
梅洛此時正拼盡全力攻向立于中央的一席素衣，翠綠色靈力包裹全身，一柄靈力凝聚而成的翠綠長劍懸在身后，劍指正中。
只見背后長劍忽閃至身前，充沛的靈力不斷涌入其中，讓這把有些渙散的靈劍重新光芒大放。
梅洛猛沖向前，雙手握住劍柄，夾雜著破風(fēng)聲向前刺出。
款款立于中央的紅綾微微蹙眉，而后單手虛抓，破風(fēng)而來的長劍竟是不能再前進分毫。
眼見長劍被禁錮住，其劍身開始一點點暗淡下去，梅洛心知不妙，便果斷祭出自己的最強底牌。
梅洛心神合一，眉心處的古老印記迅速亮起，一副布滿花紋的翠綠面具緩緩凝形。
剎那間，梅洛猶如古神降臨，身上充斥著古老氣息，她抬手將靈劍震碎，四散的碎片毫無章法的飛散而去。
紅綾只是輕輕地揮了揮手，便將飛向她的那幾個碎片彈飛，而后抬頭看向空中，梅洛不知何時已然出現(xiàn)在了正上空。
磅礴的靈力呼嘯著傾斜而下，很難想象這是一個淬體境該有的靈力儲備。
梅洛的變化還在繼續(xù)，那個充斥著古老氣息的面具從上至下開始緩緩消融，其上的花紋似是活過來般，從面具上脫離開來，而后烙印在皮膚上。
面具僅消融了一小部分便停止了，勉強露出了左半額頭和左眼，仔細看的話，皮膚上的紋路與面具不盡相同，有些許的改變。
不過最引人注目的當(dāng)屬其后生出的一只翠綠羽翼，那羽翼由靈體所化，其上沒有羽毛，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
梅洛身后僅有那一只羽翼，無根生長在左肩背處，古老晦澀卻又生機勃勃。
羽翼上的形體紋路皆亮起，但其上的符文卻是盡數(shù)處于灰暗狀態(tài)，唯有末端的星點幾個發(fā)出微弱的光芒。
梅洛睜開面具外的那只單眼，翠綠色的眼瞳中不時地閃耀起璀璨的亮光，待光芒散盡，才看清眼神中有著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滄桑。
看著梅洛那古老的姿態(tài)，紅綾雖然面無表情，但內(nèi)心卻是糾結(jié)萬分、喜憂參半。
喜是因為梅洛年紀尚小就得到了來自道的古老饋贈，即使是紅綾自己也是在合道之后才有了這份傳承，梅洛這種情況實屬罕見。
憂是因為這份饋贈會嚴重加快梅洛合道的速度，以至于在道尚未完整的時候就草草結(jié)束，最終演變成當(dāng)初同紅綾一樣的結(jié)局，這是一個母親不想在女兒身上再次看到的。
僅僅是一個呼吸間，密密麻麻的劍雨帶著強有力的破風(fēng)聲呼嘯而至，層層疊疊、傾瀉而下。
看著自己如此認真的女兒，紅綾也沒來由的起了興致，心想著：“嗯，必要的敲打還是需要的”。
她撤掉自身周圍的禁置，手握一柄素白長劍，從下至上遞出一劍，劍光忽閃，而后消失不見。
只見那傾瀉而下的劍雨陡然停滯，而后寸寸泯滅化作點點辰光。
梅洛只覺呼吸一滯，原本磅礴的靈力竟是一滴不剩的消散殆盡，身后的羽翼與臉上的花紋面具同時破碎，回歸本源。
梅洛緩緩落在了船板上，小臉上有些呆滯，而后逐漸轉(zhuǎn)變?yōu)榍榫w，但很克制的沒有爆發(fā)，她伸出手指抵在了自己的眉心處，古老印記卻是毫無反應(yīng)。
紅綾早已收起長劍，看著面色愈發(fā)難看的梅洛，心知不妙。
作為母親，自然是知曉女兒的一些缺點，而這些缺點之一便是那超乎常人的好勝心。
“梅洛，娘剛才其實壓境在凝脈境，所以你輸也……”紅綾見情況不對立即解釋，可還沒等說完就見梅洛已經(jīng)豁然起身，強行幻化出薄紙般厚度的花紋面具，擺出嚴陣以待的架勢。
“那個……”
“沒事的，就剛才那個強度，我們再來一次，嗯，就是這樣?！泵仿迨诌呉话鸯`劍緩緩凝實，雖帶著面具看不清表情如何，但聲音細若游蚊而且還夾雜著絲絲怒音，顯然情緒不是很好。
事情又變得難辦起來了，紅綾看著誓不罷休的女兒，哭笑不得的擺了擺手。
那霸道的一劍雖然足夠雷厲風(fēng)行，卻是實實在在以四境凝脈境的姿態(tài)斬出，而最為主要的制勝因素是其中蘊含的劍意與劍氣，那是梅洛尚未接觸的，也是紅綾無法壓制的。
紅綾移步到女兒身邊伸手捋了捋梅洛有些凌亂的發(fā)絲，故意岔開話題，溫柔開口道：
“梅洛，有沒有想過換一種武器。劍，并不適合你?！?p> 梅洛的花紋面具逐漸消融，抬起頭，依然一副悶悶不樂的神情，不過還是開口說道：
“我的劍術(shù)難道出了問題？”
紅綾聽后微微搖了搖頭，說道：“有些東西是與生俱來的，所謂的天賦不過是得到了一些同時又失去了一些。”
“失去了什么……”梅洛喃喃自語。
“就像這樣?！奔t綾說著，兩腳開立，抬起手臂，手掌虛握，擺出起劍式，而后猛然側(cè)身，手腕發(fā)力，橫向斬出。
手中長劍無形，卻勝似有形，只見遠處云層緩緩分裂，橫向一分為二，分裂處整齊平滑猶如被切割般。若是仔細看，還能見到分裂處邊緣的煙云絲絲縷縷的向內(nèi)翻騰，而后融入其中。
紅綾收起劍式，攤開手掌，示意梅洛手中并無任何長劍。
“這就是所謂的劍意，我曾經(jīng)見過一些劍道天才，他們的劍意更盛，而且無一例外均是先天劍骨，劍意纏身?！?p> 紅綾說完便盤坐在了船板上，然后輕拍了拍旁邊，示意梅洛坐下，梅洛聽得仔細，順勢一屁股坐在了旁邊。
紅綾繼續(xù)說道：“并不是娘打擊你，在劍道上你與他人確實有差距，就像我說的那樣，得到一些便會失去一些。正所謂人無完人，那么是否可以嘗試一些其他的可能性。”
梅洛始終皺著眉頭，手指纏著鬢角的發(fā)絲繞來繞去，心里盤算著什么。片刻后，開口道：“可是劍道的殺力才是最強?！?p> 紅綾聽后心中一驚，當(dāng)機立斷地說道：“梅洛，全天下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追求殺伐果斷，但唯有你不行。切記，只有你不行！”
梅洛被這突如其來的厲聲嚇了一跳，而后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微微側(cè)過身，抬眼迎上了紅綾的目光。
對視了十余秒，梅洛率先移開視線，而后向后一躺，假寐起來。她整個人成一個大字，白嫩的肚皮也難得的出來曬了曬陽光。
梅洛似是明白了什么，在亂作一團的思緒中抓住了某根主要脈絡(luò)，可也就僅僅如此，之后的依舊無從尋起。
“嗯，我會嘗試換一種的?！泵仿褰邮芰藖碜阅镉H的建議。說來這也不是什么難以割舍的決定，梅洛之所以選擇用劍也是不久前見識了紅綾的劍術(shù)，因此才產(chǎn)生興趣的。
“娘，我還有個問題，為什么一定要我壓著修行速度呢？其實完全不用擔(dān)心我因修行過快而導(dǎo)致根基不穩(wěn)、靈力虛浮。嗯，我非常確定我可以將它們兼容?！泵仿迮e起胳膊晃弄著墨色絲綢衣帶，兩只腳相反頻率的搖擺不停。
紅綾伸手將梅洛冗皺的衣服撫平，蓋住了朝天的肚皮，而后輕柔說道：“我很確信你能做到，但與你而言無用。”
而后回過頭，將雙手輕輕疊放在腿上，收回目光看向遠方，悠悠講述道：
“在娘年紀尚小時，就一直被教導(dǎo)要勤于修行，而這種勤在一定程度上就是質(zhì)量與速度的同時快速提升，也唯有做到如此才能被稱作為先天之才，就是天才。而屬于我們的那個時代天才有很多，嗯，可以說是前無古人的時代，那時用所謂的勤來界定天才可能過于片面了?！?p> 聽著紅綾的講述，梅洛不自覺地與當(dāng)初袁自空在識海中講述的“十二杰”的密辛往事緩緩重疊，腦中已經(jīng)想象出了那樣一個人才輩出的年代。
“娘只是聽過老一輩人的感嘆，他們曾說這樣的盛世從未有過，人族要崛起之類的話，我畢竟也是那時候的年輕一輩，所以對于這樣的現(xiàn)象是否稀奇也無從比較，只能從長輩的感嘆中推斷出，可能那時候真的涌現(xiàn)了一大批天才?！?p> 紅綾說完伸手捋了捋額前的青絲，轉(zhuǎn)過頭看著一臉認真的梅洛，展顏一笑，而后思緒再此墜入歷史長河中，回溯過往。
“總之這樣罕見的情況嚴重引起了人族至高強者的注意，于是召集許多人族強者展開討論，最后逐漸分成了兩個思想派別。第一種是樂天派，認為這樣的盛世當(dāng)屬人族之幸，許多秘密謀劃的事可以全力進行了，無所顧忌。第二種則是憂天派，認為這樣的盛世固然可喜，但是否也傳遞著一些信息、預(yù)示了什么，要早早準備才是?！?p> “聽長輩說，還是持憂天派意見者居多，于是秉持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的參考意見，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討論。參與討論的主要人員也變?yōu)榱耸治照继炱嫘g(shù)的能人異士，而這一次討論整整持續(xù)了四十九天。天衍之術(shù)有言：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眾異士苦苦尋那所謂的“一”，最終卻得出一個所有人都無法理解的奇門顯象?！?p> 梅洛直勾勾地盯著故作神秘的紅綾，急切地詢問結(jié)果。紅綾仍是不急不緩，幽幽說道：
“無法理解的不是奇門顯象，而是這奇門顯象所代表的讖語，讖語是：天地不仁，所拾神之所擎；黃天已死，繼萬道而逆行?！?p> “嗯，就讖語來講大致意思可以明白，但這其中所代表的意象卻是無法理解的，“天地”、“神”、“黃天”均是指向某種未知的存在，而唯一能理解的也就只有這最后一句：繼萬道而逆行?！?p> “繼萬道而逆行…”梅洛口中反復(fù)念叨著，似是想要自己從中琢磨出內(nèi)涵?？砂胩爝^后，仍是無果，于是轉(zhuǎn)頭向紅綾尋求答案。
紅綾伸手揉了揉梅洛的頭，以表示安慰，然后柔聲道：“得不出其中隱藏的內(nèi)涵很正常，因為我們都未曾也不敢去向著讖語所指的那方面去想。過去這么多年了，直到現(xiàn)在也沒人敢去踐行這句瘋狂的尾語，而這最后一句讖語就如同字面意思一樣，修行是要逆向而修?！?p> “這…這怎么可能，難不成要從高境界向低境界修行嗎，這怎么可能做到。”梅洛不可思議的聯(lián)想著，質(zhì)疑著驚呼出聲。
“正是因為太過于匪夷所思，所以至今無人嘗試，也無法嘗試，修士根本無從下手。”紅綾也是附和著說道。
“所以刻意壓制修行速度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梅洛隨著往事的撲朔迷離，而徹底陷入其中。
紅綾聽后輕輕搖了搖頭，苦笑著說道：“不，不是的，繼萬道而逆行這句讖語就是你要壓制修行速度的真正原因。”
梅洛此時的迷惘達到了最高，嘴緊緊抿在一起，身體不自覺地前傾，眼睛一刻不眨地死死盯著前方。
紅綾也是在此刻驀然回憶起了一些記憶，眼神略微有些渙散，片刻后，長吸一口氣后破天荒地顫著聲說道：
“我曾經(jīng)在某個仍未可知的地方遇到了一群怪人，他們用的修行方式正是所謂的逆向而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