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車聲在院子外響起,倉和把剛要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改口道:“聽這聲音,是大塔那臭小子來了。”
正準(zhǔn)備起身出去,想起一事,忽又說道:“不對,這不過節(jié)不放假的,這個時間,他怎么有空過來我這里?”
他剛打開院子的籬笆門,就看到一個女孩慌慌張張地沖了過來,差點了撞到了他的身上,嘴里還在喊著:“爸爸,爸爸……”
倉和還在納悶他什么時候多了個這么冒冒失失的女兒的時候,聽到身后梭單的聲音說道:“清夜,怎么是你?”
清夜顧不上寒暄,忘記了和倉和打招呼,拉著梭單就走,說:“爸爸,快跟我走,有人要打大哥?!?p> 梭單也沒掙扎,由著她拉著,問道:“怎么,這臭小子又闖什么禍啦?”
心想天糊雖然嘴巴上得理不饒人,但做事一向有分寸,不至于跟人動手打架才對。
清夜眼圈了一紅,說:“有群人要拉我到車?yán)锶?,幸好大哥來了,幫我擋住那群人,我才得以逃脫,也不知大哥怎么樣了??p> “你說什么?”
聽到女兒被人欺負,還要拉到車?yán)锶?,梭單怒氣上涌,直沖發(fā)端,大聲吼道:“我砍了這群丫的!”
轉(zhuǎn)身就要去找菜刀。
竟敢欺負到自己女兒頭上來了,就是拼上九族,也要滅了對方全家。
倉和見梭單紅了雙眼,失去了理智,不由喝道:“梭單,你先冷靜點!”
梭單吼道:“我冷靜不了。誰的女兒不是寶,豈能任由這些人渣欺凌。想要隨意拿捏,可以,拿命來換。我已經(jīng)活得夠久了,不虧!”
倉和說:“冷靜不了也要冷靜。多大歲數(shù)的人了,什么大風(fēng)大浪沒見過。再說了,光你一把菜刀頂什么用!先跟我去一趟千年老樹下,我倒要看看,哪些宵小的膽子這么肥,連這么大的陽光,都能遮得黑不見天不成?”
姜還是老的辣。
梭單聽到倉和說到千年老樹下,登時醒悟過來,趕忙過來攙扶著倉和往下走。
倉和說:“不用你扶,我還沒老得走不動路。”
梭單陪笑道:“這是尊重,不是走不動路?!?p> 這時大塔停好車,也過來了。
倉和對大塔說:“去,去我房里的桌子上,把擺在上面的貼子筆給我拿來。”
大塔詫異了一下,拿貼子筆?這是要動真格的啦?
倉和見大塔就沒吭聲,不悅道:“怎么,我說的話,沒聽見?”
大塔這才回過神來,趕忙應(yīng)道:“是,爺爺,我這就去拿?!?p> 走在進屋的路上,大塔還在想著,爺爺這是有多少年,沒真正動過這支筆了?
大塔進了屋,正中靠墻的長條桌上,擺著一個看起來古色古香、價值連城的筆架,兩頭系著兩條無風(fēng)自動的大紅布條。
筆架上,平躺著一支沒有筆蓋的自出墨毛筆,三寸長,一寸寬,竹子做的筆桿泛著些許黃,廉價的樣貌,比掉在垃圾桶旁邊的竹竿子,那是五十步笑一百步,誰也不比誰強得了多少。
大塔知道,別看這支毛筆樣貌長得差,卻是倉和的命根子,心頭肉。
倉和可以命都不要,卻不能沒了這支毛筆。
大塔恭恭敬敬地對著毛筆拜了幾拜,用雙手把毛筆從筆架上請了起來,舉過頭頂,從屋里退了出來。
幾個人上了大塔的車,倉和對他說:“去千年老樹下。”
大塔沒有急著啟動車子,而是先打了個電話:“調(diào)兩輛大巴車,到千年老樹下等我,要快!”
倉和連毛筆都請出來了,這陣勢絕對不會小,大塔想著有備無患,先把車備著準(zhǔn)沒錯,別到時要用車的時候沒有,那人就丟大發(fā)了。
倉和贊賞地點了點頭,不知不覺,這孩子也長大了,能頂事了。嘴里卻催促道:“快走快走,磨磨唧唧的,瞅著比我還老似的。”
收好電話,大塔啟動車子,直奔千年老樹下。
說是千年老樹,據(jù)有關(guān)專家實地檢測,實際上這棵通天徹地的大樹,已經(jīng)超過了萬年。
只是因為大家都這么叫,叫習(xí)慣了,也就將錯就錯,就這么地叫下去了。
在車上的時候,倉和叫清夜先寫一份是非書給他。
清夜大眼瞪小眼,這個什么是非書,集教里沒有教啊。
在旁邊的梭單微微嘆了一口氣,心想熟讀圣賢書幾十載,不辨貓公貓婆亂配如何生仔?
他對清夜說道:“我來教你,是非書就是把是非經(jīng)過寫下來,呈遞給論理師的一種書信……”
在梭單手把手的教導(dǎo)下,清夜寫好了是非書,交給了倉和。
倉和仔仔細細地把是非書從頭看到尾,字寫得不錯,清秀飄逸,在清夜這個年紀(jì),能寫出這樣的字,已經(jīng)是相當(dāng)不錯的了。
到于內(nèi)容嘛,他瞟了梭單一眼,也就那個樣,馬馬虎虎,算是過得去。
久不動筆,估計是生疏了吧,但已經(jīng)夠用了。
到了千年老樹下,沒等大塔把車停穩(wěn),倉和就已經(jīng)打開車門,下了車。
嚇得大塔魂都差點掉了,喊著:“爺爺,您慢點兒,車都沒停穩(wěn)呢?!?p> 倉和橫眉罵了他一句:“慢什么慢?救人如救火,豈是能耽擱的?!?p> 雖說不是晚飯過后的時間,來千年老樹下嘮嗑的人不是很多,可也談不上少。
到了這個年紀(jì),不是種花種草,打打太極散散步,剩下的時間,也就數(shù)嘮嘮嗑最能打發(fā)日子,活活血通通氣了。
看到倉和過來,在千年老樹下嘮嗑的老頭子、老阿婆紛紛出聲和他打招呼:“倉和師,有日子沒看到你了,今兒個怎么有空過來嘮嗑啦?”
倉和舉著清夜寫給他的那份是非書,說:“收到份是非書,這不只好老胳膊老腿地過來跑一趟了?!?p> 那群老頭子、老阿婆渾濁的眼睛頓時一亮,目光齊刷刷地射到倉和的臉上,問道:“是什么樣的是非書,要勞動您老出馬?”
倉和說:“這事兒等下我再跟你們細說,翱翔師過來了嗎?我把是非書遞給他先?!?p> 那群老頭子、老阿婆紛紛點頭說:“對對對,先把是非書給翱翔師要緊,這是正事兒。倉和師辦事就是滴水不漏?!?p> 正說著,翱翔聽到動靜,走了過來,說:“我在這兒,出了什么事啦?”
翱翔頂著一頭和他年紀(jì)不相符的蓬松白發(fā),按說他這個年紀(jì),頭發(fā)應(yīng)該早就掉光了才對,可他的頭發(fā)不但沒掉光,反而還長得很濃密。
單單頭發(fā)濃密就已經(jīng)很讓人羨慕了,他的眉毛,他的胡須,都是和頭發(fā)一樣的濃密,雪白雪白的,須眉過胸,讓人看了,好不羨慕。
翱翔和倉和一樣,也是一名千年老樹下的論理師。
同時,他還是千年老樹下的一名理事。
倉和沒有說是什么事,直接把那份是非書遞給了翱翔。
看完了是非書,翱翔氣得雪白的胡須不停地抖動,大聲吼道:“豈有此理!光天化日的,怎么還有人敢做出這等事來?”
他對倉和說:“這事耽擱不得。你馬上選五名論理師和你一起去,選什么人你自己拿主意就好?!?p> 那些老頭子、老阿婆見連一向沉穩(wěn)的翱翔都動怒了,紛紛湊過來看那份是非書。
不看還好,這一看,頓時炸鍋了,都喊著:“倉和師,選我吧,我非得去好好地論理論理不可?!?p> 這么多老頭子、老阿婆搶著要出言出力,倉和也為難,只好客客氣氣地選了五個人,對沒選上的又連連表示不好意思。
那些沒被選上的老頭子、老阿婆可不管,既然已經(jīng)決定了要去,那就是下刀子也要去。
倉和只好抱拳說著感謝的話,讓大塔招呼這些熱心的老頭子、老阿婆先上車,一起去。
大塔暗呼還好有提前準(zhǔn)備,先叫了兩輛大巴過來,要不然,你就等著挨罵吧,這么多人,一人一口唾沫,不把他給淹死,也能用唾沫把他給砸死。
倉和把選好的五名論理師填到千年老樹下的派出單上,拿給翱翔簽名后,就坐到大塔的車上,催促道:“快走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