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表在監(jiān)視我們?”
張繡只覺得毛骨悚然,他與劉表之間屬于盟友合作關(guān)系。
而且按照當初的協(xié)定,周圍縣城劃給了他。
這給予了張繡很大的自主權(quán)。
同時也意味著,張繡其實并不是劉表的屬下。
按賈詡說的,劉表派內(nèi)應(yīng)監(jiān)視盟友?
這是什么行為?
擺明了就是不信任張繡。
現(xiàn)在張繡本就因曹操的出爾反爾驚懼不安的時候,聽到這個消息,自然起疑心。
賈詡說道:“不錯,劉表必然安插了內(nèi)應(yīng),至少在城里?!?p> “有何憑據(jù)?”
張繡還是有些不敢置信,他倒不是信任劉表,而是他必須找到劉表確實在監(jiān)視他的證據(jù),并且摸清楚對方的意圖。
想也知道,現(xiàn)在把曹操得罪死,投奔曹操肯定是不行了,關(guān)中也不可能回去。
所以擺在張繡面前的就只剩下全面倒向劉表。
可如果劉表另有圖謀,打算將他卸磨殺驢,過河拆橋的話,那對于張繡來說,處境就非常危險。
因此他必須知道賈詡說的是真是假。
就算是真的,劉表的真實意圖又是什么,是不放心他,還是真打算將來過河拆橋?
賈詡分析道:“將軍想想,我們是秘密制定計劃,臨到突襲之前,全軍知道此次謀劃者不超過五人,那湖陽的甘寧是如何得知的呢?”
“這......”
張繡遲疑,這件事情他其實一開始也很奇怪。
但當時正處于和曹軍交戰(zhàn),顧不得那么多,只能先與甘寧兵合一處,消滅了曹軍再說。
如今事后想來,確實疑點頗多。
比如對方趕來的時間為什么會如此恰當。
還有從新野到宛城,那么遠的距離他們是怎么來的?
最重要的是,他們從哪里得到的消息?
這些問題從昨天到現(xiàn)在,其實都縈繞在張繡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只不過一直忙到現(xiàn)在,還沒辦法靜下來深究。
現(xiàn)在想想,只覺得細思極恐。
賈詡沉聲道:“將軍明白了嗎?這城里有他們的內(nèi)應(yīng),城外也有他們的內(nèi)應(yīng),甚至就連我們軍中......”
張繡臉色頓時陰下來。
贈金給胡車兒的事情鄧洪知道;鄒夫人的事情,他也知道;更恐怖的是,進攻曹營的計劃,他同樣知道。
這說明從曹操進城開始,就一直有人在暗中觀察他們,甚至自己軍隊中,就有間諜內(nèi)應(yīng)。
雖說從春秋戰(zhàn)國開始,各個勢力之間互相派內(nèi)應(yīng)查探消息,屬于習以為常。
但誰也不希望自己內(nèi)部出現(xiàn)別人的臥底。
而且劉表在他這里布置了內(nèi)應(yīng),擺明了就是不信任他。
再聯(lián)系到自己這次投降曹操的事情已經(jīng)被劉表知道,恐怕未來.......
想到這里,張繡的心情低落谷底。
因為他突然想到了一件非??膳碌氖虑椤?p> 如果這一切劉表都知道的話,那為什么要借鄧洪之口告訴他呢?
難道他不怕自己猜到?
或者說。
他就是想讓自己猜到,來達到震懾自己的目的?
劉表在暗示他——
你的那些事情我都一清二楚,現(xiàn)在我給你一個臺階下,以后安分些......
“伯父大人,這......”
張繡驚疑不定道:“那劉表豈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我投降過曹操的事情?”
賈詡淡淡地道:“鄧洪不是說了嗎?這是詐降?!?p> “他不打算追究?”張繡詫異。
“呵呵。”
賈詡冷笑一聲:“現(xiàn)在我們還能夠幫他守住荊州門戶,將來若是不需要用到我們,這就是消滅我們的借口了?!?p> 張繡沉默片刻,說道:“這只是伯父大人的猜測,有憑據(jù)嗎?”
“憑據(jù)倒是沒有。”
賈詡搖搖頭道:“可是種種跡象都說明劉表在監(jiān)視我們,難道他還會出于善意嗎?所以我們不能只依靠于他,必須要對他有防備之心?!?p> “唔......這倒也是。”
張繡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道:“那伯父大人以為,我們又該如何才能另謀它路呢?”
“容我想想,容我想想?!?p> 賈詡閉上了眼睛,雙手不斷摁著太陽穴。
他現(xiàn)在腦袋里其實也很混亂。
從理智上來講,他自然是更傾向于繼續(xù)投降曹操。
不是覺得曹操能力有多強,而是因為他手中有劉協(xié)這個金字招牌。
漢天子至少目前來說依舊擁有很大號召力,無數(shù)世家豪強蜂擁至許都,為曹操帶來大量人才和資源。
所以從潛力上來講,賈詡更認可曹操一些,覺得將來能成就大業(yè)者,非他莫屬。
可沒想到曹操是個好色之徒,管不住下半身,造成了今日之禍。
對于這種事情,賈詡倒是覺得沒什么大不了。
一來被欺負的不是他親戚。
二來男人天性好色,本就是人之常情,這樣的亂世,多的女人想依附于曹操這樣的強者。
偏偏這個女人是張繡的嬸娘,偏偏張繡又是靠他叔叔才擁有的軍隊。
如果張繡坐視不理,在軍中的威望將一落千丈。
所以不管是鄒夫人事件,還是曹操贈胡車兒金子事件,亦或者曹操密謀除掉張繡,都可以說是動了張繡的底線。
一般猜忌心比較重的人,像李傕這種,單獨遇到一件事都得掀桌子,更別說三件事撞一起。
因此事情鬧到這般田地,也只能說是曹操咎由自取,怪不得誰。
可賈詡還是很頭疼。
因為最要命的是自己還在張繡的軍隊里,跟張繡捆綁到了一塊兒。
也就是說,張繡現(xiàn)在把曹操得罪死,他也沒法加入到曹操陣營,今后也很難再找機會投靠過去。
跟這樣的勢力作對,壓力很大呀。
......
......
就在賈詡頭痛的時候,此刻新野縣,新野縣令鄧茂王者歸來,重新回到了縣衙。
黃門亭之戰(zhàn)后,曹仁全軍覆沒,鄧茂就立即回到了新野掌管局勢,同時不斷派人前往宛城打探消息,探知情報,靜觀其變。
很快南陽郡丞王翊,就告知了前去查探消息的黃門亭密探一條重要情報,曹操贈了胡車兒一大盤金子。
當時張繡投降的時候,王翊作為郡中大小官吏之一,自然跟隨在側(cè),看得清清楚楚。
作為黨人后裔,王翊的父輩跟劉表關(guān)系好,當然是幫劉表不幫曹操。
所以得到了這條重要情報之后,沈晨就立即判斷張繡很快就會復(fù)叛曹操,因此在鄧茂回新野掌控了局面后,過了幾日黃門亭大軍也轉(zhuǎn)移了過去。
而且相比于曹操來到宛城,不禁止百姓出入城池,也沒有實行嚴格的宵禁制度,沈晨則是命令全城緊閉戒嚴,不準任何人出去。
在這樣的制度下,結(jié)果就是即便城中有曹仁留下的探子,也因為城池被封,沒有往外透露出任何消息。
緊接著最新情報傳來,曹操強納鄒夫人,張繡在院落外大鬧一場,臨走時言稱不會善罷甘休,自此沈晨就知道時機來了。
于是他加緊派出大量細作,蟄伏于宛城外曹營和張繡軍營周邊鄉(xiāng)亭,探知情報,想知道雙方軍隊動向。
同時他大膽命令軍隊出城,北上至育陽一帶,把軍隊藏匿于鄉(xiāng)間。
因為鄧琦是新野鄧氏族長,而新野鄧氏與周邊大量世家豪族多有聯(lián)姻,有姻親關(guān)系。
所以沈晨讓鄧茂去找到鄧琦,由鄧琦出面,最終是聯(lián)絡(luò)到了一家育陽的地方豪族勢力,大軍藏匿進了他的莊園當中,不被外人察覺。
要知道,曹操雖然每日享樂,可軍事能力擺在那里。雖然他占據(jù)了宛城,可周邊縣城每天都會派斥候騎兵偵查情況。
因此要想在曹軍眼皮底下靠近到宛城腹地,是非常困難的事情,也就是靠著本地豪強的力量才能做到。
這也是為什么說千百年來,地方豪強勢力無法根除的緣故。
即便是到二十一世紀,很多南方宗族力量依舊存在,就是因為宗族的凝聚力比較大,外來勢力到本地發(fā)展,不借助宗族力量不可能完成很多事情。
而借著育陽地區(qū)的豪強隱匿了軍隊之后,沈晨又耐心地蟄伏了兩天。
兩天后,機會終于來了。
張繡正式發(fā)動了襲擊,育陽離宛城非常近,二十多公里,騎馬只需要半個時辰,在戰(zhàn)斗打響的第一時間,沈晨派去的斥候就回去通報。
接下來就是昨夜張繡看到的那一幕,從湖陽來的甘寧大軍,在短短兩個時辰內(nèi),就趕到了戰(zhàn)場幫他追殺曹軍。
當時甘寧也是下了急行軍的命令,差不多每小時跑七八公里,才勉強趕到戰(zhàn)場收尾。
所以說古代戰(zhàn)爭還是非常不方便,信息傳遞慢,交通不發(fā)達,造成了軍隊想要在短時間內(nèi)完成戰(zhàn)略轉(zhuǎn)移或者支援都非常困難。
也就是沈晨知道張繡會反叛這件事才提前做好準備,不然根本不可能趕得上趟。
可即便如此沈晨也不知道具體是什么時候反叛,雙方的形勢和布置如何,自己是否改變歷史,會不會造成張繡沒有復(fù)叛而感到十分不安。
好在一切還算順利,提前做好的應(yīng)對沒有白費,這一切就是值得的。
等到大軍休整一日,在曹軍大敗的第三天,甘寧就領(lǐng)軍繼續(xù)出征去了,這次是進攻涅陽。
曹操派了曹仁去進攻湖陽,派了樂進去進攻安眾。
當曹操被張繡襲擊的時候,樂進已經(jīng)到了穰城,他是第二天白天才得知曹操被襲擊的消息,因此駭然失色,連忙領(lǐng)軍往回趕。
但這年頭又沒有高鐵,甘寧能在三個小時抵達宛城是因為離得近,穰城離宛城跟新野到宛城差不多,有六十多公里,司馬懿閃擊孟達都做不到每天六十公里的行軍速度。
所以樂進臨時撤兵,退至涅陽,他想從育陽以北的南就聚走橋梁渡過淯水,這樣他就能到棘陽縣,再往東走就到了此時曹操駐扎的舞陰縣。
歷史上張繡雖然成功突襲了曹操,可曹操沒有跑多遠,就在宛城東面的舞陰駐扎,張繡只能固守宛城,不敢出城。
因此當時進攻安眾的樂進,以及進攻湖陽的曹洪,都順利地撤回到了舞陰縣。
并且在后來張繡來攻的時候,擊敗了他,逼得張繡最終退去了穰城。
當時若非劉表派兵來救,恐怕那次曹操就已經(jīng)把張繡消滅了。
可這次不同。
曹仁全軍覆沒,曹操的主力部隊又遭到了重創(chuàng),現(xiàn)在身邊只剩下于禁和曹洪,加上逃散的潰卒,總兵力不過一萬六七千人。
在兵力上如果把甘寧的部隊算上,那么張繡有八千人,甘寧五千人,加上黃門亭一千五百人,總兵力達一萬四千多,跟此時的曹操實力差不了多少。
野外遇到,真干起來誰輸輸贏還不一定。
不過甘寧還是拒絕了張繡一起進攻舞陰的計劃,轉(zhuǎn)頭就撲向涅陽。
這是沈晨的意思。
雖說兵力加起來,只比曹操少了幾千人馬,問題是這次不是野外戰(zhàn)爭,換成曹操守城了,人家兵力還比你多,去舞陰那不是找墻撞?
而且樂進還在后方,若是在張繡甘寧進攻舞陰的時候,樂進從背后襲擊怎么辦?
本來就兵少,又是攻城,又被人偷襲,面對的還是像曹操這樣軍事能力卓越的統(tǒng)帥,能贏才怪。
所以沈晨認為,這個時候一定不要想著什么趁勝追擊,也不能覺得靠偷襲贏了曹操一次,就能正面擊敗他。
人應(yīng)該務(wù)實一點,先消滅曹操的有生力量,削弱他的實力,再去攻打舞陰。
可惜張繡固執(zhí)地認為此時就應(yīng)該趁勝追擊,第三天大軍休整好之后,就馬不停蹄地殺奔舞陰去了。
而沈晨能看出問題所在,賈詡自然不可能看不出來。
但他卻并沒有開口提醒張繡,甚至期盼著張繡進攻舞陰大敗而歸。
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與曹操之間的差距,從而對朝廷心懷畏懼。
如此一來,將來如果再與張繡談?wù)撈鹜督挡懿俚氖虑椋瑥埨C也不會因為曾經(jīng)擊敗過曹操而驕縱地拒絕投降。
事實上賈詡算計了一切,他苦苦等待到了一個投降曹操的重要時機在三年后就來到了。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在未來的歷史當中,張繡會在官渡之戰(zhàn)前夕投降曹操。并且最終因早早病逝,勉強得了個善終。
除了家族被曹丕找借口滅族,至少賈詡過得很好。
可惜的是,歷史變得不同了,那么事情也從來都不會發(fā)展得如他預(yù)料得那么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