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陣陣涼風吹過，沒有沙塵迷眼，只有舒適的床鋪。
這種感覺好似又回到了童年，童年雖然每天都在緊張的訓練中度過，但是不需要流血犧牲，不需要棄尸荒野。
那時的旅行艦很多功能都還正常工作，就比如空調。
在這半年都是白天的星球上，吹空調是最愜意的。
“旅行艦已毀，這涼風從哪來的呢？這是什么地方？我還沒死？我被人救了？”想到這里，他苦笑搖搖頭。
“不可能，這里絕不可能再有人類?！?p> 他醒了，從朦朧中睜開了眼。發(fā)現(xiàn)自己頭并沒有動，而且也動不了，剛才只是夢中的幻覺。
他確實是躺著的，只不過是躺在一個透明的容器中，容器的形狀剛好與他體型吻合，他就像是鑲嵌在里面一樣，一動也不能動。
容器是放在一個一米高的臺子上，臺子在房間的正中央，這間房很干凈。
干凈的房間卻是灰色的，一點雜色也沒有，沒有窗戶，沒有其他物件，只有一扇門。
門口站著一個冷冰冰的女人，女人也是灰色的?；疑姆b，灰色的皮膚，灰色的長發(fā)。
地球人？還有地球人？
27號從小見到的所有人就全部是灰色的皮膚，包括他自己。他認為人類有很多種膚色，灰色就是其中一種。所以看到面前這個女人，他才會認為她是地球人。況且這個女人除了膚色，和地球人并沒有什么兩樣。
女人看著他，開口說話了，說的是地球人的語言。
英語，法語，德語，他能識別出來的，不能識別出來的，都從女人口中發(fā)了出來，雖然他聽不懂，但是感覺她說的都是同一句話。
“你來自哪里？”
這句話他聽懂了，也知道了她并不是地球人。
他回答道:“地球?！?p> 他回答得很簡單，很誠實，但是突然從心底升起一種背叛感。
背叛誰？說不定現(xiàn)在宇宙里只剩下他自己了。可這是他接受過得素養(yǎng)，自己是護衛(wèi)隊的人，絕不能向敵人透漏一個字。
他閉上了眼，不去看面前的這個女人，因為這個女人似乎有種魔力，只要是這個女人想要知道的，他就會如實回答。
女人突然笑了，“閉上眼干什么？你在害怕什么？”
聲音甜美猶如蜜糖。
他忍不住心中好奇，睜開眼，滿眼疑惑地望著她，“你是……”
他想問:“你是地球人？”又突然感覺問得很可笑，她怎么可能是地球人。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你想知道的很快都會知道的，你不想知道的，我也會讓你知道的。”女人頓了一下，瞧著他疑惑的眼睛說道:“你想不想活？”
他愣住了，他不知道這句話到底隱藏著什么陰謀陷阱等著他跳。
活肯定有代價，死應該很容易。
又有誰真想死？何況是在不知付出什么代價的前提下？
“那要看你們想不想要我死！”他聲音沙啞，卻很有力。
“不是我們，是我。我想讓你活，其他人可是想讓你死。你只要說你想活，我就有辦法讓你活下去。”
“沒人愿意死，但是我是不會當叛徒的。我什么都不會告訴你！”
“告訴我什么？”女人不屑地瞟了他一眼，“你不用做叛徒，你們的事我都很清楚，甚至比你都清楚?！?p> 他認真聽著，知道她還會說下去。
女人果然繼續(xù)說道:“你需要做的就是回去，回到地球上去?！?p> 他心中一股熱浪翻滾:“回地球？”他只在視頻圖畫中見過地球的樣子，只在教官口中聽過對地球的描述。地球在他腦海里已經是死球。
他不解地問道:“回去做什么？”
“你只有答應了，我才會告訴你回去做什么?！?p> “……”他在思考。
地球雖然已經變成了死球，但那是地球人的家。他作為一個地球人卻從來沒有親身接觸過地球，怎么稱得上是地球人？能回地球看一眼，是他長久以來的夢想。
“先答應再說，死在地球上也值了?！彼闹羞@樣想，嘴上就說道:“好！我答應！”
“真的嗎？”女人死死盯著他的眼，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澳阒滥銈冏畈粦搶W的是什么嗎？就是說謊。不過沒關系，在到地球之前，你會完全改變你的想法，顛覆你的認知。你會懷疑你們的科學，懷疑你們的文化，懷疑你們的一切?！迸耸媪丝跉猓?“更準確的說，是重新認識你所知道的一切?！?p> 他躲避著女人的目光，直到聽到最后一句話，又睜大了雙眼注視著面前這位神秘的女人。他不知道女人話中的意思，但是朦朧中似乎已經懂了。如果真是自己猜測的那樣，那將是很恐怖的事情。
他細思極恐，停止思考喊道:“我已經答應你了，快放開我。”
女人不緊不慢地說道:“你的傷還沒好，該放的時候會放的。”
“我沒有傷。”他確實感覺自己是個很健康的人。
女人淡淡一笑:“如果你能低頭看一眼，你絕對不會這么說。”
他低不了頭，自然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你的心臟，右肺，脾，胃都已經沒了，你想現(xiàn)在就站起來嗎？”
他當然不信，三秒過后他信了，因為他看到墻壁突然變成了六面鏡子，通過鏡子他看到自己的胸腔和腹腔已經被打開，心臟，右肺和脾胃的位置已經被挖空。
他只覺得頭暈目眩，難以相信自己真的還活著。
女人面無表情:“還想不想站起來了？”
“我是不是已經死了？”他又問出了一個看似愚蠢卻并不愚蠢的問題。
“在你看來你已經死了，在我看來你活得很好。”
“我……我為什么沒有死？”他當然知道自己沒有死，因為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因為我在給你治療，但是這個過程有些復雜。”女人面無表情，眼神卻是溫柔的。
“我怎么會這樣？我并沒有傷得這么重？你們?yōu)槭裁匆∽呶业膬扰K？”
“因為那些想讓你死的人不想你活。你缺失的臟器已經壞死，為了讓你活下去，只能舍棄?！?p> 女人似乎已不愿再多說，轉身走向一面墻，就在要撞到墻壁時，說了句:“好好養(yǎng)傷?！?p> 話音未落，她整個人就融進了墻壁之中，身形很快淡去。墻依舊是純灰色，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二
寂靜的房間，寂靜得聽不到心跳。沒有心的人，怎么會有心跳？可是沒有心的人卻還活著。
像機器一樣活著，感覺不到饑餓，感覺不到口渴，精力比任何人都要旺盛，甚至感覺比正常人還要舒服很多。
一次次的昏睡，又一次次的清醒，時間流逝了多久，他渾然不知。
忽然，他感覺到了呼吸，感覺到了心跳，感覺到了饑餓，甚至感覺到了恐懼。
他興奮了，不但興奮還好奇，好奇現(xiàn)在的自己還是不是原來的自己。
他盯著房頂，期待它再次變成鏡面。
“我們該出發(fā)了?！迸说穆曇粼谂赃厒鱽?。
他只能轉動眼珠向聲音方向搜索，余光中看到了女人，她手里好像還拿著什么東西。
他驚奇地問道:“我們去哪？”
“這是給你特制的衣服。”女子把手里的衣服扔在他身上，說道:“你現(xiàn)在肯定感到很饑餓，但是你已經用不著再吃東西。很快你就會感到頭暈，等你再次醒來時，我們已經在回地球的路上了?！?p> “你們對我做了什么？！”
“你記住，是我救了你！”女子聲音不大，卻似乎在命令，然后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27號?！?p> “不，你叫凱撒。從現(xiàn)在開始，你就叫凱撒。”女人的態(tài)度很堅定，說出的話就像是命令，必須服從。
“凱撒？”他茫然地重復道。
“凱撒的意思就是人種。”
“人種？”他又重復了一遍，突然暗淡的目光變得異常明亮，“你是說……”凱撒突然感到一陣眩暈。
“對，就是你想得那樣。”女人輕輕一笑，“我叫淼咔?！?p> 凱撒聽到了這句話，全身肌肉組織卻已不受控制，發(fā)不出聲音，更動彈不得。
透明容器慢慢向兩側打開，在與皮膚接觸的位置，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各色針管，管口中還在滴著殘留的綠色液體。
淼咔上下打量著已昏迷的凱撒，嘴角露出一絲難解的笑意。
三
一間潔白的屋子，一張床，一扇圓形金屬門。
凱撒從床上坐起來，向四周打量了一眼，突然想到了什么，低頭看向自己。全裸的自己除了皮膚變得細膩光滑，并無其他任何變化。
他按向心臟的位置，心臟跳得很有力。
“我是做了個夢嗎？”他拍打著腦袋，突然看到了床上放著的特制衣服，“這不是夢！”
特制的衣服肯定有特別的作用，可是這套衣服布料柔薄易破，除了遮體看不出有任何特殊功能。
淺綠色的衣服穿在身上，他突然記起教官曾經提到過地球人的歷史，幾百年前，地球上的軍人多數就是穿著和這套衣服相似的軍服。
“再次醒來就在回地球的路上了。”腦海浮過這句話的時候，他已到了門口。
門沒有鎖，旁邊開門按鈕按下去，圓門就向上升起。
外面是一條潔白明亮的圓弧走廊。
走廊很短，拐過一個直角轉彎面前是一扇方形門，走近門，門就自動向右側滑開。
眼前是寬敞明亮的圓形大廳，大廳左側也有三扇方形門，右側則是復雜的弧形操作臺，操作臺占據了大廳三分之一的面積。
淼咔正聚精會神坐在操作臺前，兩眼盯著面前的巨幅屏幕，屏幕上一片漆黑。
“你醒了？”淼咔盯著屏幕，一動沒動。
“我們這是去地球？”凱撒站在了她身后。
“這是你的任務，你本就屬于那里?！?p> “多久能到？”
“用你們的時間來算，需要一年。”
“一年？”凱撒四周看了一圈，目光落在那三扇方形門上，“還有兩個人是吧？”
“只有我們兩個，那三間房有一間是我的，另外兩間是存放的物資?！?p> 凱撒收回目光看向淼咔，只見她依舊盯著屏幕，根本沒有回頭。
凱撒心想:“這女人背后就像長了雙眼，這樣的人很聰明，也很難對付?！?p> 他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淼咔，又想:“她身材看上去并不像強化訓練過的，也許她很聰明，但是論搏擊，她絕對不是對手?，F(xiàn)在只有她一個人，這是個絕佳的機會?！?p> 淼咔似乎感應到了危險，身下的椅子突然一轉，她便與凱撒四目相對，冷冰冰道:“你在想什么？不管你在想什么，我警告你，最好聽話！”
確實聰明，這么聰明的人不會沒有防備。
凱撒暫時放棄了動武的打算，說道:“我記得你說過要告訴我一些事情?，F(xiàn)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淼咔沉默了，突然身子又轉了過去，繼續(xù)盯著漆黑的屏幕。
凱撒盯著她，期待她的回答，可是她的狀態(tài)似乎并不想再多說一個字。
凱撒把視線移向漆黑的屏幕，注視了許久，屏幕沒有任何變化，好奇道:“你在看什么？這上面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
“看不到就代表安全?！表颠峭Ａ艘幌?，又說道:“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等到脫離了危險，我會告訴你的。”
凱撒更加好奇，追問起來:“危險？什么危險？”
“我說過，有人想讓你死。”
“我已經答應你們了，怎么還想讓我死？”
“你答應的是我，我不代表他們?！?p> “你……你不會是背叛了他們吧？”
“你可以這么理解。在我們這里根本沒有背叛和忠心，有的只有對與錯?！?p> “不懂?！眲P撒真的不懂，他受到的教育就是忠心，永不背叛。
“不懂就回你房去，不要在這影響我！”淼咔似乎在生氣，聲音不僅冰冷，還有怒氣。
凱撒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轉身朝門口走了兩步，突然又停住，回身問道:“你是在騙我！想用這種方式嚇唬我，讓我依賴你，感激你，是不是？”
“我們從不會說謊！”
“那你告訴我，到底他們是誰？”
不等淼咔回答，漆黑的屏幕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道亮光，屏幕下方紅燈閃爍，同時發(fā)出了報警聲。
“他們來了！”淼咔驚恐道。
這么一個聰明又高冷的女人，這時變得像一只受驚嚇的小貓，由此可見對方的強大。
凱撒盯著屏幕上那越來越刺眼的亮光，卻看不到淼咔有任何應付操作，催促道:“快加速！”
“這是最快速度！”淼咔煩躁地撇了凱撒一眼，眼神中的意思就是讓他閉嘴。
凱撒并沒有注意到她的眼神，還在催促:“越來越近了，要追上了。你快做點什么！”
“閉嘴！”
凱撒把目光移向操控臺，看到眾多按鈕上標記的全部是奇怪的文字符號，想幫忙也是力不從心。
“我能做點什么？”
“閉嘴！”
凱撒這才閉了嘴，目光在屏幕和淼咔之間互相切換。
“看！要撞了！”凱撒望著屏幕上逼近的亮光驚叫起來。
話音剛落，突然發(fā)現(xiàn)那亮光消失了，但是轉瞬間又出現(xiàn)在屏幕上，但是亮度暗了許多，并且是在遠離。
凱撒忍不住又問道:“那是什么？不是他們的飛艇？”
“光錐。從他們飛艇上發(fā)射的?！?p> “還好打偏了?！眲P撒認為是打偏了，他卻不知道就在剛剛，淼咔使飛艇做了一個內筋斗翻滾，躲過了這一擊。
淼咔也不想解釋，她知道解釋起來會帶來更多疑問，比如為什么沒有感覺？為什么沒有被甩倒？
她可能本就是話不多的人，沒有再說話，只是伸手按下一個按鈕，突然屏幕變得像一塊透明玻璃，透過玻璃，看到一顆顆大小不等的隕石懸浮在空中，在陽光的照射下，這些隕石發(fā)出了不同的光芒，就像五彩斑斕的彩燈。
飛艇速度極快，猶如閃電，靈巧地穿梭在其中。
凱撒望著外面的景色，震驚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種壯觀的景象。
飛艇繞過一顆巨大隕石，突然就停住了。緊接著整個飛艇都變成了透明，兩人就像是懸在半空中一般。
凱撒望著腳下無底的空間，兩腿竟不敢再邁一步，好像只要動一下，就會掉下去一樣。
淼咔突然說道:“你不是想幫忙嗎？現(xiàn)在你就認真觀察，只要發(fā)現(xiàn)異常會動的物體，就告訴我?！?p> “用眼睛觀察嗎？”
“現(xiàn)在只能用眼睛，所有能發(fā)射電波的系統(tǒng)我全部關閉了，現(xiàn)在我們已經在他們的追蹤系統(tǒng)上消失了，能躲避他們的方法也只有這個?！?p> “我們這飛艇沒有武器嗎？”
“有，但是對他們毫無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