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過澡后的祝南風(fēng),渾身透著一股清爽勁兒,整個人都輕快了不少。他靜靜躺在床上,雖說床板硬邦邦的,卻讓他體會到了久違的舒適感,只是這份突如其來的輕松,反倒讓他有些不太適應(yīng)。畢竟在被通緝的這兩年里,為了不被發(fā)現(xiàn),他時刻都緊繃著神經(jīng),神經(jīng)都快麻木了。如今終于能松口氣,心里卻空落落的,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他躺在床上,目光直直地盯著天花板上龜裂的墻皮,思緒不由自主地飄遠,過去兩年的點點滴滴,如同電影般在腦海中不斷放映。
兩年來,為了躲避追捕,他一直過著居無定所的生活。睡過橋洞,睡過長椅,也睡過巷尾……炎炎夏夜蚊蟲叮咬,凜冽冬夜寒風(fēng)刺骨,他幾乎沒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
不知從何時起,他愛上了下雨天,享受雨水沖刷自己銹跡斑斑的身體,將一天的不安洗刷殆盡,似乎被雨水沖刷后生銹的靈魂才變得嶄新。
不過糟糕的生活并沒有把他擊垮,在那段不堪回首的歲月里,他每個月總會抽出一天的時間,冒著生命危險到雙生橋呆上一個晚上,那一夜他仿佛有說不完的話,蹲坐在橋下自言自語,和清歡分享著自己近來的生活。
他從不跟清歡訴說自己過得有多苦多累,只是講些生活中的趣事。這些事小到廣場上動人的賣唱,大到天邊稍縱即逝的彩虹;可能是臨街的阿貓阿狗常向他討要火腿腸,也可能是趕集時花甲老人的碎碎念,甚至是自己在河邊撿起的一顆不起眼的石子……在別人眼里,這些都是再普通不過的小事,可對他來說,卻無比珍貴。因為只有在每個月的那一晚,他才覺得自己是幸福的,也只有那一晚,他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自由的滋味,那是一種不受束縛、不再孤獨的自由。
思緒千絲萬縷的闖進這間小小的看守所,不一會天便黑了,祝南風(fēng)透過窗沿望著天邊的月亮,今晚的月色格外的美。兩年來他漂泊在外唯一的消遣便是觀星賞月,記得從小時候起,他就對外太空有一種特殊的情感,他熱愛天文學(xué),可長大之后,曾經(jīng)的夢想還是不幸敗給了現(xiàn)實……
他將所有思緒拋之腦后,放空的看著那輪明月,不知看了多久,強烈的困意席卷他的全身……
耐不住困意,祝南風(fēng)閉上雙眼很快便熟睡過去,而正當(dāng)他熟睡時,屋外突發(fā)異象,月亮由幽幽的黃色漸漸泛起白光,光芒愈加強烈,只見月光透過窗沿照在了祝南風(fēng)的眼瞼上,似乎是感到眼睛的不適,祝南風(fēng)眼球止不住的轉(zhuǎn)動起來,漸漸的,沉入了夢境……
他似乎清晰的意識到自己在做夢,惺忪的睜開雙眼,只見眼前迷霧層疊,他疑惑的觀察著四周,空蕩蕩的環(huán)境令他感到十分的陌生。
陌生的環(huán)境令祝南風(fēng)深表疑惑,不由得喃喃是不是在做夢,但這又不像是夢境,因為帶給他感官上的感受實在是過于真實,他一時之間竟分不清是現(xiàn)實還是夢境。
他警惕的撥開眼前的霧,小心翼翼的朝前緩慢前行著,頓時,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在耳邊回蕩,他猛的心一顫,仿佛被電擊般的一陣?yán)鋺?zhàn)席卷全身,耳鳴聲瞬間充斥在耳廓內(nèi)……
“南風(fēng)~”只聽一個悠揚的少女聲在不遠處傳來。
祝南風(fēng)剎那間卸掉全身的防備,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手舞足蹈的朝四周張望著,仿佛丟了魂的驚慌失措,他緊張的不斷撥開眼前的迷霧,試圖證明這聲音不是幻聽,直到……又一聲動人聲線傳來:“南風(fēng)~”
瞳孔驟然緊縮,祝南風(fēng)毫不猶豫的用盡全身力氣的喊道:“清歡,清歡,是你嗎?”
是啊,這聲音的主人祝南風(fēng)又怎么會認錯,她可是自己日夜魂牽夢縈的人吶……
祝南風(fēng)的聲音在四周回蕩著,剎那間,四周的迷霧如大海退潮般散去,周圍的畫面緩緩浮現(xiàn),他揉了揉雙眼,最終清晰的畫面映入眼簾,他瞬間驚恐的愣在了原地。
不遠處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雙生橋,橋通體乳白,泛著瑩瑩白光,橋下霧氣彌漫,形成一個通體圓潤的湖泊。
而橋上,站著一個一襲白裙的女子,女子赤裸著雙腳,薄紗裙在光亮的照耀下能隱隱看到她修長的雙腿,女子身姿曼妙,一股子清新脫俗顯露無疑。那張臉更是美若天仙,柔順的發(fā)絲垂向腰間,柳葉般舒展的眉眼惹人愛憐,眸子里透著不問世俗的淳樸,泛著櫻紅的臉頰沁人心脾,舒眉微展,帶著恬靜的笑顏說道:“南風(fēng),過來……”
祝南風(fēng)看到眼前這如同仙境的一幕,眼里飽含熱淚,他曾在無數(shù)個日夜在夢中與清歡邂逅,但從沒有一個夢像今天這般的真實。
他仿佛還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滿懷期待,滿眼歡喜的緩緩向清歡走去。他走的很慢,他害怕這只是南柯一夢,害怕走到了清歡面前她便煙消云散,他想多看幾眼這個每每深夜難入眠時便占據(jù)自己腦海的女子,只要這個畫面永不散去,哪怕遙遙望著,他亦心滿意足……
不知道是腿不聽使喚還是內(nèi)心的驅(qū)動,他明明已經(jīng)走的很慢了,但還是很快的來到了橋頭,清歡的面容愈發(fā)清晰,慢慢的,他終于走到了她面前,五味雜陳的望著這張深藏在心底的面容,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激動。
兩人四目相對,祝南風(fēng)顫顫巍巍的伸手摸向清歡的臉頰,溫?zé)岬挠|感竟是那么的真實,他甚至在一瞬間覺得這不是夢境。
顧清歡面帶笑容,眸子里充滿了愛慕之色,緊接著牽住祝南風(fēng)的手說道:“跟我來……”
說完便拉著祝南風(fēng)向前走去,祝南風(fēng)還沉浸在這夢幻的一幕中難以自拔,順著清歡的步伐向前走著。
可兩人不知走了多久,雙生橋仿佛被拉長一般看不到盡頭,祝南風(fēng)逐漸恢復(fù)理智,看著頭也不回拉著他的清歡,不禁疑惑:“清歡,你要帶我去哪?”
顧清歡就像沒聽見祝南風(fēng)說話般依舊一個勁走著,祝南風(fēng)緊接著又問了一遍,可還是沒得到回應(yīng),感到不對勁的他猛的松開顧清歡牽著自己的手。
可就在松手的剎那,顧清歡化作一道泡影緩緩消失不見……
祝南風(fēng)看到這一幕,伸手想去抓,可隨著清歡的消失,整個空間地震般的動蕩起來。
突如其來的晃動險些令他摔倒,下意識用手穩(wěn)著橋身,耳邊又傳來石頭開裂的聲音,祝南風(fēng)望向腳下,只見整個雙生橋的橋面正在慢慢的開裂,眼見著裂縫越來越大,祝南風(fēng)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后跑去,可裂開的速度遠比他快上許多,他拼命的向后跑著,隨著動蕩越來越大,橋面在一瞬間轟然崩塌,祝南風(fēng)在即將要掉入裂縫的一瞬間猛的睜開雙眼,額間密密麻麻的布滿了汗珠,他暗自慶幸這只是一場夢。
可當(dāng)他剛從那場夢中回過神來,周遭既陌生又熟悉的環(huán)境映入眼簾,他猛的從床上彈坐起來,驚恐地望著四周。
蠶絲被,大床房,實木桌,液晶電視……
這,是他家!
祝南風(fēng)四下打望著,在床頭摸到一部手機,打開一看,日期處赫然顯示著2013年8月31日!
這,是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