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華依舊（二）

　?。ń裆?p>　　這一世，他們格外喜歡在一起散步。

　　可能是之前的忙忙碌碌所致，現(xiàn)在的白霜和唐秀宸都變成了喜靜不喜動的人。

　　他特別享受在送她回家的時候，兩個人順著那條幾乎只有月光的小路緩緩踱步的感覺。而她，則是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每個瞬間。

　　在韓鳳妍和常十三的不斷慫恿下，他和她都有點(diǎn)微醺。夜風(fēng)拂過格外清爽，卻似乎又加劇了身體與酒精的反應(yīng)程度。

　　起初，他牽著她慢慢走，漸漸地，不勝酒力的她開始身子發(fā)輕、腳步發(fā)飄。他有點(diǎn)后悔，也有點(diǎn)心疼。

　　他彎下身子，將她輕輕背起。她把酒精作用下紅撲撲的臉頰貼在他的背上，他的背并不寬廣，但此時，卻帶給了她全世界都換不來的安全感。

　　她摟著他的脖子，傻傻地笑著，精致絕美的臉頰失去了往日的淡然。毫無預(yù)兆，她在他的臉上“吧唧”親了一口，他怔住，停下了腳步。

　　“唐秀宸…”

　　“在呢。”

　　“我終于找到你了啊…”

　　他沉默良久。

　　“是啊，我們終于找到彼此了?！?p>　　“以前…是我對不起你，但是你放心，以后我一定好好彌補(bǔ)你??！”

　　嗅著愛人身上熟悉的干草味道，她笑著笑著，眼淚亦順著眼角流淌下來。

　　“霜兒？”

　　“嗯？”

　　“你從來都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白霜嘴角挑起，貼著他的背，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

　　飯后，唯一保持點(diǎn)清醒的唐青冉堅持想一個人散散步，獨(dú)自回家，肖家兄弟不放心，陪她一起。

　　因?yàn)樾わw肖馳要就近保護(hù)，也因?yàn)橐疹檭蓚€妹妹，唐秀宸索性在距離市區(qū)稍北一點(diǎn)的地方買了棟別墅，平時一大家子人住著，倒也熱鬧。

　　這個平日里素來清冷的姑娘，卻是心思最為玲瓏之人。唐秀宸和白霜，常十三和韓鳳妍，她不想當(dāng)電燈泡。

　　多年時間的相處，他們對彼此都很熟悉，肖飛肖馳也不例外。望著一個人走在路燈下的唐青冉，肖飛無奈地?fù)u了搖頭。

　　這個姑娘性子清清冷冷，他們對她有著近乎親人般的了解，但很多時刻，還是會沒來由地心疼她，或許是她身上的某種特質(zhì)吧，這種情緒沒人能說得清楚，即便這一世的唐青冉已經(jīng)是團(tuán)寵的存在。

　　肖飛快步上前，追上一個人慢慢走的唐青冉：“怎么自己就走了？”

　　她笑了笑：“不想當(dāng)電燈泡唄。”

　　肖飛搖頭，無奈苦笑。

　　青冉看了他一眼，再次輕輕笑道：“不用擔(dān)心我?！?p>　　這個一襲藍(lán)色衣衫，性子清清冷冷，平日里也不喜太多言語的姑娘，其實(shí)對于很多事情心里看得比誰都清楚。

　　她和唐秀宸自幼父母雙亡，是哥哥一手將她拉扯長大，對于她來說，唐秀宸和韓鳳妍是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他喜歡白霜，她喜歡常十三，她是打心眼里替他們覺得高興。

　　想到這里，她覺得似乎腳步都開始變得輕盈一些。后面的肖馳快步追上肖飛：“覺不覺得，今天的青姑娘似乎有點(diǎn)不大一樣？”

　　“嗯，雖然她只和我說了兩句話，但好像…開朗了一些，以前好像也很少看到她這樣笑?！毙わw若有所思地點(diǎn)點(diǎn)頭。

　　“走吧，先回家?！毙ゑY拍了拍他的肩膀，二人不緊不慢地跟在唐青冉身后。

　　……

　　“喂！說好了請我吃飯的，今天這頓算什么？借花獻(xiàn)佛，曲水流觴?。俊表n鳳妍鼓起香腮，狠狠擰了一把一旁的常十三。

　　后者疼得一咧嘴，急忙道：“疼疼疼小姑奶奶！小丫頭兩年不見，什么時候?qū)W的這么暴力了？”

　　他拍了拍她的腦袋，韓鳳妍輕哼一聲，沒接話。

　　“好了妍妍，別生氣，這一次我會在南京待很長時間，只要工作不忙，我就多抽出時間陪著你好不好？”看著旁邊氣鼓鼓的小丫頭，常十三頗感好笑，無奈地?fù)u了搖頭。

　　“哼！這還差不多。”聞言，韓鳳妍這才露出笑容，她伸出雙手，輕輕挽住常十三的胳膊。

　　自小一起長大，身邊姑娘的小心思他懂，只身在國外的這些年，身邊沒有了熟悉女孩兒的歡笑聲，他也覺得自己的生活好像丟失了一個很重要的板塊，她喜歡他，他又何嘗不是呢？

　　而且對于韓鳳妍，常十三的情感很復(fù)雜，類似白霜對唐秀宸那樣？雖沒有那般純粹，但他似乎，也依稀記得一些往事。

　　他雙手插進(jìn)口袋，任由身邊的姑娘挽著自己的衣袖。常十三嘴角挑起，側(cè)頭說道：“你這小丫頭，上輩子一定是救過我的命?！?p>　　“哈哈哈哈，為什么這么說？”韓鳳妍笑得兩眼彎彎。

　　“所以這一世才讓我來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唄?！彼麩o奈地?fù)u了搖頭，身邊的女孩兒似乎是這世上唯一一個能降住他的人了。

　　能感受到他對她的寵溺，韓鳳妍臉上的笑容更燦爛，精美的臉頰笑靨如花，一時間讓旁邊的常十三回不過神來。

　　“你呀，安安靜靜地多笑一笑，不知道會迷倒多少男孩子，哈哈哈哈哈！”他調(diào)侃。

　　“那是…也不看看本姑娘什么條件！”她得意。

　　過了一會兒，她終于反應(yīng)過來：“你什么意思？？？”說著，韓鳳妍佯怒的同時，不懷好意地伸出手。

　　“哈哈哈哈！”他仰面大笑，但只笑了一會兒，肋下傳來的疼痛就讓他齜牙咧嘴。

　　他趕忙抓住韓鳳妍在他肋下鼓鼓搗搗的小手，隨后彎下腰身，將小姑娘攔腰抱起，快步向前跑去。

　　昏暗的路燈下，這對男女宛若一對陷入初戀的小情侶。前世今生，此時只剩下她銀鈴般的笑聲緩緩回蕩。

　?。ㄇ笆溃?p>　　朝議過后，白霜在皇宮為二人舉辦了一個簡單的冊封儀式。揮軍南下，大戰(zhàn)在即，對于唐秀宸和鳳池而言，爵位官職的提升似乎不再顯得那么重要。

　　草草的儀式后，二人趕回城外軍營，整頓全軍將士，欲南下鏟佞。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距離白霜的旨意傳達(dá)下來，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三天時間。這三天，靈壁軍方面始終在做戰(zhàn)前準(zhǔn)備，南下的軍資糧草，將士們的戰(zhàn)力整頓。

　　時間終于來到靈壁軍揮師南下的日子，這是西川經(jīng)歷王朝迭代以后爆發(fā)的第一場戰(zhàn)爭，亦是數(shù)十年來的首次內(nèi)部平佞戰(zhàn)爭，此戰(zhàn)于西川而言，意義格外重大。

　　重大到當(dāng)他們南下之時，白霜以及全朝大臣均出城相送。即便是看唐秀宸許久不爽的那三個老家伙，也是滿臉關(guān)切地前來送行，無論是否虛情假意，此戰(zhàn)之意義不言而喻。

　　偌大的校軍場前，靈壁軍將士整整齊齊排列，十五個方陣，每個方陣為一個兵團(tuán)，將士們頂盔摜甲，無論從正面看還是斜著看，均排成筆直的一條線。將士們一個個腰板溜直，精氣神十足，光看氣勢就能感受到，這是一支訓(xùn)練有素，極具戰(zhàn)力的軍隊(duì)。

　　方陣前，一身火紅戎裝的鳳池手握紅色長槍，英姿颯爽，神采飛揚(yáng)，身邊是靈壁軍的一眾武將以及謀士。在其身后，黑底白字的軍旗迎風(fēng)飛揚(yáng)，旗幟上均繡有“西川”、“鳳”、“北楓”以及“靈壁”等字樣。

　　北楓軍的軍旗，均是以西川特有的刺繡工藝制成，此工藝名喚“白繡”，據(jù)悉乃是白氏皇族的第一位女皇陛下傾心所研。歷經(jīng)數(shù)百年時間的傳承，白繡這項(xiàng)工藝也愈發(fā)成熟，漸漸地發(fā)展成了西川的文化代表。

　　校軍臺上，唐秀宸負(fù)手而立，望著靈壁軍的軍容心中暗暗點(diǎn)頭。在他父親唐晟那一代，靈壁軍的規(guī)模遠(yuǎn)遠(yuǎn)不及此。

　　當(dāng)時的靈壁軍甚至無法稱為一個軍團(tuán)，只能說是一支由三五個兵團(tuán)集合在一起的小型集團(tuán)軍。

　　再后來，唐晟在與蠻夷征戰(zhàn)時歿于北方戰(zhàn)場，北楓軍也因此損失了眾多精銳力量。只有小股血脈得以留存，而靈壁軍就是其中之一。

　　唐晟陣亡，年僅十八歲的唐秀宸只能接過北楓的大旗，即便那時的他身軀再瘦弱，為了北楓數(shù)百萬的百姓，他也必須咬著牙扛下來。

　　當(dāng)時整個北楓郡軍加在一起不到二十萬，而軍中的主要大將又大都?xì){于北方戰(zhàn)場。常封、鳳池以及玉相就是唐秀宸自年輕一輩的將領(lǐng)當(dāng)中，破格提拔起來的。

　　尤其是鳳池和玉相，二者均是女兒身，在大眾認(rèn)知當(dāng)中，女子行軍打仗本就要比男子多吃更多的苦，更何況還是令其掌管一支集團(tuán)軍？唐秀宸的決定幾乎遭到了整個郡守府高層的一致反對。

　　唐晟那一輩的老人，也只有陰鴻一人為唐秀宸說話，堅定不移地站在他身邊。也正因?yàn)橛兴闹С郑菩沐凡诺靡粤ε疟娮h，將鳳池和玉相提拔為靈壁軍以及燕趙軍的軍團(tuán)長。

　　果不其然，這些年來，二人的成長沒有讓他失望。靈壁軍能夠由當(dāng)初只有三五萬人規(guī)模的小型集團(tuán)軍，成長為今日的大型軍團(tuán)，鳳池功不可沒；而玉相率領(lǐng)的燕趙軍，則是成為了北楓郡最堅實(shí)的定海神針，由她率軍鎮(zhèn)守的楓郡北方堅不可摧，亦令攻城隊(duì)伍聞風(fēng)喪膽。

　　白霜在一眾侍衛(wèi)的保護(hù)下，來到唐秀宸的身旁，看到下面軍容齊整的靈壁軍，心中亦是感嘆萬分。在北楓郡的那五年，她時常看到鳳池是如何操練軍團(tuán)的，其他軍團(tuán)訓(xùn)練時他們在訓(xùn)練，其他軍團(tuán)休息時，他們依然在訓(xùn)練。

　　想在競爭激烈的北楓郡軍中脫穎而出，方法無他，只有沒日沒夜的刻苦訓(xùn)練。

　　見狀，唐秀宸站直身軀，沖著白霜拱手施禮：“參見陛下?！?p>　　她淡淡一笑，擺手說道：“唐將軍出征在即，不必多禮。”

　　隨即白霜微微偏頭，沖著唐秀宸小聲說：“阿秀，此番南下，一定要照顧好鳳姐姐，她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我可跟你沒完?。　?p>　　望著白霜臉上古靈精怪的笑容，唐秀宸也忍不住笑了出來，他搖了搖頭，戰(zhàn)前的緊張感倒是被沖淡了不少。

　　她站在校軍臺上，望著下方的靈壁軍將士，心中感慨萬千。在北楓的那幾年，她時常隨軍出征，征途中保護(hù)她的從來都是鳳池和靈壁軍，所以在北楓郡，她與鳳池的關(guān)系最為親近，對靈壁軍的高層人員也最為熟悉。

　　白霜向后方招招手，隨即有侍衛(wèi)端來托盤，上面擺有兩只精美的純銀小酒杯，里面盛滿了川釀。

　　她將其中一只酒杯遞給唐秀宸，自己端起另一杯酒，沖著臺下振聲喝道：“此戰(zhàn)，于我西川意義重大，故，朝廷將南下平佞的重任交由在場的諸位將士！因?yàn)槟銈兪庆`壁軍，是北楓乃至整個西川戰(zhàn)力頂端的軍隊(duì)！”

　　“這杯酒，朕代西川全體百姓敬諸位將士，愿你們得勝凱旋，壯我西川！”說罷，她向臺下微微示意，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此時的白霜英姿勃發(fā)，整個人似乎都蒙上了一層光彩，美艷、干練，讓人不敢直視，也讓無數(shù)人心里生起傾慕之情。

　　這樣的白霜是唐秀宸從未見過的，看來登基以來，她在承受諸多壓力的同時，也成長了許多啊。

　　唐秀宸亮晶晶的虎目光芒閃爍，他轉(zhuǎn)過身，沖著白霜說道：“承蒙陛下親自相送，這杯酒，臣代靈壁軍全體將士敬陛下！此戰(zhàn)，只有馬革裹尸還，絕無臨陣逃脫歸！”

　　他飲盡杯中酒，虎目中的光芒更甚，唐秀宸沖著臺下大聲喝道：“凡我靈壁軍將士，馬革裹尸，壯我西川！”

　　“壯我西川！壯我西川！”十五萬將士齊聲吶喊，真可謂震天動地。經(jīng)此，將士們的士氣被完全激發(fā)出來，這也是白霜親自送行的目的和意義。

　　就在這時，左相魏征、右相司徒盛雙雙走上前來，沖著白霜拱手說道：“陛下，時辰差不多了，您看靈壁軍是否可以即刻出征？”

　　白霜淡淡瞥了他們一眼，隨即從腰間解下一個玉佩，她緩步走到唐秀宸身邊，彎下腰身，親手將其系在唐秀宸的身上。

　　那是她隨身帶了十幾年的古玉。只一瞬間，校軍場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無論是大臣還是士兵，一個個眼珠子都瞪得溜圓，當(dāng)今天子親自給一郡守系玉佩？這是什么概念？

　　白霜身后的魏征、司徒盛，群臣當(dāng)中的崔宏圖，甚至高權(quán)，均眉頭緊鎖。白霜在北楓郡那五年，望京方面便常有傳聞，傳言北楓郡守唐秀宸與太女白霜互相傾心，白霜登基后，種種事態(tài)的發(fā)展更讓他們感到擔(dān)憂。

　　無論于公于私，他們都不希望白霜與唐秀宸在一起。于公，西川堂堂天之嬌女怎么委身下嫁一地方郡守？于私，若唐秀宸成為了西川國公，兵權(quán)政權(quán)一手抓的他，豈能在朝堂之上容下他們？

　　不過現(xiàn)在的白霜，倒是不知道身后大臣們想了那么多，她露出難得的溫柔：“阿秀，記得，一定要平安歸來，我在望京等你回來?！?p>　　白霜的舉動，即便是以他的定力，此時都顯得有點(diǎn)手足無措。當(dāng)著文武百官的面這般，她幾乎是將自己的情感完全暴露出來。

　　霜兒…他抬起手，想喚她，但終歸是忍住了。

　　系完玉佩的白霜站直身子，笑盈盈地看著唐秀宸，后者深吸口氣，深深地看了眼前姑娘一眼，隨即向她拱手深施一禮，轉(zhuǎn)身，快步走下校軍臺。

　　他來到戰(zhàn)馬前，翻身上馬，拿起得勝鉤上懸掛的銀色長槍。長槍揮舞，唐秀宸槍頭直指南方，振聲喝道：“凡我靈壁軍將士！即刻南下，鏟除奸佞！”整個過程，他都沒敢回頭再看白霜一眼。

　　隨著命令的傳達(dá)，靈壁軍大軍起拔，奔赴南方。

　　望著唐秀宸、鳳池等人的背影，一向堅強(qiáng)的白霜眼中竟有些許霧氣縈繞，她握緊拳頭，喃喃道，一定要平安歸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