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陳李二人說好，一起坐公車回家，謁見長輩。
公車在靠近市中心的地方停下，距離李楠工作的商場很近。永軍領她進了一條巷子，巷子兩邊是低矮的青磚瓦房，大多是一層平樓，偶爾見有兩層。樓與樓之間緊貼得嚴絲合縫，有的是單是住家戶，留著一路門板的縫，僅一人位置進出，有的沿街做著五花八門的小生意，后堂用來生火做飯。
城里不比鄉(xiāng)下，越靠近市中心，大家反而挨得越緊，都爭著往毛主席塑像位置去。只要不是皇親國戚，所有人都得擠在一起，不用很刻意，就成了鄰里街坊。今天誰家結(jié)了親，明天誰家生了娃，消息就像長了腳似的，非得傳到每一家的耳朵里才算數(shù)，巷子里全沒有秘密。陳家小兒子提著水果前面走著，后面跟個女娃。從巷口到巷尾，誰見到了，就算不招呼，一定要行個長長的注目禮，才算禮貌友好。直到走到了陳家門口，李楠才自在了些，但馬上就要進門，心又被提到了嗓子眼。
兩人穿過昏暗的通道，就是后堂。高高的木制門檻擋在了有些矮小的李楠跟前。要想邁過，得將腳抬得老高才能跨入。
“爸，媽，這是李楠?！眱扇诉M屋的動靜小，屋里的其他人全然沒有聽見似的，永軍等不及，先開口。
“叔叔。阿姨。”李楠接上，瞄著兩位長輩，眼神流露的不自信并沒有被旁人看到。
“唔?！?p> 陳父斜躺在藤椅上，睜開眼，尋聲望向聲音的來向，拿出嘴里的煙管，從鼻腔里掙出一個音節(jié)，隨即猛咳出一嗽痰，半起著身子，對準腳邊的痰盂里，吐了進去，又將煙管放回了自己的嘴里，重新閉上了眼睛。
“誒，這就是小李啊，家里人多，又窄?！标惸傅难舷抵粭l深藍色的布圍，從灶臺邊向李楠走近道，自然地接過兒子手里的水果，說道：“永軍臨到頭才和我說你今天要來，害得我都沒什么準備，你還客氣上了，今天就只有先委屈你了，隨便坐啊。”說完，警告地看了永軍一眼，又回到了灶臺邊上，高壓鍋“嗤嗤嗤”地叫著，倒像是有人在偷笑。
永軍撿來一張凳子，領李楠坐了，交待了兩句，自己出門閑逛去了?？腿擞袣?，不好發(fā)作，只得忍著。屋里只剩下三人，先看了看陳父，并沒有聊天的意愿，陳母忙于擺弄午飯，無暇顧及自己，幸免于自己說錯話或答不上來的尷尬。自己本身不善辭令，干脆東張西望起來。不同于四方的堂前，后堂完全是另一番模樣：筆直青磚墻面生出冷氣森森，被跟前的下沉式露天院子斜射進的陽光中和掉了。院里種滿不認識的盆栽，盆栽后面一堵墻上，左側(cè)嵌著一扇緊閉的門，仿佛寫著“生人勿進”的嚴肅，引得李楠遐想連連。院子左邊是里屋，垂下一半高度的簾子剛好擋住里面的陳設，旁邊掛著鳥籠，小家伙很安靜。老爺子旁邊是半封閉式雜物間，里面堆了滿了柜子和雜物，自己的右邊手邊是開放式灶臺，并挨著碗柜。腳下的地方，想必就是用來吃飯的客廳，但并未見飯桌，不知隱匿在了何處。整個小小的后堂，局促但井井有條。
不知過了多久，永軍回來了，用眼神向李楠傳遞了自己的疑問，李楠搖頭。陳母說吃飯了，永軍不見飯桌，問放哪里了，陳母故意反問道：“你今天第一天來?。俊蓖蝗缙鋪淼膯柧?，讓真正第一天來的人手足無措。
飯桌上，陳父話少，陳母也未多言，飯桌上安靜得詭異，永軍半天蹦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不見人搭話，也索性閉嘴，只顧得吃飯了。
臨走，陳父說要出門打牌消遣，陳母也說自己約了人，但沒有說具體要做什么，反正就是要出門。兩人跟著陳母一起走出巷子后，互道再見，就各自分開了。
回家路上，李楠向永軍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永軍打著哈哈，勸李楠別多想，爸媽不愛說話，第一次見，免不得生分了，次數(shù)多了，大家就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