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一想起女兒一個人孤零零在庫房等著自己下班，心就像被刀子劃拉開一樣。李楠不忍再將女兒置于庫房里，便同意永軍的提議，白天兩人都上班時，將女兒暫時寄養(yǎng)在奶奶家里。陳家距離李楠上班的地點約20分鐘的步行路程，李楠只需提前十分鐘出門，就可以把女兒送到奶奶家，保證自己在規(guī)定的時間到達單位。

　　這天，李楠提前半小時出門，騎著自行車，載著陳樂來到那條街巷的陳家老房子門口，停好自行車后領著女兒進了門。見陳母正在灶上忙著，李楠扯著陳樂的手讓叫奶奶。孫女叫了奶奶，陳母見了一愣，隨后作驚呼狀，“這就是樂樂??！都長這么高了！”李楠說：“媽，我把陳樂接回來了，我和永軍沒有時間照看，想白天就先把樂樂放你這?！标惸刚f：“樂樂在鄉(xiāng)下待得挺好的，干嘛接回來了??？”“時間來不及了，我先上班去了，下了班我來接她，媽您受累了?！崩铋獩]有直接回答陳母的話，蹲下對陳樂說“要聽奶奶話，媽媽下了班來接你”，然后站起身準備出門。陳樂看著眼前陌生的老人，心生畏懼，突然拉住李楠的衣角大哭，想要跟著一塊離開。李楠揪了心，忍住帶走女兒的想法，扯下陳樂的小手遞給陳母，轉身離開了陳家。

　　李楠離開后，陳母看著眼前的小娃娃，寬額頭，厚嘴唇，眉眼流露出的神色很像她的母親。一想到這，突然就對眼前的小娃娃失去了興趣，不討厭，可怎么也喜歡不起來。陳母端來一張小板凳，讓陳樂坐了。問陳樂是否吃過早飯，答曰吃過了，陳母就自顧自地做著自己的事情。不久，陳父從里屋蹣跚走出，一眼就看到了堂子里的陳樂。他的身體不如從前硬朗，就連遛鳥的氣力也沒了，但唯一不變的，臉上依然保持著面無表情的漠然。陳母喚陳樂快叫爺爺，陳樂聽話地叫了，陳父“嗯”了一聲，便走到那張專座躺椅上斜躺下，閉目養(yǎng)神。一天下來，奶孫倆除了必要的問話與答話，幾乎不曾有過其他的互動。陳樂打心里怕，陳母從心里嫌，便各自保持著距離，互不打擾。直到李楠下了班，來接人時，兩人如蒙大赦，或終于不再忍受，或終于不再膽怯，各自開心地互相告別。回到家的路上，李楠問坐在自行車后座的女兒，今天在奶奶家過得怎么樣，是否開心。女兒想不出該如何回答，只是問道，“明天還要來嗎？”

　　第二天，大家都省略掉了鋪墊，李楠將女兒交給陳母便離開了。陳樂被領進了屋里，灶臺上的銻鍋里正煮著東西——五谷雜糧被久煮出的氣氣，加上軟軟糯米與香甜的冰糖，混合著蒸汽擠滿了整個堂屋，直鉆進陳樂的鼻子里。陳樂第一次聞到這種香甜可口的氣息，不僅充盈了自己的鼻腔，甚至灌進了整個口腔整個大腦中，勾得陳樂就要迷醉了。陳母問陳樂吃不吃八寶粥。陳樂不知此為何物，只是點頭。陳母盛出一碗，插進一根勺子，將八寶粥放在了一張較高的凳子上，連凳子帶碗整個端放在了陳樂面前。這香氣更近了，陳樂用鼻子貼著碗檐，想要仔細看看這碗里裝的什么?？墒抢锩嬗泻芏嗍巢亩际亲约簺]見過的，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剛放進嘴里，“啊”的一聲，不輕不重地聲音連著剛進嘴里的八寶粥，又重新吐回了碗里。太燙了。還沒有來得及品嘗著它的味道，舌頭反而被熱滾滾的濃粥燙了一個小泡。陳樂痛得又氣又急，委屈得掉下眼淚?？蓱z舌頭上的小泡一直未消去，直到喝完那碗八寶粥，也沒有嘗出它真正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