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靈性
其實(shí)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天還是那片天,云還是那朵云,變化的只是人和人心。
李清出版過一本散文集《一百八十六塊的旅行》,那時候也是從南至北,由西向東,一路顛沛,一路流離。
但他那個時候覺得,如果重生是一場大夢,那么這個世界是何其厚待于我?
讓一個瞎子復(fù)得光明,遍覽河山。
哪怕是死在路上,那也得是含笑九泉。
燕京至春城,云月五千里。
坐的是飛機(jī),好像只是睡了一覺,就轉(zhuǎn)了場。
李清并不疲累,但卻覺得自己好像病了,他不想出門,不想關(guān)心鳳凰樹,也不想關(guān)心那大片大片黃橙橙的金合歡。
他莫名地開始想念自己的小窩,想念自己的貓,想念……
原來思念真的可以像一條在草上爬行的蛇。
“我貓呢?”孤獨(dú)釀出的黃粱大功未竟便已啟了封,但卻溫潤如琥珀,甜絲絲的。
“就關(guān)心你的貓!”景恬白了他一眼,小爪子擺了擺,“安了安了,到時候一定還你一個胖乎乎的湯圓兒!”
“哦?!崩钋宥似鸨樱胍赛c(diǎn)兒酒。
景恬瞪了他一眼:“你干嘛?喝醉了可沒人管你。”
李清無法描述自己見到景小恬兒那一刻的心情。
或許有點(diǎn)兒像是到了陌生地方的貓兒忽然見到了自己的主人。
躁動、興奮,挨了訓(xùn)斥卻甘之如飴。
他乖乖放下杯子,問道:“你怎么做到的?”
景恬小口小口吃著菜,隨口應(yīng)道:“什么?”
“就這個角色啊。我之前拜托訊姐問了,她說這個角色已經(jīng)定了?!?p> “嗯?你真問了?那怎么沒聽你說?”
“角色都定了,我還說什么?!?p> “嘿嘿,那估計(jì)你問晚了,定的就是我?。 ?p> 李清有點(diǎn)兒不好意思,因?yàn)楫?dāng)時他第一次硬著頭皮求人,確實(shí)糾結(jié)了很久,但是又不能真等到送周訊生日禮物的時候開口,所以糾結(jié)來糾結(jié)去,一直到周訊生日前兩天,他才鼓足了勇氣提了這事兒。
“這么高興???”
“嗯?”李清看了眼湊過來的周訊,“什么高興?”
“別裝了。精氣神兒都不一樣了?!敝苡嵦袅颂裘?,哈哈笑了起來。
…………
晴空萬里。
開機(jī)大吉。
長長地吐了口煙,眉頭微凝,凹了凹嘴唇,黑色的眼瞳幾乎占滿了雙眼,指間的香煙燃燒著,她終于開了口:“9,38,52,69……上個月,上個月正好是1460。數(shù)字都在我腦子里,每封信的日子。這有什么規(guī)律嗎?”
“四年,就這些日子,54封信,沒有任何線索,城市、地址、電話,統(tǒng)統(tǒng)都沒有,聯(lián)絡(luò)不到他,就這些信?!?p> “他告訴你他又起晚了,便秘了,又看了一夜的球,隔壁飯館的味兒又飄過來了,就這些,你不知道他在哪,你找不著他,可他在!”
“知道我最想干嘛嗎?最想干的?”
“我最想干的就是把他找出來,對他吼一句,你特么怎么不去死???”
“這是我最想干的……”
李清終于明白什么叫老天爺賞飯吃,也終于理解為什么周訊會是圈內(nèi)公認(rèn)的有靈性。
她就好像什么技巧都不需要,就只是往鏡頭下一放,人物就有了。
景恬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李清,小聲問道:“哎,她演的好嗎?”
“嗯,當(dāng)然好啊?!崩钋暹屏诉谱?,感慨道,“不愧是周訊?!?p> “哪里好?”
“???”李清看向景恬,遲疑道,“你覺得不好嗎?”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哪里演的好?”景恬好像明白了自己話里的歧義,但一時間又解釋不清,她比劃著手指,“就我的意思你懂不懂?我是說她哪里演得好?”
“我懂我懂!”李清見她有點(diǎn)兒急,連忙安撫,想了想解釋道,“我這么說吧,你看了她的表演,你有沒有這么一種感覺,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里,或許真的有李米這么個人存在過。她的男朋友消失了四年,她一直在找他,一直找,一直找,一直找……”
景恬想了想,問道:“你是說真實(shí)感嗎?”
“嗯,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李清再次贊道,“訊姐的天賦和靈性真的是沒幾個人及得上?!?p> 景恬吐槽道:“有這么夸張嗎?我不是說訊姐演的不好啊,但是就這么一段戲你就能看出靈性來?”
“這個怎么跟你解釋呢?”李清沉吟了下,“我這么說吧,不同的一句臺詞,不同的人拿到之后,他的念法是不同的,呈現(xiàn)方式也不同。
你看訊姐,她只是坐在那里,唯一用到的小道具就是一顆煙,她在說臺詞的時候語調(diào)甚至沒有什么變化,有一種波瀾不驚的味道。
但是你注意一下她的氣息,節(jié)奏,她臺詞里的重音,頓歇,你感受到什么了沒有?”
景恬想了想,還是沒理解李清讓自己感受什么,見李清認(rèn)真地看著自己,她有點(diǎn)兒羞惱:“哎呀,你直接說不行嗎?賣什么關(guān)子啊?”
“氣??!一股氣!”李清伸出兩根手指點(diǎn)了點(diǎn)自己的喉結(jié),稍稍往下挪了挪,停在梨狀窩的位置,“就憋在這個地方,咽,咽不下去,但是又得憋住了,不能泄,就像她說的,她要找到方文,她得罵出來!”
李清有點(diǎn)兒興奮:“訊姐簡直是個天才,她是怎么想到這么處理的?我待會兒得問問她!”
“姐!李小清這人都成了你的狂熱崇拜者了!”
“嗯?”李清聽到景恬的話,扭頭看了過去。
周訊穿著一件起皺的襯衫,內(nèi)里是一件干凈的白T,脖子上掛著用繩子串起來的鑰匙,頭發(fā)隨便扎著,鼻翼兩邊還點(diǎn)著雀斑,此時她剛剛下了戲,也沒有卸妝。
雖然看起來還是嬌嬌小小的,但卻跟李米判若兩人,她揉了揉李清的頭發(fā),笑道:“你想問我什么?”
“???”李清剛剛在景小恬兒面前侃侃而談的氣勢瞬間沒有了,他撓了撓頭,笑道,“也沒什么,就是覺得你演的太好了?!?p> “他說你這里憋著一股氣?!本疤裆焓置约旱睦鏍罡C,聲音像是小孩兒告狀一樣清脆,“就這個地方!”
“???是嗎?”周訊愣了下。
“嗯,李小清想問你怎么想到這么處理的?”
“處理?什么處理?”周訊聞言抓了抓頭發(fā),眉頭擰成了疙瘩,“沉進(jìn)去就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