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不是個好地方
“你可知本初已離京?”
“學(xué)生知曉的?!甭犠约旱睦蠋熑绱藛?,韓馥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觀其行跡,我這侄兒是要往青徐去,所以這董仲穎才表奏其為渤海太守?!?p> 韓馥又不懂了,按理說董卓不該知道青徐之間有什么玄妙,看董卓與袁隗在朝會時的針鋒相對,他們二人并不像是提前溝通過的。
見自己的學(xué)生似懂非懂的表情,袁隗說道:“文節(jié)是潁川人,該知道些許事的?!?p> 汝南黃巾不去侵?jǐn)_世家大族,反而敢攻占宛城,又與朱儁的官軍對峙數(shù)月,這種事能瞞住深宮之中的皇帝,卻瞞不了如韓馥這般豪族子弟。
再說了,為何豫州黃巾能跋山涉水,跑到冀州與張角一同起兵。數(shù)萬黃巾過境,是如何保證糧草的?沿途的官吏又為何不報?
這件事經(jīng)不起推敲。
有人可能會問,皇帝被瞞,能瞞得住黨羽遍天下的宦黨嗎?
當(dāng)然瞞不住,但可別忘了,黃巾起義前,張角的好弟子馬元義是因何事被捕的。這位大賢良師座下的三十六方渠帥之一是因聯(lián)絡(luò)宦官被發(fā)現(xiàn),而被糾捕入獄。
與之同時,何進(jìn)還在靈帝的指令下,清洗了宮中的數(shù)千宦官、侍衛(wèi)。這位河南尹也是此時才得勢,一朝升為當(dāng)朝大將軍,組建新軍,深得皇帝寵信。
而靈帝之后疏遠(yuǎn)何進(jìn),矚意小兒子劉協(xié),又讓表兄董重任驃騎將軍分何進(jìn)之權(quán),難道僅僅是因為何進(jìn)不愿打壓士族嗎?難道這一件事就能讓靈帝下定決心組建西園軍嗎?
難道僅僅因為何進(jìn)與士族的一個眉來眼去,就能讓靈帝不惜動搖國本,廢長立幼、廢嫡立庶?就能讓靈帝決定讓親近自己的兩位外戚相爭,讓旁人得利嗎?
士大夫為何又偏生要支持何氏,助劉辯登上帝位?
相比于何氏,士族旁支出身、五官中郎將之后的王美人不更是與士族親善嗎?更別說何太后與宦官陰結(jié)之深人所周知。
黃巾之事細(xì)思極恐,但個中關(guān)節(jié)已不再能被世人發(fā)現(xiàn)。
韓馥僅僅是在袁隗的三兩句話后,就想到了一些他不愿深想的事情,就在他糾結(jié)怎樣回答之時,袁隗的聲音又響起。
“本初往那邊去,該是想借賊寇之勢起事,你到冀州后,需要在渤海周圍設(shè)卡,以重兵懾之,不讓渤??ど鷣y,如此這般,待本初想明白后,也會感激于你?!?p> “學(xué)生不敢受司隸校尉此情,這份情該是本初感念于老師?!?p> “這人啊,一上了年紀(jì),就不由得想起照拂小輩之念。說到底,他們還是年幼啊,我猶記得他們兄弟幾個年幼之時在洛陽做的那些放肆事?!敝v到這里,袁隗的臉上露出一絲回憶?!翱晌疫@個做叔父的,也就只能做到這樣了,文節(jié),你可莫要辜負(fù)為師的信重啊?!?p> 袁隗拍了拍躬著身子的韓馥的肩膀,說道:“青州刺史部的焦和處,我會去信分說,不過此人能力堪憂,又篤信巫蠱,我倒是不指望他,事情還得賴文節(jié)掌握?!?p> 黃巾之亂初起時,焦和自京中領(lǐng)命出鎮(zhèn)青州,以一州刺史節(jié)權(quán)卻不能阻攔青州黃巾旬日。要知道青州乃齊國故地,論其殷富,能與司州、冀州、兗州、豫州比肩,不然朝廷也不會在此地設(shè)如此多的諸侯國。
且其轄境內(nèi)又有太山(注),乃天下有名的兵源地。除去幽并、西涼三輔(六郡良家子)這類邊地,也就太山、丹陽二地能募強(qiáng)兵。不見何進(jìn)派到各地募兵的將領(lǐng)中,去到太山的就有兩人。
有如此天時地利人和,這焦和還能讓局勢糜爛至此,當(dāng)一個草包之名也不為過。
“學(xué)生必不讓老師失望?!?p> 因為怕街上又出現(xiàn)亂兵,袁隗叫袁術(shù)親自護(hù)送韓馥回宮中的臺省,路上,袁術(shù)也得知了韓馥將要就任冀州牧的消息。
從宮中離開后,袁術(shù)越想越恨。
“那個姬妾所生的賤種就這么能得叔父看重?”
袁術(shù)對袁隗的布置很不滿意,就遏制一個渤海太守,至于將州牧之職許出嗎?還有那賤種的那些手下人,明明手里有兵權(quán)、有官職,卻還是要跟著那個賤種一起出奔。
最可恨的還是曹操,自己明明親自去請了,這個閹宦之后卻還是如此不給面子,不僅當(dāng)眾拒絕自己,還帶著家眷連夜出城,不給自己施展手段的機(jī)會。
想到這里,袁術(shù)覺得有必要拿人開刀,給自己立立威。
像那董卓,明明手里執(zhí)掌的也就三千兵馬,還不如自己直屬的郎官與非郎虎賁多。憑什么那董卓說話就無人敢駁斥?而自己以這公侯之子的身份,卻要對別人的白眼笑臉相迎。
袁術(shù)揮揮手,召過一名親信來,附耳交待了幾句,這才怒意稍減,回到太傅府中。
···
封何苗為南陽太守的策書(注二)已經(jīng)到了開陽門下,何苗帶著兵親自來接受冊封。
蔡邕剛下朝就回了尚書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南陽太守的任命謄寫出來,然后趁著太傅袁隗不在宮內(nèi),直接送到了小皇帝跟前,讓其過目、上印,隨后找了好友盧植,讓他推薦個信得過的人將策書送到城南。
得知這個郡守之職是由蔡邕、盧植共同舉薦的之后,何苗也心想昨夜的劉備三兄弟沒有白放。
三兄弟雖好,可還是能吃在肚子里的瓜香甜,他倒是也沒有糾結(jié)為何劉關(guān)張不接受自己拋出的橄欖枝,反而是對董卓的態(tài)度有些疑惑,再加上突然冒出來的這個楊彪...
說實話,何苗雖然結(jié)合了兩世的記憶,但對朝堂的派系、脈絡(luò)知之甚少,除了后世耳熟能詳?shù)墓适峦?,何苗也就認(rèn)識與自己有過接觸的那些人,其中又以中下層武將居多。
荀彧當(dāng)晚雖歸順了何苗,可何苗并未將自己的計劃通盤說出。一個原因是荀彧傷勢未愈;第二個原因是何苗的計劃是早就做好的,而何苗之后又趕著去見董卓,時間上稍微急促了些。
最重要的原因則是,何苗的計劃中有涉及太后與天子的內(nèi)容,這已經(jīng)不是僭越不僭越的問題了,若要旁人得知,非扣何苗一個叛逆的帽子不可。
讓太后出言,勸自己的兒子退位,再將太后擄出宮外。這其中哪一件都是能殺頭的大罪,也虧得何苗知道董卓是個有野心的人,不然他絕不敢將計劃付諸行動。
事到如今,自己該跟荀彧好好談一談了。何苗將謀取職位的事情詳細(xì)說與荀彧后,問道。
“不知文若何以教我?”
“恕彧直言,車騎謀這一個南陽太守之位頗為不智?!?p> “此話何意?”何苗覺得自己謀的這個職位非常妥帖,不知道荀彧為什么要這樣說。
“南陽雖為車騎之鄉(xiāng),但卻并不如其他大族那般,有經(jīng)營鄉(xiāng)里的能力。南陽乃光武帝龍興之地,皇室與豪門之間盤根錯節(jié)。
單說鄧、陰、李,三家連綿數(shù)百年的豪姓大族已將南陽上下經(jīng)營的如鐵桶一般,若是在其他州郡,彧還可修書,請叔父們的弟子,或是彧自己的好友來任職。但若是在南陽,不說車騎能不能虎口奪肉,在豪族中搶下些官位出來,就是有了空缺,旁人也不會輕易接受彧之所請。
在者說,車騎可知太傅為何不出言反對?”
“為何?”
“太傅入京前,就是任的南陽太守,此后的數(shù)任南陽郡守,都多少算得上是袁氏門生。是故,太傅并不擔(dān)心車騎能在南陽有所作為?!避鲝忉尩?。
“那為何袁公路要出言反對呢?”
荀彧微微一笑,說道:“袁術(shù)這個后將軍可謂是德不配位,此人只在長輩、名士之前會掩其心性,碰到旁人,其驕縱之氣則不會收斂半分,我料想這袁公路可能是氣急攻心了吧!自己素來瞧不上的庶兄得以封侯,其叔父的故職又被車騎所奪,他有此表現(xiàn),倒也符合我之所想。”
看來事情并不像何苗想的那般簡單,他本以為拿到朝廷任命的太守之職,再帶上這數(shù)千兵士,就能以南陽為依托,發(fā)展自己的實力,但荀彧的話卻潑了他一盆涼水。
何苗還不知道再從何問起,荀彧又開口道。
“再說車騎是否想過要如何養(yǎng)兵?”
“文若何意?南陽郡不是素來豐饒嗎?人口也不下百萬?!?p> “車騎說的沒錯,南陽境內(nèi)的山川甚少,又勾連荊襄與三河,水土豐饒,是故肥地甚多,易于耕種。黃巾之亂后,除去各州逃難來的人口外,被朱儁誅滅的黃巾殘部也隱去性命,留在南陽。
南陽人口土地皆不在少數(shù),但其豐饒卻不會落在車騎與朝廷的口袋里半分?!?p> 注:太,同泰。這個時候,泰山還名為太山。名士鄭太的太字也同此,鄭太與鄭泰是同一人。
注二:漢代皇帝專用的文書有四種,名為:策(通冊)書、制書、詔書、戒敕。這四種文書的具體作用范圍,感興趣的書友可自行查詢。
封何苗為太守用策書而不用詔書,是因為策書乃專門用于冊封公侯(三公、侯爵),何苗此時還有車騎將軍(同三十上公)之職,所以用策書亦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