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逃竄
丁氏在譙縣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姓，可堪與曹氏比肩，其門楣比之夏侯氏還要高上不少。
雖說曹氏自曹騰扶保漢順帝劉保以來，曹家多受皇恩，族內(nèi)不少子弟搖身一變?nèi)氤癁楣?，更有?shù)人曾任過三公、或是九卿、尚書令之類重要的職位，但丁氏畢竟是靠詩書傳家，在沛國延綿了數(shù)百年。
所以曹氏、夏侯氏都以與丁氏聯(lián)姻為榮。曹氏四代之前還是貧困到不得不把家中嬰兒送入宮中的家世，夏侯氏則更是自更始后就無人成顯宦，在一般的士子、或是徐州、豫州之地的豪族眼中，丁氏的聲名比之曹氏、夏侯氏還強上不少。
曹操的夫人并不是丁氏嫡出，只是丁宮嫡子的庶女，所以當曹操與夏侯淵到達丁氏時，所受的禮節(jié)并不算隆重。若是此時拜訪丁氏的人是曹操的老爹曹嵩，丁氏自會拿出頂格的禮儀招待。（注）
到達宅邸后，曹操并未見到自己的夫人，而是只見到他的丈人行。
“孟德與妙才是何時回來的？”丁夫人的父親詢問自己的兩個姑爺?shù)馈?p> “昨日夜間剛回，今日料理了些事情后便匆匆來訪了?！?p> 曹操獨自回答道，若不是丁氏能成助力，曹操并不太愿意到丁氏族中來。相比于曹氏，丁氏更為看重嫡庶之分，倒是自己的丈人行也是庶出，并未拿特殊的眼光瞧過曹操。
“老夫聽女兒說，孟德與妙才似是遇到了些麻煩？”
丁氏回家時還帶上了自己的妹妹，夏侯淵的夫人沒有跟著自己的夫婿去洛陽，而是一直留在鄉(xiāng)中撫育兒女。姐妹二人回娘家時并不是年節(jié)，所以將回家的理由都告知給了自己的父親。（注二）
“不妨事，可能是婿行事考慮不周，這才讓夫人誤會了?！?p> 曹操還以為是自己被捕的消息泄露，或是因分兩隊回鄉(xiāng)的行為讓夫人聯(lián)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故丈人會有此問，哪料丈人行話音一轉(zhuǎn)，聊到了其他事。
“人生在世，總要過些磕磕絆絆，不過老夫相信以孟德與妙才之才，及家族幫襯，定可以逢兇化吉，順利度過?！?p> 就在曹操與夏侯淵還以為是自己的丈人行在夸獎自己時，卻又聽到丈人行繼續(xù)說道。
“只是老夫聽到了些風言風語，故想提點孟德兩句?！?p> 府內(nèi)的下人端來一直在灶上保溫的“茶水”，奉與曹操二人，待下人走后，曹操的丈人這在繼續(xù)說道。
“家女無所出，所以老夫不能阻止，也沒有理由阻止孟德納妾，或是在婢女身上播種耕耘。只是家女畢竟是孟德正室，又知書達理。
孟德若要行這種事，多少也該問家女一二，或是提前與家女分說清楚。老夫了解自己的女兒，她不會是那種善妒之人。”（注三）
曹操的丈人行此問不是在說姬妾或是側(cè)室之事，而是在說曹操在洛陽所納的那個歌姬。曹氏、丁氏再怎么說也是公卿之家，在他看來，曹操就是真想過此事，也該尋個門當戶對之人，至少也該是家世清白。像曹操之前娶進門的側(cè)室劉氏，那就是蕭縣劉氏旁支。（注四）
可那卞氏是何人？入酒肆歌坊已有十數(shù)年，在洛陽以唱跳、曲藝謀生。曹操的丈人行雖沒有見到過卞氏，可若真讓其入了曹府，這不是在打丁氏的臉嗎？偏生這老人還羞于啟齒，只望曹操能聽懂自己話中的意思。
“丈人行說的有理，既然夫人對操有怨氣，就勞煩丈人行多擔待，且讓夫人帶著子修在丁家多住上些時日，操就先告辭了?！?p> 說完話，曹操行了一禮，隨后轉(zhuǎn)身便走，夏侯淵見狀也是跟自家丈人告罪，跟著曹操離開。
曹操來丁氏不只是為了接回夫人，他還希望能借助丁氏的力量，從丁氏族中招募些青壯、家兵，以保自身安危。
可他丈人的一番話，又讓曹操想到了此前來丁氏族內(nèi)時的情景，丈人雖未明言責怪曹操，可在曹操看來，這丈人看自己的眼神，跟那些丁氏嫡出、賓客門生又有多少差別呢？
若不是他知道袁氏手段不僅如此，又怎么愿意來丁氏受這氣呢？
離開丁氏宅邸后，曹操直接返回家中，可只走到半路，就見到路上又為數(shù)不少的人作逃散狀，這些人的身上還有血跡，看樣子才染上去不久。
“這些人好像子孝兄家中的賓客。”夏侯淵見有幾人面善，稍一回憶，就想起了昨日在曹仁家見到的那些游俠兒。
曹操聽聞這話后，便要馭馬上前拉住一兩個人問話，可還沒等他動手，身后就有呼喊聲傳來。
“兄長...”
曹操聽著這聲音熟悉，回身一看，竟是曹仁和曹純帶著家眷奔來。
曹操趕緊馭馬前迎，問道：“這是出了何事？”
“是豫州牧黃琬...他帶著郡兵到了我曹氏族內(nèi)，說是要拿兄長...我剛聽完下人傳話，還未等有反應，那黃琬便使人入我府中，大肆緝拿那些游俠兒...弟弟雖帶人抵抗，卻還是敵不過那些有兵甲的郡兵...”
曹仁先是與郡兵拼殺，知道不敵后，又趕忙退走，追上先走的的弟弟及家眷，此時還是上氣不接下氣。
曹操聞言后，先打量了曹仁身軀，見其身上雖到處都是血跡，但并沒有傷口，于是松了一口氣，問道：“黃琬帶來了多少兵？”
“該不下二千?！辈苋室詾椴懿儆械挚怪?，接著勸說道：“兄長，還是先暫避一下吧，我府中能戰(zhàn)之人已經(jīng)被打散了，就是兄長帶回來的私兵也損失不少?！?p> 在決定撤退以后，曹仁派人通知了曹操的私兵一起走，但那些私兵與他相距甚遠，曹仁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去等著那些奴仆下人。
“兄長，當務之急還是留下有用之身，萬不可意氣用事！”
曹純也如此勸說道，他知道曹操與夏侯淵來了丁氏，故撤離的方向就是這邊。
“元讓呢？”夏侯淵如此問道，這也是曹操想問的。
“那些郡兵只進了曹氏宅邸，并未去侵擾夏侯氏，妙才放心，元讓及夏侯宗族必不會有恙?！?p> 曹操只略一沉吟，隨后便說道：“二位弟弟說的是，眼下還是暫避為好，就是此次因我之緣故，害得你們要如此奔波，舍家棄業(yè)。就是不知其他家如何？”
曹操問的是他祖父的另外兩個兄弟的后代，曹騰有四兄弟，都沾了曹騰的光得以授官，可是不知是不是曹家的命數(shù)多被消耗在了仕途上，曹騰的后輩子侄中，如今就只有兒子曹嵩還活著。
“子和走之前，已經(jīng)去通知了各家。”曹仁說道。
“弟想著人多會難以掩匿蹤跡，遂未讓其他家跟我一路?！?p> 曹純的想法是正確的，黃琬要捉拿的是曹操，與之對抗的是曹仁、曹純兩兄弟，其他家跟著他們走，危險性會大上不少。
曹操也肯定了曹純的做法，并說道：“我有友人，其家離此不遠，可暫去其處躲避?！?p> “可信嗎？”
“是可性命相托之友，妙才放心。”
注：一個有意思的事情，《三國志》跟《后漢書》對曹魏后族沛縣丁氏記載頗少，在后漢書中，更是只有一個潁川人丁鴻得以與桓榮及其子孫六人同列一傳。
丁夫人是出自丁氏無疑，但沒有直接證據(jù)證明曹操夫人、夏侯淵夫人與丁宮的關系，但因為曹操是曹嵩長子，想來丁氏也不會只用一個旁支庶出的女子嫁過去。
曹嵩的正室姓丁。
注二：曹操出奔洛陽之時，丁夫人應該是在鄉(xiāng)中，此處根據(jù)情節(jié)做了處理。
注三：此處關于男女主人在家中的地位參照了田余慶先生所著的《秦漢魏晉南北朝人身依附關系的發(fā)展》。
注四：蕭縣劉氏不僅是漢室宗親，門第比丁、曹還高，劉矩數(shù)任三公，其叔父劉光在順帝朝也曾任過司徒。可以聯(lián)想劉光的老鄉(xiāng)曹騰，曹騰是自入宮沒多久，就跟著順帝劉保，直至其太子之位被廢，及之后上位登基，曹騰都一直在劉保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