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污染源呈團(tuán)狀,周邊是噴涌而出的霧氣,遮擋住視野,使人看不到內(nèi)部結(jié)構(gòu)。
唰!
遁光如流星,污染源就是流星核,即使到了此刻,它也在嘗試著逃竄。
陸元五指成爪,聚指成籠,狠狠地抓住想逃的污染源。
感受著在他手掌里上下跳躍、仿若老鼠撞擊觸感的污染物,陸元目光微瞇,臉上展露出喜悅的笑容。
腳下的大佛隨著污染核心的離去已經(jīng)崩潰成一堆石塊。
除非不動明王直接降臨,否則再沒有蘇醒過來的可能。
陸元很高興,沒有苦廢他白等一天的工夫,他還是收獲到了這些佛寶。
隨著手指細(xì)細(xì)碾壓,污染源外的黑霧迅速崩塌,金色的閃電在那團(tuán)黑氣中一射而出,又極速塌陷,很快,霧氣消失,閃電消散,污染源回歸原貌。
佛光普照,幾顆佛珠在陸元手中如有靈般滴溜溜轉(zhuǎn)動。
污染源是沒有形態(tài)的。
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可得而不可見。
污染源也如此,如果不與神鬼接觸,它就是一團(tuán)形態(tài)、顏色各異的霧氣,對世間不會產(chǎn)生任何影響。
而只要接觸神鬼后,污染源就會相應(yīng)地轉(zhuǎn)變?yōu)榕c附屬神明有關(guān)的器物,可能是丹藥,可能是寶器,可能是骸骨,甚至可能是一位神嬰!
而如今,出現(xiàn)在陸元手中的,就是一堆佛寶。
但陸元只拿走了那些佛寶中間的一枚通體瓷白的珠子。
那是枚舍利子。
珠體潔白,表面看起來很光滑,從上至下還有一圈圈的金色花紋。
陸元正是為它而來。
傳聞他腳下的那堆不動明王像里,摻有了高僧的舍利。
有一心為明佛道的僧侶,遺愿將自家的尸骨鍛造成灰,摻入制造佛像的石料之中。
陸元觀賞著那顆舍利。
看起來這個傳聞并不是虛假。
他將舍利收起,然后將別的散落的珠子握在手中。
除舍利子外,剩余的就是暗褐色的菩提子,但也很珍貴,珠體晶瑩如玉,剔透敞亮,宛如包了漿。
陸元早早地就注意到了之前那個善良的女孩,在戰(zhàn)斗發(fā)生后,她依照本能跑到了大殿門后,昏黃的暈光灑落在她的臉上,她好像在發(fā)呆。
這是第一個愿意無償贈送給他食物的人。
一位呆呆愣愣但很友善的女孩,愿意主動湊上來給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一堆面包和牛奶。
不得不說,陸元很感動。
他從大殿內(nèi)免費找了條紅繩,將剩下的菩提子都串了起來,形成一條極其工藝的菩提手鏈。
他慢步朝那個蹲在大紅門后發(fā)呆的女孩走去,心情愉悅,但緊接著停下腳步,如果他直接把手鏈交到她手中,很大可能她從夢里醒來后會把這串來歷不明的東西扔到垃圾桶里。
陸元仔細(xì)想了一下,覺得這個可能不是沒有。
于是他又四處搜尋來紙和筆。
給你的禮物。
陸元認(rèn)真地寫下這一句話,然后又仔細(xì)想了一會,小心地在后面添上一句:
謝謝你的面包(微笑)。
字跡很工整與清晰,雖然有些歪歪扭扭的,但還額外增添了一個陸元獨有的看起來格外猙獰的微笑表情包。
這應(yīng)該足夠了。
陸元把紙條拿遠(yuǎn)點,仔細(xì)地看了看,滿意得不得了。
尤其是那最后的微笑表情,可可愛愛,又極其俏皮,簡直是畫龍點睛。
陸元把筆還了回去。
有了他補(bǔ)充的那一句,那個女孩應(yīng)該就能明白禮物的來源了。
至于署名……
那完全沒有必要。
陸元快步走去,夕日的霞光在他腳下聚成一個個圓形的光影。
“殺了你,殺了你……”
陸元呆立住了,光暈在他腳下聚成一個很大的圓。
他懷疑他沒聽清。
“殺了你,殺了你……”
陸元聽清了。
女孩縮在門后,口中在喃喃自語,雙目無神,眼底驚懼,說著一些只有她自己明白的夢話。
或許是噩夢,或許是美夢,但看這情況,更多的,可能是些埋藏在內(nèi)心最深處的,永遠(yuǎn)不想翻開的噩夢。
“對不起……”
他顫栗地伸出手,又很快抽回,又伸了出去。
女孩的手指蜷曲成一團(tuán),異常的冰冷。
他很鄭重地把手鏈握在她手心中央,同時塞進(jìn)去的還有那張已經(jīng)發(fā)皺的紙條。
夢境的內(nèi)容不是他能夠控制的,尤其是深層夢境,那涉及到了人體潛意識與集體意識。
那里面的東西,即使是他也不能把握。
他的能力,僅僅是發(fā)動夢境。
這種能力在此時很雞肋。
陸元只能不斷地說對不起,仿佛這能令他好受一些。
眼前的女孩很漂亮,還很善良,在此之前還幫助過他,他卻使她深陷噩夢的漩渦中。
他的目光飽含歉意,菩提子能使她內(nèi)心寧靜,或許能使她遺忘夢境中發(fā)生的事,而太陽快下山了,她也快醒了,他也得走了。
夕日欲墜,赤紅的霞光鋪滿了下山的石階。
陸元獨自走于山寺門口,廟宇巍峨,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是個徘徊于廟宇外的惡靈。
不過他還是應(yīng)該高興,上天還是很眷顧他,今天的收獲依然很驚人的。
他還有顆舍利子。
……
“大人,事情處理完了嗎?”
陸元剛出山門,就有人靜候在山門口了。
一席黑袍裹身,嚴(yán)嚴(yán)密密,只露出那陰鷙的面容。
“巫,其余人呢?”
陸元沒在乎他那木乃伊式的穿衣風(fēng)格,而是直接提問,尋求別的人的下落。
面前的人是大巫,或者說,是神明“大巫”序列下的殘次品,當(dāng)陸元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被巫蠱給深深污染了,神智不清,瘋瘋癲癲。
顧忌他對周邊城市造成的巨大影響。
陸元沒有辦法,只能把他從三皇五帝的陵墓里刨了出來,再狠狠修理一頓。
說來也奇怪,至此之后,他就一直跟著陸元,是陸元近些年來收服的詭異中最忠實的一位。
“楚柚小姐又前往了群山中,封彌羅將其余人都帶往了鬧市區(qū),不過事前他們都偽裝成了人類,沒有在城市里引起動亂?!?p> “那很好?!?p> 陸元的話并不是很多,他擔(dān)心的只有楚柚這只涉世未深的詭異。
封彌羅是他很久以前在那八百里洞庭遇見的一條大魚。
魚頭巨大,奇似人臉,上面包裹著一層層骨節(jié),是一頭身軀水桶粗大的魚妖,生性頑劣,專門在河邊狩獵嬰幼兒。
弄得八百里洞庭人心惶惶。
陸元那時還小,惡靈境界鞏固不久,靈體還不穩(wěn)固,被大魚從湖邊啃下湖水中。
陸元沒辦法,返身把這條大魚揍得暴曬于湖邊石灘上久久不愿動彈。
差點沒曬成咸魚干。
……
“楚柚還沒有放下嗎?”陸元站在夕陽中,身后的影子被拉得很長,變幻莫測。
他揮了揮手,有八只紙人迎風(fēng)而長,隨著而起的還有一座青銅車架,其上銹跡斑斑,灑滿了干涸的血跡。
這是泰山府君的車架。
上面染的也是神血。
但可惜并不是他所斬殺的,神靈開始復(fù)蘇,萬神的序列也亟待整頓,而空缺的神職遲遲都沒有相對應(yīng)的踏上該神明序列的人獲得。
于是這些不知道是否死去的古神明的遺物開始作祟。
當(dāng)陸元趕到時,那具青銅車架已經(jīng)在靈界撞殺了一整片的迷失神明。
車與染滿了神血。
只為強(qiáng)行遴選出一位泰山府君!
但這種神職哪有這么好當(dāng),即使是恰巧選擇此序列的新晉神明,職位越高,迷失的可能性也是呈幾何倍數(shù)增長。
“楚柚小姐說,她會找到那個欺騙她的序列神明,然后將其斬殺,提著那人的頭顱再來見您?!?p> 那名叫“巫”的序列者行走在一旁,同時注意著回答陸元的話語。
他不敢與陸元同乘,泰山府君的車與,這種級別的神明的神遺物如果他貿(mào)然接觸的話,他自身早已岌岌可危的“大巫”序列估計會當(dāng)場崩潰。
想到此,他默默地離那些抬著車與的紙人走得更遠(yuǎn)了。
陸元保持沉默。
楚柚的事他了解地最詳細(xì)。
也最關(guān)心。
她的本體是一頭喜歡偷食的黃鼬,即民間俗稱的,
黃皮子……
她在群山中修行了近百年,然后像民間傳說一樣屁顛顛地跑到山下民情淳樸的小村落討封,逢人就問,她是人是神?
但很不幸的是,她遇見個修行神明序列者,更不幸的是,那個人修行的是北歐神話中謊言與詭計之神——神明“洛基”的序列。
最不幸的是,那人還是位御宅族……
于是畫風(fēng)變成了這樣。
“你看我像人還是像神?”
“咦!我看看啊,我看你像個148公分的金毛……莉?!?p> ……
那名御宅族事后當(dāng)然跑路了,他修行“洛基”序列的時間并沒有多久,神力很弱。
而此后雖然楚柚的形象在陸元眼里變得順眼了許多,但她仍舊不依不饒地前往群山中找尋那個死宅男的蹤跡,勢必要將那人斬于她的斬馬刀下。
雖然自身變成了一個……,這并沒有損害她的修行,但這在她看來也無疑是莫大的羞恥。
陸元了然,便沒有接著多說什么,車架粼粼而行,過路的詭異看見這幅車與全都驚駭?shù)厮纳⒍樱闹芎苁乔鍍簟?p> 只有逐漸下墜的夕陽還不甘地懸掛于山巒之間。
舍利子懸浮而起,佛光四射,陸元要趁此機(jī)會消化掉這顆舍利。
楚柚是在神話復(fù)蘇后崛起的原生生靈。
天地大變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興起的,只是那時都在傳聞成神的契機(jī)已經(jīng)到達(dá),遠(yuǎn)古的神明都會于光芒中返回。
但神明終究沒有回來。
復(fù)蘇的只是一座座被污染的神遺物,還有伴隨著神遺物的污染源。
但成神的機(jī)遇還是到達(dá)了。
有人將神話傳說中神明的路重新走了一遍,模仿祂的性格、經(jīng)歷、人生,取代了原有的神權(quán),竊取了神柄。
然后驚喜地發(fā)現(xiàn),他成功了。
他成了新晉的神明。
成神的浪潮一代代更迭,人們發(fā)現(xiàn),其實他們并不缺少神明的路,神明的路都在神話故事里寫著,他們只是缺少一個契機(jī)。
現(xiàn)在,
這種契機(jī),
來了!
而神話傳說中,神明相對應(yīng)走過的路,就是序列。
不同的序列,對應(yīng)不同的神明,也對應(yīng)不同的瘋狂。
在第一次成神浪潮后,人們絕望地發(fā)現(xiàn),舊有的神明序列早就被污染了。
越高等級的神明越容易迷失。
喪失自我意識,人格開始分裂,形同木偶,再也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身體……
一種種癥狀猶如病癥一般,像跗骨之蛆,扎根在一條條神明序列上。
在極度的恐懼與清醒之后,人們就自發(fā)地開辟了另一條道路。
這條道路,
統(tǒng)稱為,
崛起生靈!
即不同于神話故事中已有的神明道路,而是自我耕耘,自我成長,開辟新一輪爭渡。
這種道路,幾乎沒有污染,但難度極大。
咔嚓數(shù)聲,舍利子逐漸碎裂成一堆粉屑,而后隨風(fēng)而逝。
陸元睜開雙眼,他覺得他的大腦清慧了許多。
“大人,安州的城隍發(fā)來了一封密令。”
巫在路旁小心提醒道。
“城隍,怎么,他的序列又遇見了瓶頸?那也不該來找我這只惡靈,”陸元自嘲地微笑著,而后很快變換了臉色,一臉嚴(yán)肅,“他交多少銀子?”
說來也奇怪,天地復(fù)蘇后,人們發(fā)現(xiàn),從陵墓里挖掘的那些古錢幣不僅污染小,其上還包含著一絲神性物質(zhì)。
于是古老的金銀又開始流通,不過僅限于靈界。
“十萬兩……”
“十萬兩,”陸元咀嚼了一會這個詞,足足過了好一刻,才又重新開口,“他是刨了哪位王侯的陵墓么?不怕那些待在靈界的君王找他的麻煩嗎……”
他在深思,既然那位州縣的城隍都干得,他說不定也可以去靈界淘幾座秦漢王侯的陵墓。
又一條致富之路。
他老早就找好了目標(biāo),西邊的驪山陵或許就不錯……
陸元瞇著眼,如果能探尋秦皇的陵,今后的生活他一定會過得很巴適。
他窮怕了呀。
如果巫能知道陸元此時所想,一定會驚悚地下巴都要垂掉。
“這是城隍令印,”巫沒有回答那位城隍是否真的去挖墳,而是隔著窗欞,遠(yuǎn)遠(yuǎn)地遞過來一枚亮瞎狗眼的金印。
“那位城隍說,他得到可靠消息,有人在安州地域準(zhǔn)備進(jìn)行大規(guī)模的邪神召喚,這已經(jīng)超過了他的處理范圍,他懇求我們出手。”
邪神……
陸元摸著下巴思慮,如果安州真的發(fā)生邪神祭祀并鬧出人命的話,那位安州地帶的城隍也就真的當(dāng)?shù)筋^了。
這也確實是那位城隍該憂慮的。
想到這,他大手一揮,直接將那城隍金印納入懷中。
“告訴他,這活,我們接了!”
巫剛要喘一口氣,便聽到陸元又陰惻惻地說:
“不過,得加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