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你們是誰?任何人都沒權利接近這尊神像!”
不等陸元再觀察,便有人緊急從一旁插出,伸手便將欲繼續(xù)前行查探的陸元等人給阻攔。
那人身穿一身昂貴的密教暗赤色僧人披單,溫潤光澤的西域羊毛從內襯中翻出,目色嚴酷,嘴角莊嚴,宛如一尊在世伏魔羅漢。
眉心處是不斷閃爍收斂神光的天眼。
陸元瞇著眼睛。
密教的人……
竟然是秘密宗教的人,他們又出現(xiàn)在這里,真是出乎意料,似乎在任何地方都能竄出他們的身影。
但他對這群人沒有任何的好感。
作為佛家中的秘密宗教,不僅是他們的教義,還有他們的行世準則,充滿了狠辣的世俗氣息。
“大人……”
巫從身后一步走出,身軀擋在了陸元身前,驚悚的巫蠱之力在他的身上流轉散溢,“大巫”的序列能力在此時暴露無疑。
這種氣勢使得那名密教的覺醒者都不由自主地后退。
他額前天眼收縮,目光中驚疑不定。
竟然是非常少見的“大巫”序列者,難以相信,這可是與“祭司”、“薩滿”等并稱的遠古神秘序列道路之一。
這類序列,詭異而神奇的手段防不勝防。
他明白,他踢到了鋼板上,但他冷笑,眉間天眼陰邪而狹長,猛然收束,一道多臂金剛的法相展現(xiàn)在他身后。
烈口、黃眉、金剛威怖相。
這是他的觀想神明,大威德金剛,從沒人敢了解,他修行的無上瑜伽法其實是大威德金剛的法門。
因為敢于探究他修行法門的人都死于非命。
觀想法,密教的觀想法是誘人神明序列道路突飛猛進的最快捷徑,但同時,也是使人丟失人性、粉碎自我的最快方法。
尤其是當人觀想的還是這樣一尊可怖的神明。
專職降魔除障的一尊金剛惡相。
巫目色凝重,手心沁出冷汗,這樣的對手最為棘手。
陸元臉色平靜,但內心暗贊,起伏波動極大。
不得不說,宗教徒就是牛掰!
無論是邪教還是這群正統(tǒng)宗教,真是為了成神成圣不擇手段,什么危險怪異的神鬼都敢觀想修行。
也不怕自我淪陷、陷入魔障,一個個趕著朝神鬼祭祀、親近、投胎、送死,簡直比精神病還要瘋狂。
而要知道,這是個污染的世界。
神明,也被污染了……
“巫,退下,你現(xiàn)在還不是他對手,這家瘋得很強?!标懺獋壬頁踝×宋渍锶瓝镄涞那皼_動作。
在巫慚愧的神色下,陸元大步跨出,虎步龍行,眼瞳中更有筆直神光爆射,直視面前這名僧侶。
那位密教的序列者越發(fā)驚疑不定了。
這是個什么?
這不就是凡人嗎?
還是說是位大序列者,位階高得連我都看不出一絲端倪?
但這怎么可能!
額頭天眼不斷收縮伸展,擰緊的拳頭打開又合攏,三只眼中的糾結連退后的巫都能看清,看得巫都一愣一愣的。
這莫不是個哈批吧。
陸元瞳光冰冷,他還打算熱熱身,可不會管面前那個覺醒者在想些什么。
全身的肌肉開始收束。
惡靈的氣息抑制不住地溢出又縮回。
總之一句話,他要開打了。
氣勢蕩開,四周變得朦朧且模糊,只能聞到空氣中潮濕的水汽味。
“大師,真人,請住手!”有人從遠處跑過來,氣喘吁吁,大聲呼吁著陸元等人停手,正是被女孩稱為“部長”的那位中年男性。
此時他看到陸元平靜地站在路口,不由得以手撐著膝蓋大口喘氣。
他太過年老了。
甚至要不了多久就得離開這個職位了。
“你沒事吧?”女孩從另一邊竄出,深色制服已經草草地整理了一遍,顯得干凈又利落,身上還隱隱傳來一股幽然的草木清香。
她自然地扶著陸元的手臂,目光中有些擔憂。
作為官方人員,她更明白秘密宗教的人的難纏與危險。
“沒事?!标懺獋阮^回應道。
說著,他便示意巫上前與這些官方領導層扯皮,他則委婉地推開女孩扶著他的纖細手臂,只身朝那座水神神像走去。
“哎——”
女孩在身后呼喊,而后咬牙也朝那座污染源頭靠近。
陸元忽略了背后追來的女孩,他看著面前這座石雕,目光中露出些許思索。
這尊神像并不高,加上底座也就兩三米。
但神像被雕刻地惟妙惟肖,尤其是那顆蛇頭,宛若活過來一般,一雙猩紅的眼珠如同紅寶石般鑲在了那顆兇相畢露的石制蟒頭上。
陸元看著周邊用來封印的道家黃紙,思慮片刻,手掌便慢慢伸過去,準備當即把符紙撕下。
他早就感覺不對勁。
在剛剛沖突即將爆發(fā)的時候,他便覺得這神像在旁觀冷笑。
這神像,似乎活過來了……
“哎!你干嘛?”女孩看見陸元手撕符紙的動作大吃一驚,當場也不顧忌許多,直接上手將陸元的手掌給拉住。
陸元內心嘆息了一聲。
但他也沒反抗,而是任由女孩緊緊抓住他手。
話說,這女生手勁可真大??!
神像陰邪詭異,女孩氣急敗壞,她徑直擋在陸元身前,禁止陸元再去揭黃符。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你想把大家都害死嗎!”
她等待著陸元的辯解。
明凈的陽光透過詭異的神像,灑在陸元的臉頰上,臉頰上是少年還未褪去的淡淡絨毛,像是披上一層金光。
她不是懷疑陸元的實力,而是覺得陸元的行為太過驚險。
直接揭黃符,很可能會引起污染源暴動。
而距離神像最近的,也將是承擔污染最多的。
這種行為得不償失。
陸元微瞇著眼睛,他為什么總是這么幸運?
他看得出來,女孩的關心是發(fā)自內心的,發(fā)自內心地擔憂他的安危,當然,這種擔憂是粗暴的,也是有風險的。
就比如此時,陸元的手已經被女孩捏得生疼。
“啊,對不起……”女孩驚呼一聲,直到不小心注意到陸元紅脹的手指,才急忙放開。
陸元倒吸冷氣。
我原以為我的惡靈身軀已經天下無敵了,沒想到有人比我還要勇猛,這是哪位神明的序列者?
簡直是氣力驚人。
陸元伸張著逐漸紅腫顫抖的手指,打量著女孩精巧玲瓏的身材弧度,面色露出一絲古怪。
這女生修行的該不會是“巨靈神”序列吧?
看不出來啊。
真是人不可貌相,小小的也能大力出奇跡。
但看著女孩垂頭下盯,臉上愈發(fā)羞惱憤恨的表情,陸元明智地覺得此時應該得轉移話題。
否則后果難料。
“這些符紙其實已經沒有用了,”陸元盯著那道漸漸詭異的神像,目光中透露著一股玩味,“它早就脫困了,卻還要待在籠子里戲耍你們,只用單純的污染來令你們絕望?!?p> 看著女孩驚詫的眼神,陸元吐出一口氣,話題就這樣被他輕松地轉移成功了。
他可真是個天才。
為此,陸元還善意地補充了一句:
“它很聰明,滿懷惡意,但把戲很拙劣,它還需要有過來人來教養(yǎng)?!?p> ??!
聽著女孩驚慌失措的尖叫,四散的眾人頓時蜂擁而來。
“瑤瑤,怎么了?!”處理部部長半跪在冰冷骯臟的混凝土路面,手臂環(huán)抱著已經接近肌肉僵直的女孩,目光慌亂而憂愁,但女孩只是用手顫抖地指著陸元不說話。
部長眼神中閃過一抹暗沉的殺機。
巫也從那邊趕來了,他擔心陸元的安危,所以老邁干枯的雙腿邁動得很快,看著眼前這荒誕的一幕,他霎時就明白過來了。
畢竟陸元這種行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上次這樣還是和楚柚小姐結伴一起去誅殺長白山天池里的巨型水怪的時候。
楚柚小姐回來時便一直被嚇得哇哇大叫,嚷著要砍殺奸佞。
“大人,您又在嚇唬人了?!蔽咨裆行o奈。
“我只是在闡述事實。”
陸元尷尬地攤了攤雙手,他也沒想到情況會變成這樣,那女孩的反應會這么激烈,看來人們對于污染的態(tài)度還是畏之如虎,對于這些神鬼依舊是敬而遠之。
“活過來了…那神像活過來了。上清鎮(zhèn)神印早就失效了,它在騙我們!那神像在騙我們……”
還沒等女孩說完,眾人臉色便陡然劇變,潮濕的水霧騰騰生起,每個人的臉色都蒼白無比。
“快走。”
部長當即下令遠離了這尊水神神像。
女孩也被他吃力地抱著遠遠地離開了石雕。
但眾人的臉色依舊沒有好轉。
每個人的眉頭都積攢著一團陰郁。
那尊神像肉眼可見地愈發(fā)邪惡了,人們都不敢直視,上面的陰惡氣息人們一見就打心底排斥、厭惡,像是觸碰什么不可名狀的禁忌。
而空氣中的水汽則是越來越濃重了,彌漫開來,如晶瑩剔透的水霧。
水霧在生成,潮濕的味道嗆滿了人整個肺部。
樹葉也在凝聚著水珠。
鮫人嘶喊的聲音此起彼伏,神光閃起與肉塊碎裂的聲音也越發(fā)頻繁。
恍然間,四周像是在升起一片澤國。
“你,你的頭上!”有人掩口驚叫,手指哆嗦著指向身邊同伴,“有魚!”
“魚?哪里有魚?”被指的同伴詫異地摸著腦門,但腦袋上除了幾天沒洗的油膩膩頭發(fā)再沒有其他,但很快,他也震驚了。
他指著面前的同伴說不出話來。
一條黑褐色的大鯰魚趴在他同事的腦殼上,又寬又扁的魚頭緊靠著額頭,兩條觸須抖擻著,像兩根油光發(fā)亮的大蚯蚓。
他同事腦袋上有條大鯰魚!
這鯰魚看起來竟然還傻乎乎的……
很快,每個人都發(fā)現(xiàn)了問題,人們都驚悚起來。
有人頭上頂著條紅錦鯉,有人頭上跳著條大草魚,有人腦袋上趴著只閘蟹,甚至還有人頭上是只張牙舞爪的老鱉……
但詭異的是,每個人都不能感覺到頭頂上有東西,伸手觸摸一片空空蕩蕩,卻能看見他人腦袋上突然冒出的生物。
恐慌的情緒在人群中爆發(fā)。
“污染進一步加劇了?!笨粗啄X袋上的白線水蛇,陸元伸手在自己頭頂感觸了一下,確實不能觸摸到任何東西,再試著抓捕巫頭頂?shù)哪菞l粗壯條紋蛇,卻也失敗,只能抓住一團空氣。
頭頂處的生靈像是幻覺。
但毫無疑問,它們都是水生生物,還是淡水生物,這些明顯是那水神雕像的手筆。
“《搜神記》里有記載邛都縣城全城人被淹死的傳說,一夜之間,城陷為湖,所有人都被浸死了,而死之前,城里就出現(xiàn)了人腦袋上頂著魚的異象?!?p> “而面前這尊神像,正是邛都縣的水神?!?p> 女孩躲在陸元身邊,她很害怕,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斷斷續(xù)續(xù),無比生硬,但她依舊試著為陸元講清一些信息與前因后果。
只有依偎在陸元旁,她才能感到一絲心安。
故事到這里已經很明晰了。
淹死邛都縣一城人的,正是他們供奉的水神,一條頭生小角的半人半蛇的神明。
“我們嘗試著去翻閱一些未出世的史料,但得出的結果是,他們供奉的神明,把他們全殺死了?!?p> “而現(xiàn)在,這尊神像流到了安州……”
女孩繼續(xù)說著,她的眼神中是逐漸明顯的驚怖,陸元出手制止了女孩打算再講解的行為,他吐出一口靈氣,令女孩內心安和寧靜許多。
沒想到,這尊水神還有這樣的來歷。
水汽蓬勃,魚類的腥臭味道流傳開來,恐懼心理還在飄蕩。
陸元抬起眼,眼瞳中暗赤色的光芒微閃,兩眼對視,神像俯瞰,眼中是粘濕的猩紅;在人們未曾注意的角落,他們已經在展開第一輪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