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著笑著。
就壞事了。
“段先生,在下雷猛,冒昧來訪,還望海涵。”
曹信一旁奉茶,目光在來人身上打量。
來的一共兩人。
為首的自稱‘雷猛’,他名字中有‘雷’有‘猛’,可實(shí)際上卻是秀氣書生模樣,白面俊朗,劍眉星目。
著一身繡衣,頗有氣度。
另一位似是草莽,沖段沖拱手道:“段兄,別來無恙?!?p> 曹信不認(rèn)識這人,但看樣子這人跟段沖是老相識。
“陳兄不在蔡水幫享福,不知有何賜教?”
段沖心下皺眉,又不由一嘆。
一入江湖,身不由己。
他去年下山,本意覓地隱居,以求進(jìn)一步完善‘狂風(fēng)快劍’,不虛此生。
結(jié)果半道遇敵,夫婦二人受到重創(chuàng),無奈只能進(jìn)入西京城求醫(yī)、養(yǎng)傷,只待傷勢痊愈后再行打算。
幾月下來,感覺‘大隱隱于市’倒也不錯。
但誰成想,原本只是為了錢銀收下的便宜弟子,居然還是一塊璞玉,品性、資質(zhì)都是上乘,興許可傳承衣缽。
幾番思量。
實(shí)在滿意。
于是,段沖破例,在去年年底前往蔡水幫,與蔡水幫幫主以及幾位副幫主相談甚歡,得以將曹仁自名錄上勾去姓名。
當(dāng)時(shí)就已經(jīng)料到樹欲靜風(fēng)未必肯止。
果不其然。
才僅兩個月,麻煩就已經(jīng)上門。
這位‘陳兄’,名喚‘陳彪’,正是蔡水幫三位副幫主之一,人稱‘夜戰(zhàn)八方’,修習(xí)的看家武技‘夜行刀’是一路模擬夜晚作戰(zhàn)的象形套路,風(fēng)格極為獨(dú)物。其動作輕靈圓活,瀟灑飄逸,閃展騰挪,緩急相兼,翻轉(zhuǎn)擰裹,變化莫測。
在西京江湖上算是一號人物。
今日上門,恐無好事。
……
“這是好事啊!”
曹信主動攬過端茶倒水的活,在旁靜靜聽著,不多時(shí),就對‘雷猛’、‘陳彪’的身份有了認(rèn)識,對他們的來意也猜出七八,心底一樂。
這二人——
后一個是蔡水幫副幫主,名望、權(quán)勢、武力,在整個西京江湖都能排的上號。
但相比起來,前一個的來頭更大。
“雷某忝為繡衣司司獄,此番奉上命入西京城,搭建西京署,正是廣納人才之際,不知段先生可愿入我繡衣司?”
雷猛眼神誠摯。
繡衣司!
嘖嘖!
曹信近來對這個衙門多有了解——
無他!
專業(yè)對口爾!
‘繡衣司’始建于前朝,是專門處理江湖事務(wù)的衙門。
大梁立國后廢除,職能事務(wù)并入‘錦衣衛(wèi)’。但‘錦衣衛(wèi)’更主要的職責(zé)是奉命‘討奸’、‘治獄’、‘捕盜’,督察官員、親貴奢侈、逾制、不法的事。
職責(zé)太廣,偏向官場。
故此對江湖諸事難免疏漏,不夠重視。偏偏近年來世道不靖,江湖屢屢有亂事。
于是,乾佑元年,皇叔‘陸羽’建言重立‘繡衣司’,后自領(lǐng)‘提舉繡衣司’,開始廣納賢才,監(jiān)察江湖。
如果說‘俠以武犯禁’的武人是耗子,那么‘繡衣司’的‘繡衣使者’就是貓。
曹信在西京城屢犯大案,正是‘繡衣司’的重點(diǎn)打擊對象。
可不就是‘專業(yè)對口’!
“嘿!”
曹信心底嘿笑一聲,半點(diǎn)不懼。
前兩年,‘繡衣司’的主要精力放在北、東二京,以此二地,逐漸滲入大梁北方與東部。
等到了今年,即乾佑四年。
繡衣司終于騰出手,調(diào)撥人手前往中、南、西三京,要全面鋪開,監(jiān)控整個大梁江湖。
而雷猛等人,就是繡衣司西京署第一批‘繡衣使者’。
西京署草創(chuàng)。
事務(wù)開展倒在其次,重點(diǎn)是招攬人才。
例如雷猛。
他先去的蔡水幫,招攬到副幫主陳彪。又從陳彪口中得知‘在野’的神秘高手段沖。
是以才有今日這一遭。
尚在招兵買馬階段的‘西京署’沒什么好怕的。
甚至,以曹信的作案手法,哪怕‘西京署’搭建完成,也奈何不得他。
捉賊捉贓,捉奸捉雙。
堵不住。
抓不著。
有什么好怕的?
曹信腦海中轉(zhuǎn)一圈,對繡衣司涉足西京城并不擔(dān)心,倒是對雷猛的來意跟緣由已經(jīng)分明。
要是追根究底,根子其實(shí)就在他身上。
“若不是我讓大哥頻繁更換武館,就去不到黃龍武館遇不到段叔。若不是我有‘洞悉’,又勸大哥金錢開道,也沒法拜師,更不會受到段叔器重?!?p> “再后來,也是我明里暗里攛掇段叔幫大哥從蔡水幫脫身。”
這下好了。
曹仁的確脫身。
段沖卻被纏上。
雖說曹信覺得繡衣司上門招攬,這是好事,可段沖不覺得?。?p> ……
“段先生請留步,雷某過幾日再來拜訪?!?p> 茶過三巡,雷猛與陳彪離去。
“司獄親自上門招攬,段沖卻故意言辭推諉,未免不識抬舉!”
路上,陳彪大大方方說人壞話。
“陳兄言重了?!?p> “江湖中人散漫慣了,一向輕視朝廷法度,視我等為朝廷鷹犬,段先生心中顧忌不愿入西京署情有可原。”雷猛笑道。
“他若應(yīng)下,立時(shí)就是繡衣司大印錄事,比一縣捕頭還要高出一級,與六房典吏等同,再進(jìn)一步就是官身——從九品繡衣司務(wù)?!?p> “呵!”
“江湖草莽終究眼皮子淺,畏首畏尾,不上臺面!”
陳彪大咧咧道。
他此前一向在外營銷心直口快的人設(shè),故此在雷猛面前有什么說什么,不會太含糊。
但這是表面。
實(shí)際上,能坐上蔡水幫副幫主,陳彪又怎會真是心直口快?
不心細(xì),早死了!
他此時(shí)這樣說,看似是貶低段沖,給段沖上眼藥,實(shí)則在向雷猛表忠心,表示對現(xiàn)在的待遇很滿意而已。
跟剛才雷猛對段沖的‘開價(jià)’一樣,陳彪加入繡衣司,進(jìn)入西京署,就是從‘大印錄事’做起。
這不是官身,尚是小吏。
但再往上就是從九品‘鐵符使者’,初授為‘繡衣司務(wù)’,再授為‘繡衣司獄’,位比巡檢。
例如雷猛,兩年前以‘繡衣錄事’入職,此職原本初授為‘小印錄事’,再授為‘大印錄事’,雷猛因武技不俗,重點(diǎn)是出身不錯,有背景,因此開局就是‘大印錄事’。
短短兩年,就已經(jīng)升到‘繡衣司獄’,從九品官身。
一旦再進(jìn)一步,就是‘銅符使者’,正九品官身,堪比小縣縣令,光宗耀祖。
大梁官身難得,若是胥吏出身,一生極限就是從九品巡檢。如郭勝的二叔,在衙門經(jīng)營一輩子,紙面上不少功勞,私下里更不知使了多少銀子,才從一縣捕頭跨越階層,成為一方巡檢,這也是從九品官身。
可到了這一步,郭二叔的仕途就打住了。
因?yàn)槌錾淼膯栴},再無前進(jìn)一步的可能。
武人想要當(dāng)官,沙場搏命、九死一生,這是一條途徑。但靠著勇武,想成為小校官,當(dāng)個九品、八品武將還湊合,再想往上,就得熟讀兵書,文武皆通,尋常武人難以企及。
再一條就是郭二叔的路子。
從捕快、捕頭起家,辛辛苦苦一輩子,功勞加上錢銀,才有望得到巡檢之職,有從九品官身。
同樣艱難。
但如今不同。
在上述兩條道路外,‘繡衣司’是新開辟的第三關(guān)官路官途——
力士雜役。
游星書吏。
繡衣錄事:小印、大印。
鐵符使者:司務(wù)、司獄。
銅符使者:檢校、照磨。
……
一步步往上,有跡可循。
若能在繡衣司做到極致——
左右司副為從五品,比肩一省大員。
繡衣提舉為從三品,這是朝堂大佬。
以往,武人想做到這個位子,千難萬難,難在沒有途徑。
如今總算有了切實(shí)的目標(biāo)。
這就是陳彪愿意加入繡衣司的最主要原因。
同時(shí)也是雷猛這樣的有背景的人物的追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