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你可勁造,管飽!
俗話說,這萬事開頭難。
但是,一旦開了頭呢,有些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有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后面就會有人陸續(xù)跟上。
老太太大手筆在前,周圍圍觀的人也都是躍躍欲試。
買一送一,這既能吃上野生魚,這價格也不貴,何樂而不為呢?
再加上王泉這小嘴巴巴的,一個勁地白話,又是心靈雞湯,又是迷魂藥的。
在這個年代里,人們免疫力普遍偏低,還真就讓王泉給得逞了。
王泉故意延長了賣魚和秤魚的時間,這樣人群就越聚越多。
不一會,他的牛車周圍就里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人。
路過的,即使是根本就沒打算買魚的人,也會因為好奇而扒頭看上兩眼。
王泉吹牛神功發(fā)揮至極致,把這野生魚夸得天花亂墜。
看人下菜碟,見什么人,說什么話。
“大姐,你看你長的白凈苗條,這半野生的鯉魚,最適合你,這東西好吃又不長肉,你吃了身材保準(zhǔn)更好,但是你千萬要少上街啊。為啥,因為我怕電線桿子呀,被男生撞斷了?!?p> “啥,來上兩條?好嘞,你放心吧,給你挑兩條最大的?!?p> “大叔,來點泥鰍唄,別看這東西黑不溜秋的不好看,但是這玩意可是大補呀,有句咋說的了,天上的龍肉,地上的驢肉,都不如河里的泥鰍。咱這可是正宗野生的泥鰍,吃了它,保準(zhǔn)你龍精虎猛,半夜有勁?!?p> “啥,你不需要,要送人啊?行!不過,咱還是老規(guī)矩,買一斤泥鰍送一斤大鯉魚!”
“嬸子,來點小柳根吧,給孩子吃,最好不過了,味道鮮美,還沒刺。無論是油炸還是清燉,那都是杠杠的,長個又聰明,這魚特受歡迎,就剩桶里這點了。”
“啥,你都包圓了。行,沒問題,給你算便宜點!”
……
王泉火力全開,買魚的人也是高舉著票子,絡(luò)繹不絕。
老舅更是忙得不可開交,一上午連煙也是顧不上抽一根。
但是,他臉上卻是樂開了花,腰間的小布包也是鼓了起來。
而,不遠(yuǎn)處的市場里,卻是有人啐了一口,“呸,真他媽的是見鬼了?!?p> “我這一年到頭也沒這么火爆過呀!”
“兩個沒見過市面的土老帽也會賣魚?”
“這真是瞎貓碰著了死耗子!”
……
這個紅了眼,自言自語,罵罵咧咧的人正是吳老板。
此時,他心中當(dāng)真是五味雜陳,總結(jié)起來就是五個字,“羨慕嫉妒恨”。
除了這些,他心中更是好奇,“這兩鄉(xiāng)下人咋賣的魚,咋這么老多人呢?”
像老貓一般豎起了耳朵,可是人群亂糟糟的,啥也聽不清。
心里偏偏又是又貓撓一般,心癢難耐。
在把自己的頭發(fā)薅下來幾根之后,吳老板還是決定悄悄地溜過去,看個究竟。
壓了壓帽檐,縮了縮臃腫的肚子,又往人群擠了擠。
大肚中年人終于聽清了王泉的話,“謝謝大家,請改日再來,我這魚呀,都賣完了!”
聽了王泉的話,人群呼啦一下子都散了。
“我去,聽了個寂寞!”吳老板暗罵一聲,混在人群里跟著往回走。
偏偏王泉也是眼尖,一眼就認(rèn)出了他,喊了句,“吳老板,你還真是講信用?。 ?p> “我這一車魚都賣完了,你這是來改姓來了嗎?”
大肚中年假裝沒聽見,低著頭就往回跑。
看著火燒屁股一般的吳老板,王泉哈哈大笑,“這次總算是出了一口氣!”
老舅也是咧嘴,但倒不是笑話吳老板,而是心里美的。
他的一雙手呀,就沒舍得離開過腰間那個破布包。
整個人都沉浸在這不停收錢的喜悅之中。
王泉偷偷瞄了一眼,壞笑道:“咋地,老舅,說話算話不?”
“算話!”老舅一挺胸膛,“走,國營飯店!”
王泉咽了咽吐沫,倒不是饞的,而是干的。
喊了一上午,嗓子簡直就快冒煙了。
此時,又是大中午頭,驕陽似火。
王泉恨不得肋生雙翅,一下子就飛到國營飯店。
于是,大黃牛再一次穩(wěn)定發(fā)揮。
邁著亙古不變的步伐,慢悠悠地向前走去。
王泉心里那叫一個急呀,恨不得替它拉車。
就在這緩慢而有序的步伐中,總算是挨到了國營飯店。
一樓是大廳,擺著二三十張長條桌子,沒有服務(wù)員,有點像大學(xué)食堂。
誰想吃飯,先去柜臺買票,然后自己去窗口打飯。
二樓呢,是單間,倒是有服務(wù)員出出進進的,有點像后來飯店的模樣。
王泉又渴又累,先來了兩大碗免費的白開水。
然后,往座位上一癱,一動也不想動。
而他老舅呢,第一件事,就是沖向了廁所。
倒不是內(nèi)急,而是心急,急著想數(shù)數(shù)這一上午掙了多少錢?
外面人多眼雜的,財不露白這個道理,老舅倒是一直謹(jǐn)記著。
當(dāng)老舅興沖沖地從廁所里出來時,王泉趴桌子上都快睡著了。
老舅滿臉通紅,小聲又激動地說道:“大外甥,你猜,有多少?”
上個廁所能美成這樣的,也不多見,王泉有氣無力地說道:“不高于二百六,不低于二百四?!?p> 他現(xiàn)在這副熊樣,和剛才那個大呼小叫賣魚的模樣,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老舅一愣,他不在乎王泉的模樣,而是驚訝于王泉猜對了。
他拍拍王泉的腦袋,說道:“你小子這腦袋是算盤嗎,你是咋算出來的?”
王泉挺了挺身子,心道:“還用算嗎,賣一筆,我就在心里加一筆,大體上肯定是錯不了呀!”
但是他決定裝一裝,故作神秘地說道:“老舅,你大外甥,我是誰呀,我這腦袋瓜子,堪比電腦,我聰明著呢!”
老舅贊許地點了點頭,眼中閃著異樣的光,說道:“嗯,你這用電的腦袋還真靈,不多不少,正好是二百五!”
“噗!”王泉剛喝口里的水,又噴了出來,“老舅不帶你這樣罵人的!”
“你說的對呀,就是二百五呀!”老舅眼神堅定地又重復(fù)了一遍。
“好吧!”王泉認(rèn)輸,自認(rèn)倒霉,“這個時候,好像還不流行二百五這個詞!”
他又轉(zhuǎn)移話題,說道:“老舅,咱掙了這么多錢,中午你請我吃啥?”
老舅大手一揮,豪爽道:“紅燒肉,糖醋排骨,干炸里脊……”
“好呀,好呀,老舅威武!”
王泉雙眼冒著小星星,老舅的形象瞬間高大無比。
老舅又是補充道:“這些菜咱不要,太貴,其他的你可勁造,管飽!”
“啥?”王泉瞬間睜大了眼睛,“老舅,不帶這樣玩的!”
老舅呵呵地笑了,憶苦思甜,給王泉上了一堂要將艱苦樸素作風(fēng)發(fā)揚到底的思想課。
老舅又摸出了一根煙,點著,嘆道:“正所謂,一分錢憋倒英雄漢,這錢啊,一定要花在刀刃上,可不能鋪張浪費了,就拿你種大棚的事來說吧,沒錢,咋辦?”
王泉默默無語,雙眼淚,沉默地點了點頭,小聲嘟囔了句,“摳門!”
“咳咳!”老舅干咳兩聲,大手一揮,給了王泉三塊錢的飯票,“大外甥,別客氣啦,看啥好吃買啥,但是……”
“但是,得除了你說的那幾樣!”王泉接過話頭,“哼”了一聲,扭頭打菜去了。
“哈哈哈”看著王泉的背影,老舅笑了,“我這大外甥,真是出息了!”
“大米飯兩毛一碗?!?p> “茄子炒肉一塊錢一盤?!?p> “辣椒雞蛋八毛一份?!?p> “柿子雞蛋燙四毛一碗?!?p> 兩菜一燙,三塊錢正好,量體裁衣,一毛錢,也沒剩。
“咱爺倆也奢侈一回吧,開吃!”
老舅這面一聲令下,王泉那面已經(jīng)拿起了筷子,實在是餓得不行了。
就在這時,頭頂?shù)亩寝Z隆一聲巨響,杯盤落地的脆響傳來。
王泉驚愕抬頭,“我去,樓上這是有人掀桌子了吧?”
老舅則是出奇鎮(zhèn)定,用筷子敲了敲桌子,“甭瞎操心了,咱吃咱的飯!”
說著,夾起一塊肉放進王泉的碗里。
“咕?!保跞亩亲咏辛艘宦?。
“老舅說的對,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個人顧個人!”
王泉端起碗來就要扒飯,這時樓上又傳來激烈的吵架聲。
然后,又是“撲通”一聲巨響傳來,好像是有人摔倒了。
緊接著,又是“乒乓”、“稀里嘩啦”、“轟隆”,各種各樣的聲響不斷。
一陣陣灰粒塵土從棚頂灑下,還有一大塊帶著白灰的墻皮脫落,正砸在飯桌當(dāng)中。
這下好了,兩菜一燙無一幸免,王泉端著碗閃躲得快,老舅則是被濺了一臉菜湯。
“我去,這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王泉小暴脾氣上來了,扭頭去喊前臺服務(wù)員。
可是,這時前臺哪還有人啊,服務(wù)員早就跑樓上去了。
其他兩桌吃飯的,也是遠(yuǎn)遠(yuǎn)地避開了王泉站立的位置,端著盤子躲到角落里去了。
老舅一邊抖擻身上的菜葉湯汁,一邊嘟囔著,“浪費呀,浪費呀,這么好的菜就這么糟蹋了?”
“挑挑盤里的肉,是不是還能吃啊……”
這面正說著呢,頭上又是一陣響動,“嘩啦”一聲,一塊更大的墻皮掉落桌上。
剛湊到桌前的老舅又是被濺了一頭一臉,這下沒法擦了,只能是奔著廁所去了。
這一下,王泉真的怒了,把碗往旁邊的桌上一頓。
“蹬蹬蹬”,往樓上就跑,他要看個究竟,到底是誰在樓上作妖。
剛上樓梯轉(zhuǎn)角,陣陣激烈的吵罵聲撲面而來。
一腳邁上二樓,就見正對著樓梯口的房間圍滿了人。
外頭是一群飯店的人,里面是七八個社會青年。
兩幫人指著對罵,相互推搡,地上杯盤狼藉。
社會青年,個個滿臉通紅,酒氣沖天,嘴里罵罵咧咧,拎著啤酒瓶子想往屋外走。
飯店的人則是死死堵住門口,“耍了流氓就想跑,沒門!”
“小六子去派出所報警了,警察馬上就到了!”
……
一個梳著大背頭的青年,像是屋里這些小青年的頭。
年紀(jì)不大,但是長了一臉橫肉,一看就是個狠茬子。
用啤酒瓶子一指,他惡狠狠地道:“不想死的就給老子滾開!”
飯店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最前頭的一個婦女立刻回道:“你嚇唬誰呢,我……”
剛說到這里,“啪”的一聲響,酒瓶碎片四濺。
“哎呀,媽呀!”
中年婦女嚇得連忙住嘴。
“老子,弄死你!”
大背頭握住半截啤酒瓶,狠狠地刺來。
“我靠,你他媽的來真的!”
堵著門口的人呼啦一躲,讓出個缺口來。
大背頭順勢就邁了出來,三兩步就到了樓梯口。
他輕蔑一笑,回頭罵道:“一群草包,也敢和我‘過江龍’作對,真是他媽的不知死活!”
又是沖著屋里一揮手,道:“弟兄們,跟我走!”,然后轉(zhuǎn)身抬腳,準(zhǔn)備下樓。
正在此時,他忽然感覺背后衣襟一緊,一個聲音傳來,
“走?你往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