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論策三問,軍方為何擴張(上)
嬴鈺無視既激憤又尷尬博士宮眾人,迤迤然又踱步來到大將軍蒙恬面前。
群臣的目光追隨著嬴鈺的身影,透著震驚和不解。
“嘶……”
嬴政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身形一晃暗罵道,“這個蠢貨,到底要作甚?要把整個朝廷重臣,全部得罪一遍嗎?
如此這般,憑你敬獻多樣天物,老子也會護的你衣食無憂。
還是太過年輕氣盛,鋒銳有余,沉穩(wěn)不足,根本不懂朝堂。沒有大臣的幫襯,大位,距離你越來越遠?。 ?p> ......
“敢問蒙大將軍,南征百越,所花費代價幾何?”
嬴鈺不知始皇所想,更無視眾人的驚愕,一臉謙虛,甚至有些靦腆。
“南征百越,雖不是我蒙恬主事,但也略有耳聞。
從公元前219年南征百越至今,已有六年。
期間展開過三次大規(guī)模戰(zhàn)爭,第一次發(fā)兵五十萬,由于水土不服,犧牲三十余萬老秦將士,直娘賊,滅國戰(zhàn)爭都鮮有如此大的犧牲。
倒也吸取了教訓,為了解決秦軍的糧草、裝備等供給問題,不得不開鑿靈渠。
直至去歲發(fā)兵,局勢基本已被掌控。
本欲收大軍回中原,無奈嶺南地大,山嶺重重,人心不附。
不但無法收兵,今年即將增派軍士、贅婿、小商販入嶺南充軍,遷徙人口五十萬。
如此算起來,整個嶺南投入百萬,再加上浩大的靈渠工程,的確讓大秦有所負累。
不過,功業(yè)也是前所未有,相當于大秦的國土擴大了一成多。
百越設桂林、南海、象郡三郡,以任囂為南海尉,趙佗為副將,總領三郡?!?p> ……
“大秦一統(tǒng)天下三十六郡,尚未安定夯實,自顧不暇……”
嬴鈺眉頭緊蹙,幽幽問道,“如此勞民傷財,興師襲遠,增加三郡,秦人再去填荒蕪南蠻之地,所圖為甚?”
眾人震驚的看向嬴鈺,這哪是質(zhì)問蒙恬,這是直接炮轟秦始皇?。?!
“匈奴胡人屢次犯我邊境,是為了掠奪我大秦的糧食、財產(chǎn)和女人。
且不論他們的侵略是否正確,最起碼所圖清晰明了,甚至受到胡人內(nèi)部的擁戴。
而嶺南與北方匈奴不同,以落后農(nóng)耕漁獵為主,根本不會侵犯大秦?!?p> 嬴鈺一臉淡淡的譏諷,環(huán)視著朝堂重臣,“我就不明白了,人家秋毫未犯,我們卻要占領,百越之地就是一個無底洞……
讓原本自顧不暇的大秦,雪上加霜,窮兵黷武,消耗國力和民力,投入錢財無數(shù),幾乎將大秦拖入泥潭。
我們的動機為甚?就是為了地盤大?收獲了甚?”
朝堂大臣目光閃爍間,回避著嬴鈺求知的眼神,晦澀間看向高臺。
嬴政也裝出一臉茫然和無辜看向眾人,似乎他也想知道答案。
“這……得問三公之一,太尉王賁將軍?!?p> 蒙毅面露難色,一臉歉意的看向王賁之子王離,硬著頭皮道,“只是,自從王翦將軍去世后,王賁將軍心傷過度,一直處于迷蒙癡呆狀態(tài)?!?p> “噗……”
嬴鈺差點噴出一口老血。
這蒙恬看似粗獷的漢子,也是個高人啊?!
一句話輕描淡寫,所有人都無責任!
此時的王賁如同陷入了深度癔癥,呆呆傻傻,話都不說。
問他?怎么問?
……
作為穿越人,嬴鈺十分清楚,任囂去世后,趙佗接任。
在大秦滅國之時,并未勤王。
當然,這不是重要的。
胡亥這個白癡,加上趙高這賤種,根本不值得勤王。
大秦被滅之時,趙佗成立南越國,自立為王,享年103歲,少有的高壽之人啊!
活生生的熬死了漢代五代帝王。
直到百年之后,漢武帝發(fā)兵,才將南越重新納入華夏之版圖。
換句話說,百年之后才有些許回報,而且是炮打出去,收獲了幾根蚊子腿。
甚至,直到宋代,罪囚發(fā)配,首選嶺南邊境凄苦之地。
硬要說所圖為何?
占領百越,可獲得象牙、玳瑁、翠毛、犀角、玉桂和香木等奢侈品。
多么愚蠢的想法和行為?!
不占領,就不能用中原的絲帛和手工產(chǎn)品展開貿(mào)易了?連溫飽都未解決的發(fā)展中國家,要這些奢侈品何用?
此舉如同原本輕裝上陣,還可走向小康之家,非要強行把一群窮親戚并入家族。
卻悲催的發(fā)現(xiàn),窮親戚不僅無法做出任何貢獻,還是一個填不滿的無敵黑洞。
唯一的欣慰便是,家族更大了。
大而不強,有個球用!
最關鍵的問題,大秦本來就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自顧不暇??!
通婚、通商、通文化,潛移默化的同化,豈非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
……
“父皇,南征百越,可謂罪在當代,功在千秋。
守土擴疆,是每一位帝王和將士的榮光和追求,但時下,遠不是時候。
大秦才結(jié)束千百年來的戰(zhàn)亂,百廢待興,更需要休養(yǎng)生息。
或者說,父皇太過偉大了,為了華夏的未來,卻將整個大秦拖入泥潭,甚至背上暴秦惡名。
此工程的消耗,遠超當年的鄭國渠。
而鄭國渠,盡管是涵國的陽謀,旨在疲秦,但咬緊牙關,終生受益,鄭國渠讓關中成為一片沃土。
南征百越,投入巨大,顆粒無收。
當斷則斷,及時止損!
遷徙五十萬軍民,不如留在大秦修交通馳道,建灌溉靈渠。
至于百越之地,既然已經(jīng)是大秦身上的一塊肉,單獨議案!”
“嗯!”
高臺傳出一道聲音。
并非肯定,而是說,我聽到了。
……
“蒙恬將軍,北擊匈奴,消耗幾何?”嬴鈺再次看向蒙恬。
“長期駐軍三十萬精銳,加上修筑長城,征調(diào)七十萬徭役,合計百萬。”蒙毅道。
“九公子或許對征用民力不甚了解!”
很少說話的右相馮去疾見話題及此,起身解釋。
“大秦,包含山東(函谷關以東)六國巔峰時期人口估計兩千萬。
官方統(tǒng)計戶籍人口一千五百萬,而軍隊便超出一百萬;
修建長城,征招徭役七十余萬;
修建馳道,征招徭役三十余萬;
修建驪山,征招徭役三十余萬;
修建靈渠,征招徭役二十余萬。
戰(zhàn)爭,加上興修土木,共投入二百五萬精壯勞力。
這,已然相當于八人供養(yǎng)一人。
如果發(fā)生戰(zhàn)事,需要征召壯丁送糧、修筑土木,相當于每五人當中,便有一人抽調(diào)兵役或勞役。
老秦人,巔峰不過三百萬,幾經(jīng)折騰,也只有不足兩百萬??!
發(fā)生地方激變,靠老秦人已彈壓不住?!?p> 話到此處,這位老相發(fā)出一聲沉重的嘆息,又無聲無息的重新落座。
……
“軍事擴張,南征百越、北御匈奴。
大興土木,長城、馳道、靈渠……
這些都是百年大業(yè)啊,何以如此急功近利?!”
嬴鈺沉重嘆息道,“天下苦秦久矣,這便是苦之根源??!
山東六國黔首,豈能沒有怨恨?
原本虛弱的大秦,沒有緩口氣,似乎要將這千古偉業(yè),縮短在十年實現(xiàn)。
這無異于拔苗助長啊???!”
嬴鈺抬頭仰天,再次發(fā)出一聲沉重的嘆息,一臉悲愴,“六國余孽及世勛強取豪奪,大興土木修建長城、馳道、靈渠,對外的軍事擴張……
大秦這輛巨大沉重的戰(zhàn)車吱吱嘎嘎,不堪承受之重,有傾覆之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