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幅老畫卷,一頭怪妖獸
夜蟬和稻蛙似是發(fā)了情一般,拼命的嘶吼引偶。
吵得人心煩意亂。
張鄴不知父母兄嫂今夜是否能安然入睡,但……
大概率是睡不著吧。
他亦是如此。
方才雖然答應(yīng)嫂嫂明天進(jìn)城去尋求幫助,但這只是單方面的想當(dāng)然。
其中的苦楚,惟他自知。
前身雖然在鎮(zhèn)上讀了幾年書,但因?yàn)榧揖骋话?,又是鄉(xiāng)下來的,內(nèi)心深處有著濃烈的自卑感,自然被鎮(zhèn)上的同窗排斥在外。
加上前身不善于和人交流,又怎么可能結(jié)識到那些權(quán)勢之家的子弟?
唯一能說上兩句話的,也就那一兩個同為鄉(xiāng)下寒門之友。
認(rèn)識的人幫不了。
能幫的人沒交情。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找到人幫忙了,又該怎么過神婆那關(guān)?
如張父口中所說的,如果他們故意將香兒送走,那就是徹底和神婆撕破臉,挑釁神婆在桃源村的威信,神婆會善罷甘休嗎?
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威信,怎能容忍別人輕易踐踏?
思前想后,問題的關(guān)鍵點(diǎn)還是在神婆身上。
若是神婆愿意放棄用香兒祭河神,那一切都迎刃而解。
可要讓神婆放棄這無異于癡人說夢。
根本不可能。
“狗日的神婆,你真該被拉出去千刀萬剮?!?p> 念及此,張鄴對神婆的怨念已然攀升到極點(diǎn),恨不得現(xiàn)在就提刀去砍了那個喪心病狂的老妖婆。
你平日里扯著“河神使者”的大旗,干一些斂財、缺心眼的事兒也就算了。
可你為什么非得謀人性命,害人家破人亡?
鄉(xiāng)村娃的命縱然卑賤,可那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是經(jīng)過十月懷胎才誕生的生命。
你簡單的一句“河神有旨”,他們就得被裝進(jìn)籠子,沉入河里祭獻(xiàn)給河神。
那可是鮮活的生命呀!
你良心被狗吃了嗎?
倘若這世間真有鬼神,你就不怕這些年被你害死的孩子,變成厲鬼來找你索命嗎?
越想,張鄴越發(fā)不平。
胸中那口怒意,無法泄出。
以至于他真動了念頭,想要提刀去宰了神婆。
意愿非常強(qiáng)烈。
若是神婆死,這神祭沒人主持,香兒便不會被活祭,日后桃源村也不會再有孩子受害。
宰神婆的想法,越加上腦。
尤其是在桃源村這山高皇帝遠(yuǎn)的窮鄉(xiāng)僻野,皇帝管不著,官府不想管,就像這些年被神婆害死的孩子一樣,官府從不過問。
所以,神婆即便被宰了,最多也就本村熱議一陣,很快便會平息。
畢竟以神婆在桃源村的所作所為,怕是沒幾個人不希望那老妖婆早日歸西的。
“不過……不夠穩(wěn)妥。”
張鄴晃著腦袋,暗道:“那老妖婆縱然年老體邁,形如枯骨,看似一縷西風(fēng)都能吹飛,但她在桃源村耕耘了這么多年,豈能沒有保命手段?”
“我現(xiàn)在這幅軀體,虛弱不堪,多走幾步都吃不消,又怎么能提得動刀去宰那老妖婆呢?搞不好還會被反殺掉,白白送了人頭。”
“一定有萬全之策,只是……我還沒想到!”
張鄴在案桌前來回踱步,燈光下的影子凌亂不已。
半晌后,張鄴背靠著案桌停下來,目光停留在案桌后那面墻壁掛著的那副水墨畫上,心緒漸平。
畫卷上的內(nèi)容很簡單,就描述了一幅悠長的青山綠水。
近處水面不驚,源遠(yuǎn)流長,遠(yuǎn)處群山連綿,高低錯落,云霧繚繞,層次分明,延伸不盡,仿佛囊括了這方世界萬里江山。
山水間,一頭似龍似象的怪獸踏足而立。
這頭怪獸,體型甚是龐大。
有大象的龐然身軀,神龍的飛天尾;有大象震地的粗腿,亦有神龍尖銳的利爪,有粗長的象鼻也有短精的龍角。
渾身還覆蓋著密集的龍鱗。
看上去就像是龍和象結(jié)合而成的,稱之為龍象似乎更為合適。
也不知道那個創(chuàng)作者是怎么樣的腦回路,他是怎么想到的呀?
關(guān)鍵是,還一點(diǎn)不違和!
龍象仿佛腳踏虛空,頭頂日月,長鼻似一個烘爐般,吞納滿天星辰,氣勢頗為壯觀。
讓人心靈震撼。
這幅畫卷的來歷不得而知,好像自前身有記憶起,就一直掛在這面墻上。
張鄴也詢問過父親,可張父也不說不出所以然,只知在爺爺那一輩就已經(jīng)有了。
再往上,也沒辦法繼續(xù)追尋。
不過也足以說明這幅畫存在的年頭不短,至少五十年往上。
但說來也奇怪,這幅看上去只是用普通宣紙為材的畫卷,并沒有受到歲月的侵蝕,墨汁不散,依舊鮮明如新。
這就很匪夷所思了。
畢竟桃源村臨河靠海,周圍的濕氣很重,換做是其他書畫,字跡受潮早就模糊不堪,甚至是粘連在一起無法翻閱。
張鄴也仔細(xì)研究過這幅畫,并沒有發(fā)現(xiàn)它有什么迥異之處。
唯一的作用便是用來靜心。
每當(dāng)他心神不寧、焦躁不安之時,去賞閱這幅畫卷,便能很快平靜下來。
仿佛畫卷上有特殊的魔力,能夠吸引張鄴完全沉浸在畫卷上的山水之中,體會上善若水,順勢自然的寧靜和豁達(dá)之意。
亦如方才,原本還心煩意亂的張鄴,看到這副畫卷后,心靈便前所未有的放空,思緒也逐漸清晰,冷靜。
但這次的感受好像不太一樣。
往日賞畫,都是沉浸于天地、山水之中而無法自拔。
而這次,他心神似乎和山水間的那頭龍象有著些許共鳴。
那仿佛是一種不甘,憋屈之意,想要沖破這天,踏陷這地,跳出這片天地之外。
“這是怎么回事兒?難道還和我的情緒相關(guān)?”
張鄴暗自猜測著,他內(nèi)心明鏡似的,知道今天自己是動了殺念,想要宰了神婆。
正是這殺念,讓他心緒無法寧靜。
隨即視線集中在那頭龍象身上,仔細(xì)觀摩。
慢慢的,他感覺腦子越來越沉,視線也逐漸模糊,恍惚間竟然看到那頭龍象動了起來。
是的,龍象真的動了起來。
越動越快。
而張鄴的意識就像飄離了身軀,附著在龍象身上,跟隨龍象的節(jié)奏而動。
最初還有些不適應(yīng),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張鄴仿佛適應(yīng)了龍象的節(jié)奏,反倒覺得就該這樣,就該快一點(diǎn),再快一點(diǎn),越快越好,千萬別?!?p> 龍象或是四肢踏地,或奔或躍,或是神尾擺甩,或是長鼻噴氣,又或是飛天而起……
每一個看似簡單的動作都會引起天地共振,隱隱間,似乎星辰隕落,山崩地裂,江河水?dāng)?,神像自身更是蘊(yùn)含出一種強(qiáng)大的信念。
給人感覺,龍象的強(qiáng)大已經(jīng)超出了神魔范疇,上可去九天攬?jiān)?,下可入五洋捉鱉。
沉浸在龍象身上,感受著龍象的強(qiáng)大與無畏,張鄴內(nèi)心陡然頓生一種“我若要有,天不敢無,我若要無,天不準(zhǔn)有”的放肆與桀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