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蒙混過關(guān)
白玉堂徑直回到寧真住處,寧真此時(shí)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出神。白玉堂見了她,心中陰霾頓時(shí)散去,喚道:“寧姑娘!”
見他突然進(jìn)來,寧真立刻站起來,捂著心口后退兩步,差點(diǎn)被身后的石凳絆倒,忙扶著桌沿站住了。
白玉堂走到她近前:“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寧真搖頭。
白玉堂道:“沈柔姑娘答應(yīng)幫忙了,午后你換好舞衣,再上個(gè)妝,我來接你出去。”說著打開包袱。
寧真伸手在那身衣裙上摸了摸,應(yīng)道:“嗯??墒?,怎么上妝?”
白玉堂想起他們自相遇以來,寧真從來是清水出芙蓉,不施粉黛,既這么問,定然是不會,便笑道:“我會。交給我好了?!崩^她的手道:“走?!?p> 寧真問:“去哪里?”
白玉堂便道:“買脂粉?!?p> 寧真便由他拉著,一路到了集市。
集市上正好有攤販在叫賣:“胭脂水粉——姑娘,看看胭脂吧!”
寧真便道:“這兒有啊?!睖愡^去一看,一排排小盒子方的圓的大同小異,也不知該買哪樣,她拿起一盒胭脂看了看,又遲疑地看了一眼白玉堂。那攤主忙道:“這個(gè)只要五十文?!?p> 白玉堂對攤主笑笑,把胭脂盒子放下,道:“我們只是隨便看看,不好意思啊?!北憷鴮幷骐x開。
寧真問道:“為什么不買?”
白玉堂道:“那種胭脂怎么能用?”
寧真道:“可是我剛剛明明看見有旁人買了。”
白玉堂只道:“旁人是旁人,你是你。走吧?!?p> 直到兩人來到一家紅墻玉瓦的店鋪前,只見門頭上“花顏記”三個(gè)字,白玉堂眼前一亮,道:“就是這里了。”
踏進(jìn)店門,便可聞見空氣中混合的脂粉香料之氣,偌大一間店鋪內(nèi),高高低低的貨架一列列排開,上面放著各色脂粉妝具??繅︿佒粭l長長的臺面,臺面上一排銅鏡,女子們?nèi)齼蓛勺谂_面前,或是有說有笑,或是描眉涂唇。
“這么大一家店啊?!睂幷鎳@道。
“這家店的生意做得很大,各處都有分號,”白玉堂看了一眼寧真道:“巴蜀一帶也有幾家。”
“是嗎?”寧真雖在蜀中長大,卻從不知曉。
這時(shí)一名錦衣羅裙的女子輕快地走過來,問道:“姑娘是買脂粉吧?”
寧真點(diǎn)點(diǎn)頭,那女子便道:“您要買些什么?今日店里新到了一批唇脂,色樣很好?!庇謱Π子裉玫溃骸斑@位公子,要不給您上杯茶,您先坐會兒?!?p> 白玉堂道:“不用,我陪著她,你去忙你的吧。”
“是。”那女子微微欠身便走開了。
寧真環(huán)顧四周,忽見店中一角用鏤花窗隔開了,里面幾副桌椅,幾個(gè)男人正坐在里面喝茶,便道:“反正我也不懂,我在里面喝茶等你好了,你買完了叫我?!?p> “哪有你這樣的人?!卑子裉帽г怪?,卻幫她叫了一壺好茶。
所幸他對寧真的樣貌膚色非常熟悉,香粉、胭脂、眉墨……一樣樣細(xì)數(shù)過來,挑挑選選。只是他認(rèn)為寧真更適合清秀淡雅的妝容,舞娘的妝容卻要嫵媚明艷的,好幾次斟酌不定,干脆兩種都買了。終于買完,拿著一大包東西放到寧真面前,道:“齊了!”
“你真厲害?!睂幷嬗芍愿袊@。
白玉堂道:“接下來我們要去買些釵環(huán)首飾?!?p> 寧真道:“為什么?沒說要戴首飾呀?!?p> 白玉堂只好解釋:“是這樣的,你的妝容和衣裙都很艷麗,頭發(fā)上卻太素淡的話,看起來會很奇怪,很不正常?!?p> 寧真無奈道:“這么麻煩?!?p> 文府。
袁超低聲向文庸稟告道:“老爺,沈柔沒留住白玉堂,白玉堂已經(jīng)從海月樓出來了?!?p> “什么?”文庸臉色一沉:“是不是存心放他走的?”
“這倒不像,”袁超道:“聽聞沈柔把白玉堂狠狠罵了一頓,動(dòng)靜鬧得很大,好多客人都看見了。”
“哼,”文庸道:“收了我的銀子,事沒辦成。走,你陪我去一趟海月樓。對了,展昭那邊怎么樣?”
“沒什么動(dòng)靜。屬下?lián)乃麄兓煸诳腿死镞M(jìn)府來。”
文庸踱了兩步,沉吟道:“來就來吧,來兩個(gè)殺一雙,咱們只要小心,不露出破綻來,送他們上了船,就一了百了了?!?p> 剛出房門,就碰到孫小蘭迎面走來。文庸厭惡地皺皺眉。孫小蘭道:“老爺,一會兒晚宴就要開始了,您要出去?”
文庸道:“我心里有數(shù)。不是叫你在房里呆著嘛,出來亂走做什么?!?p> 孫小蘭雙手托著盤里的湯盅,剛要開口:“我……”
一陣風(fēng)吹來,將她裹在頭上的絹紗吹落,她立刻尷尬地想去護(hù)住頭發(fā),又騰不出手,文庸橫了她一眼,冷冷道:“看看你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扔下這句話,便頭也不回的離去。
孫小蘭呆立在原地,嘴唇止不住的顫抖,眼淚滾落下來。
白玉堂和寧真買買逛逛,在街上吃了點(diǎn)小吃,回到小院里未時(shí)已過。
寧真推開門,白玉堂道:“時(shí)辰不早了,你先換衣服,我在外面等你。”
寧真為求出行輕簡,帶的衣服很少,又不喜濃艷,來回就是幾身淺色衣裙。這舞衣上為一件桃紅輕羅廣袖衫,下為金絲點(diǎn)繡粉紫羅裙,腰間一條墜珠紅綾束帶,穿上了身稱得她越發(fā)的膚若凝脂,明眸皓齒,憑添幾分明媚之色。
白玉堂進(jìn)了屋,讓寧真打溫水帕子來,自己則打開窗戶,靠窗邊放下一把椅子,找來旁邊一張軟墊靠在椅背上,又把買來的東西在桌上一樣樣擺開,然后喚寧真道:“來,坐。”
寧真便在椅子上端正坐下,雙手放于膝蓋,表情肅然。
白玉堂笑了:“你緊張做什么,難道是擔(dān)心我把你畫丑了?”
寧真咬了咬嘴唇?jīng)]說話。
白玉堂走到她身側(cè),伸手?jǐn)堖^她的肩膀,讓她的身體緩緩靠在椅背上。待他重新回到寧真眼前,寧真卻再一次按著心口低下頭。
白玉堂用帕子沾了水,俯下身子給她擦臉,順帶把她的下巴往上抬了抬:“抬頭?!?p> 寧真抬頭就對上白玉堂那一雙眉眼,近在咫尺,秀如清潭。她趕緊緊緊閉上眼睛。
此時(shí)在寧真在白玉堂眼中尤其動(dòng)人,他拿著帕子輕輕擦拭她的額頭、臉頰、鼻尖、下頜,最后在嘴唇旁邊停了下來,忍不住想用指尖去撫摸,最后還是不肯唐突,用帕子在粉唇上點(diǎn)了點(diǎn)。接著,他又拿起一盒白色的香膏,取出些許,在寧真臉上細(xì)細(xì)敷開,特別是在她眼睛周圍,更細(xì)致地湊近了用指腹點(diǎn)按均勻,寧真的睫毛便止不住簌簌抖動(dòng)。屋里很靜,靜得似乎能聽到彼此的鼻息,只有窗外樹上的蟬還在喋喋不休地鬧著。
“白五爺,”寧真突然輕聲問道:“你給我臉上涂的是什么?”
“這是養(yǎng)顏膏。”
“哦……那,你為什么會化妝?”
“我十幾歲的時(shí)候,有一次惹了麻煩被人追殺,救我的人是一家脂粉鋪的老板,后來我在她鋪?zhàn)永锒懔撕靡魂囎?,看老板幫別人上妝,也幫著打打下手,也就學(xué)會了?!?p> “哦,你現(xiàn)在抹的又是什么?”
“香粉?!?p> “什么顏色?”
“……象牙色吧。不過敷開了就很白,很適合你?!?p> “哦,這個(gè)香味還挺好聞的?!?p> “是吧,有一點(diǎn)像木芙蓉的味道?!卑子裉玫氖衷谒樕贤O聛恚骸澳阆葎e說話,否則我沒法好好給你上妝了。”
寧真閉上了嘴,空氣又重新變得安靜。白玉堂全神貫注,卻突然被寧真伸出手掌用力抵在他胸膛,讓他不能靠近,說道:“不行,我不畫了?!?p> 白玉堂愣?。骸盀楹??”
寧真道:“只因、只因你一靠近我,我就不自在。若你不讓我說話,我耳朵里除了自己心跳聲,什么也聽不見?!币豢跉庹f完,她猛地推開白玉堂,拉開房門想走。
白玉堂一把拉過她到自己近前,眼中滿是急切與期待:“什么意思?你說清楚?!庇忠妼幷婊炭植话驳哪?,他笑著放緩了語氣:“這才畫到一半,怕是不能就這么出門呀。”
“我說謊了。”寧真垂著頭:“其實(shí)昨天從海月樓回來以后我一直在想你的事,我也很在意你去找沈柔姑娘?!彼哪樇t紅的,聲音愈發(fā)低:“最近,我總想著你,想再見你,可是一見到你,我就心慌意亂。鳳兒說我喜歡上你了,可是……”
話未說完,白玉堂已喜不自禁擁她入懷,道:“我好高興你喜歡我,真兒,我一直都很喜歡你,我還以為你對我……抱歉,我竟然沒有察覺?!?p> “可是,”寧真略有埋怨:“我很討厭喜歡上你的我自己,我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心無掛礙,我想,還是離你遠(yuǎn)一點(diǎn)比較好?!?p> “那是因?yàn)槟氵€沒有習(xí)慣我在你身邊?!卑子裉冒阉龘淼糜l(fā)緊,用下巴輕輕摩挲著她的發(fā)鬢,柔聲道:“以后我們一定要常常這么親近才好。”
文庸徑直上了“瑤臺月”,張媽跟在身后,解釋道:“文老爺,這沈柔做錯(cuò)了事,正在受罰呢?!蔽挠钩涠宦劙?,推開房門,只見沈柔拉長著臉坐在桌前,兩個(gè)伙計(jì)和萍萍守在旁邊。
文庸伸手給張媽一張銀票,張媽看了看,便帶著下人們散了。
沈柔笑著起身向文庸走去:“文爺,你可算來了!”卻被文庸一把推得跌坐在椅子上。文庸用力捏起她的下巴,讓她望著自己,問:“說,你怎么讓白玉堂走了?”
沈柔一臉委屈:“還說呢,要不是因?yàn)檫@事我也不會被媽媽責(zé)罰?!庇值溃骸爱?dāng)初我就不該為了那些銀子答應(yīng)你,我都悔死了?!?p> 文庸放開她,依舊冷著臉:“說吧,怎么了?”
沈柔忿忿道:“那白玉堂,就不是個(gè)男人!是個(gè)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脾氣還臭。爺知道,在我這里,客人一向都是我選的,我真的好久沒見過像他這么惡心的人了。本來看在爺?shù)姆萆衔乙蚕肴?,可我真的忍不了了,今早就干脆和他大吵一架,把他轟了出去?!?p> 文庸的語氣緩和了下來:“你說的都是真的?”
沈柔靠過來倚在他胸口,低垂粉頸,小聲道:“當(dāng)然是真的?!?p> 文庸瞥了她一眼,道:“那你收了我的銀子,卻沒辦成事,這該怎么說?”
沈柔嗔道:“哎呀文爺財(cái)大氣粗、八面威風(fēng)一個(gè)人,難道要問我一個(gè)小女子賠錢嗎?”
文庸哈哈一笑:“就知道你舍不得。銀子倒是不必賠了,不過……”他伸手撫上沈柔的纖腰,將她抱起,往床邊走去。
沈柔呼道:“文爺,別,人家連午飯都還沒吃呢!”
水磨街,三輛同樣的馬車依次緩緩經(jīng)過。寧真戴著黑紗斗篷,和白玉堂一起站在緊挨著“如意珍珠坊”的巷口。最后一輛馬車走得最慢,在巷口停了下來,萍萍撩開簾子左右張望。白玉堂便同寧真出來,送她上了馬車。車中只有萍萍一人,萍萍拉著她的手坐下來,待她脫下斗篷,對著她好一陣端詳,嘆道:“姑娘真真好標(biāo)致的模樣!”
馬車在文府門口紛紛停了,一共下來十余個(gè)姑娘,從門口魚貫而入。因?yàn)檫@舞班是府里定下的,又是海月樓的人,門房的人也沒細(xì)看。寧真依萍萍所言,跟在隊(duì)伍最后。進(jìn)了角門、耳門,又穿過西園,路過一處廊道時(shí),廊道旁一房門突然打開,有人把寧真往屋里一拉。
寧真一看,是唐鳳,驚喜中還未及開口,唐鳳做了個(gè)噤聲的手勢,拿出一身下人衣服讓寧真換上,再把寧真的妝洗凈,除去釵環(huán)首飾,又朝寧真臉上抹了兩把碳灰,忍住笑道:“你忍忍啊,恐怕你露出臉來會惹人注意,唯有扮成邋遢小子才好蒙混過關(guān)。”
寧真毫不介意:“嗯。不會被發(fā)現(xiàn)吧?”
唐鳳道:“這兩天請了好些打雜的伙計(jì),誰也不認(rèn)識誰,你就跟著我,只要不被那管事的王媽注意,應(yīng)該沒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