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睜開眼，注意到身旁有個人影。他看了半天，那人長得人模人樣的，但就是沒臉。然后發(fā)現(xiàn)，人家就長那個樣子。
柳生想起來了。
影奴彼此心念相通，一只看見他就等于全看見他了。那個影奴很聰明，第一時間設下幻境讓他忽略這件事，讓他放松下來，直接送他進入了夢鄉(xiāng)，再通知陸吾。全程簡單利落。
這只影子會落單不是因為弱。人家是統(tǒng)領全局的，所以才敢落單。
自己被舉起來的時候陸吾木呆呆的臉尚在眼前。柳生呆呆地向旁邊看去，陸吾坐在榻邊的桌子旁，正喝著酒。酒的時間似乎很久遠，柳生鼻子里全是暖烘烘的酒味，熏得他渾身懶洋洋的。
柳生起身，床邊的影子恭恭敬敬地給他讓路。陸吾在榻邊安的是一副對稱的桌椅，陸吾坐在右側，柳生過去坐在左邊。影奴跟在柳生身后，自發(fā)站在兩人面前，低著腦袋，一副任君處置的樣子。
柳生道：“不錯。還是那么忠心?！睕_著影奴招手道：“過來。”影奴應聲前進，柳生又道：“轉個圈?！庇芭珣曓D了個圈。柳生再度道：“去挖我的酒?！庇芭翱戳丝础标懳崾掷飫偰闷饋淼木疲粓F黑霧組成了一行字：已經(jīng)在這了。然后影奴指了指外面，黑霧變換：還挖么？柳生一揮手，道：“挖吧。全挖出來?！?p> 陸吾放下酒壺，問道：“這是要開酒館嗎？”
柳生垂眸道：“也不錯。但我還不打算開酒館?！?p> 影奴在那里站了半天，猶猶豫豫地，似乎不知道該走還是不該走。
柳生道：“去吧?！庇芭涣餆熅拖Я?。接著道：“另外，你的影奴不是忠誠，只是比較死腦筋?！标懳嵝π?，繼續(xù)倒酒喝。
陸吾道：“你埋了多少？一只影奴夠用嗎？”柳生道：“不夠。但他可以慢慢挖?！?p> 柳生轉頭道：“如果你希望快一點，可以放你的影奴。”頓了一下，道：“現(xiàn)在?！?p> 陸吾跺腳，影奴跟著首領四散而去。
陸吾搖著酒杯，笑問：“影奴全都笨得嚇人，你還中招了。你多少年沒用影奴了？生疏了?！绷溃骸斑@只是首領，也無傷大雅?！?p> 陸吾扶著桌子起身道：“我也跟著去看看，總悶在屋里怪無聊的?！鄙形凑局钡臅r候晃悠了一下，笑道：“好像喝得有點多?！绷σ幌?，不置可否。
酒的日子長遠，醉人也是難免的。不過日子太長遠了，其余的他就不敢說了。
陸吾眨了眨眼，笑道：“你看看我，總忘。我死之前甚至還沒有‘朝代’這一說，這三四個朝代都換了?！?p> 也不是記不得，大概是還不能放在自己身上當作日常。總覺得是一個月前埋下去的，但是分明柳生的樣子不一樣了。
輪廓還是那個輪廓，但是長高了，臉上的肉也少了。
陸吾坐回去，酒勁漸漸開始上來，盯著影奴離開的方向迷迷糊糊地想：對啊，分明不一樣了。
陸吾撐著下巴，想起復生以后第一次把柳生氣走的場景。
他也忘了為什么，大概又是一時興起，變成了陸孟的模樣。其實就是變了裝束胖瘦高矮，換了一身漢代人的衣裳。他模仿陸孟對柳生說了一句：“來吃飯吧”，柳生當時一愣，眨了眨眼道：“我?guī)闳タ纯此??！庇执舸舻氐溃骸八陟`石里?！贝蟾攀怯X得這種自己隨口編的名字陸吾聽不懂，解釋道：“就是那塊長得有銅臭味的石頭?！?p> 緊接著柳生扔掉了一把鐵鍬，拍著腦門笑道：“哎呀，壞了。我忘了，進不去了?！?p> 當時柳生好像在挖一壺酒。他用鐵鍬撬出來，打開聞聞，酒香撲鼻。酒壺下壓著一副小小的骨架，大約是一只狐貍，也可能是一只狗。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