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殿。
蘭藹執(zhí)棋，毫不猶豫又落下一子。
清雅的暗香繚繞，蘭藹素來平靜的眉眼顯出幾分殺意。寒蘭仍在悄悄綻放，所謂映庭含淺色，凝露泫浮光。日麗參差影，風傳輕重香［1］，幽雅至極。
雙方僵持不下。
“嘖?！蹦悄凶右灰u金線蓮紋白衣，玉冠束烏發(fā)。面若山池之蓮華，氣如凜冽之冬雪。
“你何必咄咄逼人呢?！蹦凶雍翢o形象的松肩攤手，反倒多了些煙火氣兒和灑脫。語氣輕快。
蘭藹不為所動，“是你欺人太甚?！?p> “嗯……”男子沉吟不語，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面容更加明亮燦爛，身體前傾，手撐著臉頰，“要不各退一步?”
蘭藹執(zhí)棋的手一頓。
一看有戲，男子展顏，柔和了周身的凜冽。
“四宗以清虛為尊，清虛又以你為首。我是不敢把你怎樣的，”他擺弄著棋子，“這樣吧，你不許插手。同樣的，我也不會插手。順其自然，怎么樣?”
“呵，”蘭藹冷笑，“順其自然?你現(xiàn)身的那一刻，早就沒有‘順其自然’四個字了。”他捏著黑棋的指尖發(fā)白。
男子不以為然，“好吧，就這樣，誰都不許反悔。畢竟……”他盯著蘭藹，“天下這么大，人啊，妖啊什么的也很多，不是嗎?！?p> 至于插不插手嘛……別人怎么想的，他可管不了。
聞言，蘭藹的薄唇幾乎抿成了直線。
男子不再碰棋，掐指一算。他眼中迸出光亮，有些激動：“時間到了?！?p> “好了，”男子瞅著棋盤，似是看不見蘭藹的冷臉，自顧自說，“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有緣再見?！?p> 蘭藹死死地盯著他漸漸消失的身影，腿上的手握成拳，指甲嵌入掌心。
赤城，某處。
女子衣亂鬢散，身上沾滿了暗紅的血跡，胭脂裙猶如衰敗的嬌花一般頹靡。
她一路跌跌撞撞地闖進了主殿，摔在了地上。冰涼的觸感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慢慢抬頭看向了主位上的男人。
殿中燭火搖曳，紅紗垂幔，迤邐飄動，襯得男人臉上的惡鬼般的面具忽明忽暗，詭譎瘆人。
“主上……”女子小心地開口。
男人聽著語氣似是愉悅，抬了抬手指：“你做的很好，紅萼?！?p> 紅萼感到有一雙手扶自己起來，本就蒼白的臉頰浮現(xiàn)朵朵紅暈，竟是別樣風情。
男人玄色衣袍上的紋路泛著光澤，“唔……既然是功勞，本座賞你什么好呢。”
“不敢……”紅萼有些惶恐，單眼底藏著興奮，“主上把紅萼從淤泥中帶出來，自那一刻起，紅萼的全部便都是主上的。不敢奢求賞賜……”
“不，不，”他從主位上起身，“本座會給你的，現(xiàn)在就可以?！?p> “主……呃……”紅萼的聲音戛然而止，身體懸浮，離地半尺。她的七竅中不斷冒出絲絲粉色靈氣，在紅萼驚恐的眼睛里，涌向男人。
不出半息，男人揮手，原本干枯的尸體迅速消失。他坐回主位，發(fā)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進入赤城，城中仿佛和外面是兩個世界。
亭臺樓閣林立，行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街頭小販叫賣吆喝，余音不絕。人們嬉笑怒罵，或是平靜不語。
赤城街道寬闊，此時兩邊都掛滿紅綢彩燈，主城更是如此。
“嘖嘖，這赤城怎么如此喜慶?”齊光伸手扯著未央，嘰嘰喳喳個不停，“總不能是名字里有個‘赤’字吧?！?p> 未央死魚眼，“你怕不是個傻子?！?p> 沐芳好笑的搖搖頭：“看這陣仗，估摸著是城中哪個人物要辦喜事。”
寧遙早就被若英拉走了，兩個姑娘邊走走逛逛，也沒離多遠。
“我們是來查探除穢的，你們這般不著調(diào)。”連松端得一副嚴肅臉。
“呦，你個木板子，可顯著你了，”齊光毫不客氣，“你可厲害了，也不知道是誰在……唔！”
未央及時捂住了他的嘴，沐芳擋住連松的視線，“抱歉，師弟年紀小不懂事，連道友莫和他一般見識?！闭f完歉意一笑，帶著倆小酒窩兒。
一旁的齊光還在掙扎，未央捂得更緊了，勒得齊光連翻白眼。
連松一口氣被憋的不上不下，涼涼地瞥了一眼旁邊一無所知的寧遙，他身后的兩個弟子心驚膽戰(zhàn)。
連柏和謝春山在前方走著，也不過問他們的小打小鬧。
“連道友可知玉氏?”謝春山率先開口，落日的余暉落在他竹青衣衫上，鍍了一層金色光暈，朦朦朧朧。
“玉氏于南長息宗界內(nèi)，是氏族。勢力牽連極廣，幾百年來其子孫有天賦者，皆入長息，”連柏道，“現(xiàn)如今，玉氏已在長息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p> 謝春山含笑，“不錯。傳聞玉氏一族得天地厚愛，允天女誕于其中。傳說天女身負天道規(guī)則之力，福澤深厚。若非有玉氏以及宗門為支撐，怕是免不了爭搶。”
連柏忽而笑了，“謝道友是想說玉氏前段時間的‘尋天女’之事吧?！?p> 謝春山點頭：“三個月之前，玉氏族內(nèi)竟然有兩位天女，令眾人嘩驚。為了此事，玉氏那時好生熱鬧。后來據(jù)說是請示了天地，才確定的真天女。另一個則被玉氏驅(qū)逐，不明去向，生死不知?！?p> “哼，”連柏冷哼，“一個偌大的家族，竟靠一個女子。哪怕不是女子，將希望全系于一人，亦是愚蠢。”
謝春山不置可否，“連道友不覺得，這個處罰太輕了么?”
連柏擰眉沉思，但是謝春山?jīng)]給他這個機會，“連道友，此番前來，應先拜訪城主才是?！?p> 主城內(nèi)。
一身鳳冠霞帔的女子正對鏡而坐。她怔愣地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粉面桃腮，盈盈秋水眸。端的是嬌憐美人。
她略感不按，削若蔥根的手指不斷絞著衣袖。她勉強壓住亂跳的心臟，櫻桃紅唇輕啟：“華堯前輩……我真的要這樣做么?”
她腰間的勾玉閃了一下，華堯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她身后，葡萄青衣著身，紫金冠束發(fā)。甫一出現(xiàn)，恰若珠玉盈室，光輝粲然。他輕拂過女子的步搖流蘇，掩住眼底的興奮，“當然。你要相信我，不會有意外的?！?p> 女子被他的容貌晃了一下，隨即快速收回目光，輕輕點頭。
巨咸的咸魚
［1］：出自李世民《芳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