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途中話
不出半個時辰,趙旭便見到林沖騎著那匹老黃馬出現(xiàn)在視野之中。
趙旭問道:“林教頭,如何了?”
林沖神色頗為輕松,搖搖頭,道:“些許宵小之輩,林某和那位武兄弟隨手便打發(fā)了。對了,那位武兄弟說是要查探一下那些盜匪的老巢,便追著那些潰兵的尾巴去了。林某擔心公子安危,便趕了過來。如今見公子無恙,林某心中算是落下了一塊大石。”
趙旭聞言,不由得點了點頭,心中暗贊武松的機敏膽大,心細如發(fā)。
只是方才聽到那些盜匪說出“寨中兄弟”四個字,武松便明白需要找到對方的老巢,方能將此事徹底做個了結(jié),這才有了剛剛的舉動。
林沖從老黃馬上翻身下來,道:
“公子,如今這馬車車轄斷裂,已然是用不成了。若是公子不嫌棄的話,不如公子乘林某這匹老馬代步,林某則和安管家步行護送。”
“林教頭的好意,本公子心領了?!壁w旭笑道,“但林教頭乃是騎將,若沒有馬匹,恐怕這戰(zhàn)力要下降許多。”
林沖聞言,笑著拍了拍腰間的刀鞘,道:
“公子放心,雖然林某的一身武藝大半都在馬上,論步戰(zhàn)確實比不過那位武兄弟,但哪怕步戰(zhàn),林某自詡也能護得公子周全。公子若不上馬,那這匹馬,林某也不好意思騎了?!?p> 見林沖言辭懇切,說的堅決,一旁的安伯也勸說道:
“是啊,公子,林教頭也是一番好意,公子還是莫要推辭的好。”
趙旭見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如果自己不答應,林沖心中恐怕也不好受,只得苦笑著朝林沖拱了拱手,隨后翻身上馬。
就這樣,趙旭騎在馬上,林沖和安伯分列左右,一行三人慢悠悠的朝著神京城趕去。
三人行了約有半個時辰,武松從后面趕了過來,與趙旭三人說了那盜匪老巢的情況。
“公子,那盜匪的老巢在荊山之中,距離事發(fā)之地不過兩里地,是一塊頗小的平地,有老弱婦孺在里面耕地,上面則是一座寨子,守衛(wèi)森嚴,武某怕打草驚蛇,便悄悄的退了回來,告知公子?!?p> “常聽說武二哥心細如發(fā),本公子今日算是見識到了。這一趟,辛苦二哥了?!?p> 趙旭在馬上朝著武松抱拳一禮。
武松臉色微紅,連連擺手,赫然道:“公子莫要說什么‘二哥’,簡直折煞武某了?!?p> “聽武壯士言語,似乎那山寨之中,并非全都是窮兇極惡之人?”
聽出了武松言語中的窘迫,趙旭不著痕跡的改了稱呼。
“好教公子知曉,”武松似乎想起了什么,嘆了口氣道,“這天底下的百姓,除非真的沒了活路,否則誰愿意落草為寇呢?”
一旁的林沖聞言,下意識伸手摩挲了幾下腰間的刀鞘。
是啊,若不是當年公子的贈金之恩,面對著上司的壓迫和差役的迫害,自己就是再隱忍,又能隱忍到幾時呢?
到最后怒而殺人,還不是要走上落草為寇這條路……
安伯聽到武松這番話,也是默默無言。
這亂世之中,草民賤如韭。
哪怕他身為三皇子的管家,但隨三皇子這一路行來,他已經(jīng)見識了太多太多……
作為樹立了良好三觀的穿越者,趙旭面對武松這番話,心中自然是沉甸甸的。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這短短八個字中,蘊含了多少底層民眾的眼淚與苦難。
搖了搖頭,將心中的情緒排除出腦海,趙旭看向林沖,問道:
“林教頭,你曾經(jīng)是齊國的禁軍教頭,對于齊國軍隊想來是了解甚多。不知道在林教頭眼中,我大楚的軍隊和齊國相比,有多大的差距?”
林沖眸光閃了閃,斟酌了許久,方道:
“公子,齊國上下,無論王公貴族還是平民百姓,大都信仰佛門,軍中將校,也多是佛門俗家弟子,凝聚力遠遠超過齊國軍隊,再加上齊國國君雖已年邁,但卻并不昏庸,即使朝中有奸臣當?shù)?,朝政依舊能夠保持平穩(wěn)?!?p> 說到這里,林沖便止住了話頭,不再繼續(xù)言語。
但無論是趙旭,還是武松,都聽出了他話中未盡之意。
那就是齊國雖有衰敗之勢,但其兵鋒之盛,戰(zhàn)力之強,卻是將楚軍遠遠拋到了身后。
“以宗教作為凝聚軍中上下的利器,也難怪我大楚會有那場大敗了?!?p> 趙旭輕聲道,臉上并沒有露出絲毫意外之色來。
在齊國為質(zhì)三年,他雖然受困于國都之中,但并不意味著對某些事情一無所知。
百年前,佛門三宗之一的大菩提寺被齊國國君封為皇家寺院,佛教更一躍成為大齊國教。
其后,齊國國君更是銳意進取,齊國國力蒸蒸日上,雖比不得占據(jù)中原之地的乾國,但逐漸將奉行重文輕武之策的楚國壓了下去。
大楚文和三年,齊國突然出兵,楚國朝堂上下猝不及防之下,江北三府盡數(shù)失陷,大楚失去唯一的牧馬之地;
大楚文和十八年,楚國出兵北伐,意圖收復三府,卻被齊國大敗。
經(jīng)此一敗,楚國國內(nèi)求和聲日盛,自己這個三皇子也在其后兩年,被當做質(zhì)子送往齊國。
安伯在一旁,見趙旭神色忡忡,忍不住開口道:
“公子莫要多想,有老主人在呢,這楚國不會出什么事情的?!?p> 趙旭聽到安伯的勸慰之言,點點頭,不過眼中卻浮現(xiàn)出一層深深的陰霾。
自己那位父皇或許有能力,是一位守成之君,但如今大爭之世,不進則退,單憑一個“守成”是遠遠不夠的。
否則,系統(tǒng)顯示的國家信息中也就不會出現(xiàn)【蠻族不穩(wěn)】、【武脈不振】、【門閥政治】、【朝政腐化】這些個負面修正了。
哪怕幾個月前他遠在齊國東都,但從收到母后和哥哥的信件中,也能對大楚朝局一窺一二。
太子和大皇子之間的嫡庶之爭,苗疆和西南蠻族不穩(wěn),門閥與百姓之間的尖銳矛盾,來自于緬國與齊國的軍事壓力……這一樁樁一件件,單看或許沒什么,但合在一起,卻成了即將壓垮整個大楚的一根根稻草。
千里之堤,毀于蟻穴。
更何況楚國所面對的這些難題,可比蟻穴來得可怕得多!
作為下人的安伯或許不清楚,但身為皇子的他,難道也要自欺欺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