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火車上的絕望
靠著車窗，列車緩緩地向著遠(yuǎn)方行駛。面對下一個自己沒去過的未知城市，不知為什么，
他竟沒有一絲期待，也沒有一絲緊張。也許是因為思緒沉浸在痛苦的過去里罷了。
他將行李箱舉了起來，放在天花板旁一個放行李箱的隔板上。
一望無際的平野在眼前展開，火車上他見過最多的就是這樣的情形了。一片荒野，甚至連一棵樹都沒有，只有野草在風(fēng)中不斷地?fù)u曳。極目遠(yuǎn)眺，幾座矮矮的房屋在平原邊上展開。
火車上也開了淺黃色的燈光，乘務(wù)員戴著口罩，疲憊地推著一個餐車在走廊上走著，餐車上，熱水和各種熱菜的氣味彌漫在整個車廂，熱氣升騰在空中，變?yōu)榘嘴F。周圍談話的人們喧鬧不已。在這風(fēng)雪之中，列車十分的溫暖與熱鬧。
明哲從旅行包里掏出耳機，絲毫不管打結(jié)在一起的耳機線，只是輕輕捋了幾下，就胡亂地帶在耳朵上，另一頭插著手機，聽著自己喜歡的歌曲。
他喜歡在這種熱鬧的氛圍里，一個人靠著冰冷的車窗聽著歌。
這些歌他基本都和曉楓分享過，每聽一首，都能想起與她的一次回憶。他雖然想忘掉這些回憶，可是他們似乎牢牢地烙刻在了腦子里，無法抹去。
漸漸地，他有點困了。自己到的站是終點站，要第二天中午才能到——不知道會不會因為這次的雪而晚點。他摘下耳機，將它放進包里。窗外依舊是漆黑一片。他慢慢地睡去了。
夢中，他回到了高中時期。那蟬鳴久久地在他的耳旁回蕩，微風(fēng)依舊是那么的輕柔，無憂無慮。曉楓微笑著坐在他的旁邊，露出他朝思暮想的笑容。陽光斜灑在他們的身上，預(yù)示著青春的時光。他笑了，不是苦笑，而是開懷、暢爽地笑。
忽然驚醒過來，明哲看了看時間。才晚上六點鐘，他并沒有睡多久，列車緩緩地停靠在了一個站。車廂內(nèi)依舊十分的嘈雜，他旁邊的一個座位暫時還沒有人。他迷茫地看了看四周，從包里拿了點東西吃，隨后戴上口罩，揉了揉眼睛，打開手機準(zhǔn)備繼續(xù)聽歌。
漸漸地，天越來越暗。月亮與星星只能從幾朵云層的縫隙里撒出微弱的光芒。
車外，一群人圍著火車準(zhǔn)備上車，異常的嘈雜，那些人的身上都有一點點淺淺的雪。幾個人開始向這個車廂走了過來，身上還散發(fā)著陣陣的寒氣。
熟悉的身影。
“讓一下，讓一下。”她的聲音依舊是那么的溫柔，緩緩地向著明哲這邊走了過來。她走到這一排，看了看手里的車票，再一抬頭，清澈的雙眸望向明哲。她一怔，隨后笑了笑。
明哲看見她的笑容，也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了。
“我是坐這兒的，好久不見。”曉楓微微一笑，似乎很高興。
“好久不見?！泵髡苣米叨鷻C，放在包里。
“聽說你回到了高中任教，工作累不累？”曉楓問，她的語氣也漸漸成熟了。
“不是很累，你呢？考研辛不辛苦？”明哲也問，努力讓自己的語氣不再那么親密，明哲不想再打擾她的生活了，雖然她一直在自己的腦海里無法抹去。他覺得很無奈。
“肯定難啊。幸虧我男朋友一直鼓勵我。他也和我一起考研?！睍詶餍腋５卣f。明哲看著她這么幸福的樣子，也不在乎自己了。她找到了自己的喜歡的人，那個人也喜歡她，不是很好嗎？明哲扶了扶眼鏡，微微笑。曉楓看著明哲的表情，好像也有點不好意思。
“那你畢業(yè)后準(zhǔn)備干什么？”明哲問。
“準(zhǔn)備啊，我還沒想好?！睍詶飨蛑中墓丝跉?，然后搓了搓，想讓手變得暖和點。
“不過我既然報了師范專業(yè)，應(yīng)該是當(dāng)個老師吧?！睍詶魈痤^，望著天花板。
“哦?！泵髡芩坪鯖]什么好說的了，他只想靜靜地看著曉楓，看著她?？粗沁b遠(yuǎn)而又望塵莫及的她，總有那么一點點距離是觸碰不到的。
“你是要去干什么呢。我準(zhǔn)備去另一個城市旅行?！泵髡苤噶酥傅厣系男欣钕洌瑔枙詶?。
“我也是趁著寒假出來玩的，現(xiàn)在也是去另外一個城市?！?p> 他們就這么聊著，聊了很久。時間不知不覺地過去了。他們好像都是故意避開似的，不談愛情之類的話題，明哲感覺，這次跟她的聊天仿佛和陌生人一樣，雖然很聊的來，但總有一點說不出來的感覺。自己已經(jīng)沒了年少的那般勇敢，那般輕狂。
火車已經(jīng)走了兩三個站了。天空也越來越黑，云層卻沒有那么厚了。
“我男朋友對我還很好的?！钡人麄儧]話題了，曉楓緩緩說道。
終究是要面對的。
“你很幸福啊?！泵髡苷f。
“是啊?！睍詶饕踩缡钦f。隨后，向明哲投出了一個笑容。
“你還沒有給我回復(fù)呢?！睍詶骺粗?，說。
“什么回復(fù)？”明哲問她。
她的眼睛明亮而清澈，映著天上稀少的星光。隨后，她看向明哲，歪著頭，微微一笑。
明哲說也不需要知道了。這件事應(yīng)該沒有多大的影響吧，可能只是自己忘了而已?；疖嚲従徔空荆Ａ讼聛?，曉楓收拾好行李，準(zhǔn)備走了。
“我到站了，再見?！睍詶鞲吲d地說，隨后似乎有點失落。湊到明哲耳邊，輕聲說：
“我的初戀可是你啊?！?p> 這句話如同一道雷聲在明哲的耳邊炸響，迅速跑入他的腦海里，他的腦海頓時亂作一團，喪失了思考能力。他怔在原地，愣了一會兒，眼神里透露出遺憾與不信。他努力地思考卻都無濟于事，曉楓看著他，歪著頭，微微一笑，走出了火車。明哲靠在座椅上，抬起頭，望向天花板，眼神里透露出了絕對的絕望。
曉楓原來喜歡過他。
他苦笑一聲，最悲催的無奈與遺憾感散入他的腦海。他靠著窗戶，向著窗外望去?；疖嚲従忛_動，曉楓站在站臺，向著他揮手告別，一片晶瑩的雪花落在了她的肩上?；疖囻偝稣九_，曉楓的身影也逐漸變得模糊起來，看著曉楓離開，明哲竟是如此的不甘。
明哲低下頭，用手緊緊地抱住腦袋，巨大的痛苦感涌入腦海。他想起了幾次想表白卻都沒說出口的時候，想起了曉楓牽著他、與他十指相扣的幸福，想起了他們的點點滴滴，曾經(jīng)看過繁星，見過日出，到頭來，終究是一場離別，一滴淚珠。
錯過了，終究是錯過了。雙向暗戀的青春，互相猜測的羞澀，十指緊扣的幸?！@么多的回憶，就因為表白這一張薄薄的窗戶紙，而最終沒在一起。曉楓最終找到了男朋友，而自己，卻不知道要思念她多久。
他不斷地翻著自己和曉楓的聊天記錄?？粗切┲赡鄱鴨渭兊膶υ挘嫦Ｍ芑氐侥莻€時候。他不斷地翻，不斷地壓制著眼里的淚水。無論看多少次，也找不到那絲如殘云般飄散，卻如照片一般一直留存在心中的青春。
戚老師給他發(fā)了幾張照片。
“都是偷拍的哦，剛?cè)氩康臅r候我就征求過你的同意了。我說了畢業(yè)之后發(fā)給你的，現(xiàn)在才想起來。你應(yīng)該知道曉楓戀愛了吧，不要再糾結(jié)于過往了。”戚老師又發(fā)了個消息。
第一張照片，是春天的時候。在詩詞部里，窗外的樹枝茂密無比，陽光透過樹枝灑下來。他們兩個因為一道題爭得面紅耳赤的時候，明哲還隱約記得，那是他習(xí)題冊上面的一個歷史題，找到曉楓問題目。多么好的青春年華??；
第二張照片，是曉楓那次發(fā)燒的時候，明哲偷偷親了一下曉楓。頓時，明哲的臉紅了，他不知道戚老師什么時候偷拍的，隨后又是一陣嘆息。照片中，曉楓十分的可愛，臉頰通紅，而他的臉也紅得像一個番茄一樣，當(dāng)時，他鼓起勇氣，輕輕碰了一下曉楓的臉。照片好像是從門縫里拍的，不過拍得真好。夕陽在他們的身上撒下了陽光；
第三張照片，是春游的時候，他們兩個十指相扣，曉楓還挽住了他的手臂。這張照片拍的是他們的背影。戚老師居然用照片把這件浪漫的事記錄了下來，對于這些照片，明哲不知道是留下的美好時光還是回不去的青春的回憶，他也不知道應(yīng)該羞愧還是慶幸。他還隱約記得，曉楓的手，是那么的溫暖，那么的柔軟。月光溫柔地灑在他們的肩上，明哲抬起頭，透過火車厚厚的車窗，月光通過烏云間的縫隙撒了下來，是如此的悲涼；
第四張照片，是他們偷偷在天臺談話的時候。風(fēng)兒喧囂，吹起了曉楓的頭發(fā)，吹拂著他們的臉龐，蕭瑟的秋風(fēng)帶來的落葉落在了明哲的肩上。這張照片也是背影，在他們的面前，美麗的晚霞絢麗多彩，至少，將整個天空映得五光十色；
第五張照片，是在泰山頂上在日出的時候。在風(fēng)中，曉楓緊緊地?fù)涞矫髡艿膽牙?，幸福地抱著他，明哲也寵溺地?fù)е?。曙光在他們的身后亮起，初升的太陽將陽光灑在他們的肩上，也照亮了世間萬物，是如此的明亮；
第六張照片，是詩詞部的合影。曉楓站在他的旁邊，偷偷地拉著他的衣角。僅僅是這個小小的動作，明哲卻一直記到了現(xiàn)在；
第七張照片，是明哲在高三（4）班前將詩詞本遞給曉楓的樣子。戚老師的攝像頭仿佛一直跟著他一般。陽光灑在了重要的詩詞本上，明哲才想起詩詞本在自己的包里。他苦笑一聲，繼續(xù)回憶起這段時光；
第八張，是畢業(yè)典禮的時候。明哲和曉楓站在樹蔭底下，在長椅面前，緊緊地抱在了一起。那是他們最后一次重要的肢體接觸了；
最后一張，是他們初見的時候。戚老師專門把這一張放在最后。當(dāng)時，明哲和曉楓蹲在地上撿著資料，明哲開始回想起當(dāng)時的情形。蟬鳴聲在耳邊經(jīng)久不衰，他看著曉楓的樣子，好奇地看著這個剛剛認(rèn)識的女孩。
青春是一場夢，而這就是夢開始的地方。
兜里，懷表一聲聲低沉地響著。
夢醒了，終究是一場青澀懵懂的青春年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