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秋和葉之莊無比嚴(yán)肅和莊重地為那段錄像一同配了音。
對于他們此次的行程來說，這是決定性的一段錄像......即便放眼聯(lián)邦的歷史，這大約也是決定性的一刻，所以楚秋難得地決定一同處理這段影像。
當(dāng)然在此之后，當(dāng)這段錄像遞交上去，會有無數(shù)聯(lián)邦高層接手并討論這段錄像，最后很可能會改得面目全非，甚至不會出現(xiàn)在聯(lián)邦公眾之前......但出于真正的敬畏，楚秋抱著百分之兩百的真誠來幫助處理這段視頻。
“就是這樣？”葉之莊反復(fù)地看著視頻，表情很認(rèn)真，專注于手頭的工作，但手指卻一直在顫抖。
“就這樣吧?！背稂c了點頭。
“就......就這樣？”葉之莊仍然充斥著難以置信之感。
“嗯?！背锶〕隽擞脖P，換上一塊新的，而這塊存有帝國人影像的硬盤......則被他無比認(rèn)真地放在最安全的地方。
待這邊結(jié)束，樸經(jīng)理才開口說道：“你們說的帝國是什么？”
“宇宙另一端的某個偉大文明。”油漆匠出人意料地接過話茬，他搖了搖頭，自嘲般地說道：“沒想到有生之年能親眼見到?！?p> 另外的......文明？
每個人都能聽懂，但似乎完全不懂。
過了好久，才有人問道：“是敵人？”
“是敵人吧?！?p> “應(yīng)該是敵人?！?p> “理所當(dāng)然是敵人?！?p> “不死不休。”
一堆人各自表達了自己的贊同。
此時樸經(jīng)理突然問道：“是幾十年前李元帥領(lǐng)軍去征戰(zhàn)的那個地方嗎？”
“嗯?！?p> “你這么一說有這回事?！?p> “那真是不死不休了?！?p> 樸經(jīng)理看向楚秋，問道：“打得過？”
“打不過?！背锖苤苯拥?fù)u了搖頭。
“打不過啊?！睒憬?jīng)理平靜地?fù)狭藫项^，似乎有點惆悵。
“嗷嗷嗷嗷?！笔橙四Р恢d致勃勃地說了些什么，被大胃王一巴掌拍了腦門，怒罵道：“他說打不過?！?p> “打不過。”楚秋很確定地再說了一遍。
油漆匠很誠懇地說道：“應(yīng)該是真的打不過?！?p> “我們這些人加起來......”大胃王猶豫著問道。
“加起來也沒用?！庇推峤成炝藗€懶腰。
“加起來？”大胃王不死心地看向楚秋。
楚秋認(rèn)真地思索了一會兒之后，再次搖了搖頭。
“那怎么辦？”大胃王看向樸經(jīng)理。
樸經(jīng)理取出一根劣質(zhì)煙點燃，淡淡說道：“又不一定會出現(xiàn)?！?p> “他又不可能是一個人來的，而且他出現(xiàn)和消失的方式......”大胃王惱怒地說道。
“隨便了?！睒憬?jīng)理走到雪屋門邊，盯著外面的風(fēng)雪，靜靜地抽煙......似乎真的是隨便了。
滴。
裝置一響。
工程師趕緊湊了過去，說道：“又有信號了?！?p> 這讓大家分散了一些注意力。
“現(xiàn)在是晚上......”工程師見沒人搭茬，看了一圈大家的臉色，小聲地說道：“......是求救信號?！?p> 樸經(jīng)理看起來真的已經(jīng)佛系了。
于是楚秋問道：“距離呢？”
“就幾百米。”工程師說道。
幾百米？這種距離幾乎就是貼著了。
“去看看?！背锓鲋ドw起身，他的身體經(jīng)過再三折騰此時虛弱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但相對來說......反倒讓他更有充沛的感覺，就像長時間的饑餓會更珍惜食物帶來的充實。
于是楚秋和油漆匠兩人就出門了。
夜晚的風(fēng)雪與白天是截然不同的，即便是楚秋也覺得有些吃力。
在漫天的風(fēng)雪與極低的可見度下，楚秋通過設(shè)備的指示不斷矯正方向。
“你知道那個人最后說的話是什么意思嗎？”油漆匠的聲音通過通訊器傳來，在巨大的風(fēng)雪下噪音極大。
“什么？”楚秋回答道。
“神靈武士。”油漆匠說道：“‘卡塔庫’在帝國的語言中是神靈武士的意思?！?p> “你還懂帝國語言？”楚秋小心跳下眼前的小坡。
“自由貿(mào)易區(qū)龍蛇混雜，其實有一些帝國人......只不過如果你不知道帝國的存在就永遠不知道那些人真正的來歷。”油漆匠說道：“在帝國人心里，‘卡塔庫’是至高無上的存在。前面那個男人就是‘卡塔庫’?！?p> “所以呢？”楚秋其實知道油漆匠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你也是‘卡塔庫’?！庇推峤痴f道：“你是風(fēng)城出來的......有趣的聯(lián)系，不是嗎？”
“是的?！?p> 說話間，兩人已經(jīng)接近信號發(fā)出的位置。
兩人面前是一輛被冰雪沒過輪胎的雪地車。
楚秋看了一眼油漆匠，兩人的臉都被牢牢遮擋，油漆匠通過通訊器說道：“先看看?！?p> 油漆匠走到后座，楚秋則走到前座，兩人擦了擦玻璃，車內(nèi)的情況隱約可見。
“有人。”油漆匠說道：“受傷了，但沒動?？匆路锹?lián)邦的軍人......但不是駐扎軍團。”
楚秋也看清了前座的兩人，馬上說道：“帶回去?！?p> 油漆匠看了一眼楚秋，但沒有質(zhì)疑楚秋的過于武斷。
兩人強行撬開雪地車，將里面的三人拖了出來。
三個人都已昏迷而且出現(xiàn)了不同程度的低溫癥狀，坐在車后座受傷極其嚴(yán)重的那人甚至已經(jīng)脫得一絲不掛......他的傷勢也是最為嚴(yán)重的，雙腿從膝蓋以上某處直接斷開。
楚秋看著這個熟悉的軍人，默默地給他穿上了衣服。
隨后兩人帶著三個昏迷的軍人回到了雪屋。
“聯(lián)邦軍人？”工程師等人一見到被楚秋和油漆匠帶來的三人便警覺起來，大胃王更是語氣極重地說道：“是來追我們的嗎？”
“不是?！背锲沉艘谎垡鸦謴?fù)不少但依舊只能坐毯子的大胃王，葉之莊一看到這三人，二話不說也過來幫忙。
三人的低溫癥狀已相當(dāng)嚴(yán)重，尤其是雙腿齊斷的那人......若不是樸經(jīng)理等人的裝備藥物齊全，只怕也救不回來。
楚秋和葉之莊忙活了好一會兒，三個軍人才稍稍緩了過來......起碼臉色和呼吸正常了許多。
通緝犯們在一邊旁觀，看表情絕對是有所顧忌。
“怎么會這樣？”葉之莊滿臉擔(dān)憂地問道。
楚秋搖了搖頭，說道：“只能等他們醒來了?！?p> 葉之莊點了點頭。
但此時，通緝犯們已聚集到了一塊兒，楚秋也發(fā)現(xiàn)了，稍稍將葉之莊往身后攬了攬。
樸經(jīng)理抽著煙平靜地說道：“其實我們現(xiàn)在完全不用合作了?！?p> 雪屋內(nèi)安靜下來。
工程師緊張地來回看著楚秋和樸經(jīng)理，也小心翼翼地關(guān)注著昏迷的三個軍人。
撲克臉依舊神游物外的樣子，但兩只手掌十根手指如同開花一般張開。
油漆匠呵呵笑著，依舊如同憨厚的中年大叔。
食人魔和大胃王是氣勢最盛的......換個不了解他們的，大概以為已經(jīng)要打起來了。
“我們可以接納幾個新朋友，但是不是要經(jīng)過我們的同意呢？”樸經(jīng)理平靜地說道：“楚秋，我們非常尊重你......經(jīng)過這些事情，我們對你的尊重只是越來越多。但只是對你而已。”
言外之意......如今對葉之莊這么客氣大約也是看在楚秋的面子上，但并不意味著還會對其他人客氣。
“是跟我們一起來的科考隊隊員。”楚秋沒覺得這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等張純和方文方武醒來，通緝犯自然也會知道......當(dāng)然這之后會有各種麻煩的事情，楚秋也沒想這么多。
“他們不是軍人？”樸經(jīng)理笑瞇瞇地明知故問。
“不。”楚秋認(rèn)真地說道：“他們來自第四軍團的特戰(zhàn)隊?！?p> “所以......根正苗紅的聯(lián)邦軍人?！睒憬?jīng)理斂起笑容，說道：“那他們的眼里容得下我們？”
“容不下?！背镏苯訐u了搖頭，他感覺到葉之莊抓著自己胳膊的手掌緊了起來。
“那你是什么意思？”樸經(jīng)理臉上的笑容全無。
“我沒想這么多，我?guī)銈冏叱鲂桥瀼U墟的時候也沒想這么多?！背锊⒉徽谘?.....事實上也完全沒必要遮遮掩掩。
樸經(jīng)理瞇起眼睛，沉默了一會兒，回頭對幾個通緝犯說道：“老規(guī)矩，投票。同不同意留下他們。”
“同意。”油漆匠率先舉起手。
“不同意?！贝笪竿醯牧鲆埠荃r明。
“嗷?！笔橙四Ьo隨其后，大胃王做出解釋：“不同意?！?p> 眾人的目光給到了工程師，工程師頓時大汗淋漓，他糾結(jié)了很久，還是撲克臉先舉起了手：“跟著爸爸。”
這算是同意了？楚秋到現(xiàn)在也沒搞懂這個奇奇怪怪的女孩兒為什么一直叫他爸爸。
工程師反反復(fù)復(fù)地看著每個人的表情，張了張嘴又閉上，臉上的汗怎么擦都擦不完。
“同，同意?！惫こ處熑缤龀隽巳松凶钪匾臎Q定一般。
“如果我不同意，三比三平。”樸經(jīng)理揉了揉鼻子，剛好了些的鼻子又滲出了血，他感受著鼻子的酸楚，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同意?！?p> 樸經(jīng)理出乎意料地做出了選擇......但沒有人在意以及驚訝。
......
......
過去這幾天是方文方武有生以來最驚心動魄的幾天。
雖然他們是第四軍團的特種部隊，但實際上從服役至今，并沒有接觸到真正需要考驗生死的任務(wù)......畢竟在這個時代，哪有這么多動不動要人命的任務(wù)。要知道軍人殉職不僅僅是人命的事情，更多的......是錢的事情。
在這個保險福利極其完善的聯(lián)邦社會，軍人享有的權(quán)利也是極為豐厚的......最突出的，便是殉職后的補償金。至于夸張到什么地步，有人計算過，一名軍人殉職所需要支付的補償金足以供給一個家庭全建立到夫妻去世的全部支出。
所以每一名軍人都是聯(lián)邦的心頭肉......誰也傷不起。
這幾天的方文方武卻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只存在于書本中的......真實的生死瞬間。
他們拼盡全力逃到了陌生的地方，能源耗盡、體力耗盡、信號缺失......他們已經(jīng)嘗試了所有方法，最后他們?nèi)映隽藘H剩的一個求救信號錨點，便陷入了體力耗盡的睡眠之中。
但他們沒想到，竟真有醒來的一刻。
當(dāng)他們看到溫潤燈光下葉之莊那張如同天使的臉龐時，他們以為自己是上到了天堂，永眠于這般幸福的幻想之中。然后他們就看到了楚秋，就排除了這個可能性......因為他們不覺得當(dāng)他們死后他們會看到這個很討厭的主管。
再之后他們看到了一張張兇神惡煞般的陌生的臉，馬上就陷入了緊張之中......作為軍人，他們自然是很熟悉這些赫赫有名的臉龐。
“我在哪兒......”方文先醒來，依舊很虛弱，楚秋和葉之莊沒有急著回答，而是給他吃了一堆藥和能量棒。
過了一會兒，方武也醒來了，受到了同樣的待遇。
但雙腿齊斷的張純看起來卻是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了......他的傷勢實在太重。
方文方武各自靠在雪屋壁上，端著一杯熱茶，臉色緩過來很多，他們緊張且略帶恐懼地看著雪屋另一側(cè)的通緝犯們......說是另一側(cè)，雪屋也就這點大，通緝犯們有意離他們遠一些，但這點距離實在無法給他們提供足夠的安全感。
葉之莊溫柔地介紹了他們?yōu)槭裁磿@些通緝犯們在一起......結(jié)果表明讓葉之莊來解釋是對的，方文方武很快便接受了這個事實。
“你說你們遇到了賞金獵人？”方文問道：“......還有個人單槍匹馬干掉了一小支賞金獵人？”
葉之莊看了一眼楚秋，見楚秋沒有反應(yīng)，便點了點頭說道：“是的?！?p> “這就能說得通了......”方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與方武對視了一眼，說道：“我們可能也遇到了賞金獵人......”
在楚秋通過“門”進入那個詭異的世界尋找葉之莊之后，張純和郭明陽他們也曾來找過楚秋，發(fā)現(xiàn)楚秋也不見了之后便先離開軍事基地了。
他們啟程后不久就遇到了救援隊，因為某些原因，救援隊分成了兩條路線分別送張純和郭明陽等人回總部。張純和方文方武分到了一起。但這也是噩夢的開始。
救援隊很快就發(fā)現(xiàn)信號不良的問題......他們甚至無法聯(lián)系到剛分別不久的另一支救援隊，信號的缺失也嚴(yán)重影響了他們的速度。
因為他們必須用肉眼和經(jīng)驗去確定現(xiàn)在所在的位置，以及接下來的方向。
但接下來他們遇到一系列詭異的事情。
層出不窮的電泳和儀器失效、莫名其妙的信號擾動、神出鬼沒像是幽靈的武裝......他們遇到了某些不明來歷的武裝，但救援隊的火力強大，并不懼怕這些神出鬼沒但人數(shù)稀少的武裝。
但在進入第六天的時候，一切都發(fā)生了改變。
一支加強連規(guī)模的武裝力量突然向他們發(fā)起了襲擊，救援隊根本無力阻擋，更讓人絕望的是，這支襲擊他們的武裝力量根本不與他們溝通......幾乎沒有任何反抗余地，他們便被迫四散而逃。
方文方武帶著受傷的張純漫無目的地逃跑......直至在這兒醒來。
“他們的衣服有什么特征？”楚秋問道。
方文方武一愣，簡單地描述了一下......還是那枚金鈴草的徽章。
“你們的求救信號錨點是一路扔的嗎？”楚秋又問道。
方文方武點了點頭，說道：“逃出來沒多久就開始扔了......但一直沒有反饋?！?p> 也就是說，那支帝國的軍隊也可能會追著方文方武的信號錨點......楚秋看了眼樸經(jīng)理，他盯著窗外正抽著煙，但楚秋知道樸經(jīng)理也一定意識到了。
一整支可以隨時出現(xiàn)且消失的加強連......即便都是普通軍人，不包括他們剛才遇到的那個神靈武士，從量級和威脅上來說也不是流云團能夠媲美的。
沉默片刻后。
樸經(jīng)理摁滅煙頭，微笑著說道：“要主動出擊......起碼要偵測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