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記的餛飩攤已經(jīng)在這條街上開了數(shù)十年，晶瑩剔透的餛飩從鍋中撈起，光滑透明的皮中包裹著顆粒圓潤的餡料，放在有些破舊的瓷碗中，撒上一撮綠油油的蔥花，點上幾滴濃郁的芝麻香油，蒸騰的熱氣裹挾著芳香瞬間飄散開來，輕輕咬開一顆，混合著香油的餡料湯汁便爆開在空腔中，唇齒間一時都是燙人的清香。
葉凌煙張著嘴不停的吹氣，一邊笑著看向身邊的幾人，許宣只是一臉幸福的輕輕喝著湯底，溫玉京臉上帶著一絲嬌羞的潮紅，小口輕咬開一顆，只等餛飩完全散去了熱氣，這才慢慢放進嘴里，閉口慢慢咀嚼，竹嫣倒是一臉歡喜，學(xué)者葉凌煙的樣子將還冒著熱氣的餛飩大口塞進嘴里，瞇著眼睛連連嚷燙。
詩會的插曲并未讓葉凌煙放在心上，此刻更是只顧獨享自己面前這一碗難以割舍的美味。
卻不想自己對面卻突然直直坐下一位漢子，神情冷峻。
“這位客人可是要來碗餛飩？”
王老爹佝僂著身子，仔細瞧著顧秋水問道。
“給他來一碗吧，記我賬上！”
葉凌煙勉強將嘴里的餛飩咽下后，笑著沖王老爹揮了揮手，又轉(zhuǎn)頭看著顧秋水問道
“你這傷不打緊吧？”
“無妨！”
顧秋水還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正襟危坐在長椅的另一端，盯著葉凌煙冷聲道
“我不喜歡欠人人情”
“哦”
葉凌煙笑著拍了拍自己腦袋道
“怪我，這幾日倒是忙忘了”
說著葉凌煙嘴角彎起一抹弧線，小聲道
“只是那件事我還未考慮好，姑且算了”
“我說過了，我不喜歡欠人東西！”
顧秋水不茍言笑，盯著葉凌煙，半晌，葉凌煙才嘆了口氣道
“也罷，那你可否教我修武？”
“你要修武？”
顧秋水聞言神情倒是一愣，認真盯著葉凌煙的眼睛看了好久，才緩緩搖了搖頭道
“我不會教你的”
“為什么？難道是本公子的天資奇差？”
葉凌煙又咬了一顆餛飩，嘴里含糊不清的皺著眉頭問道。
“我的刀是用來殺人的，從你的眼睛里，我看不到半點！”
顧秋水難得一下子說這么多話，葉凌煙有些好奇，眨著眼睛問道
“看不到半點什么？”
“舍生赴死之意！”
顧秋水冷冷的說完，便自顧自吃起了面前的餛飩。
等到一碗餛飩吃完，顧秋水這才起身將六七枚銅板放在桌上，看了一眼葉凌煙道
“三日后，想好了便來找我！”
說罷，頭也不回的轉(zhuǎn)身離去。
“公子，那人是誰?。俊?p> 竹嫣笑嘻嘻的靠近葉凌煙身邊，咬著筷子，皺著眉頭問
“好兇，我不喜歡！”
“他啊”
葉凌煙揪了揪竹嫣的臉頰笑道
“他只是個故人！”
“故人？”
竹嫣眨著眼睛一臉疑惑，小聲嘟囔道
“公子何時有了故人？”
草長鶯飛，桃花映日，這樣的日子最是熱鬧。
西街上人來人往，兩旁的酒肆攤販吆喝聲更是此起彼伏，不時傳來一聲美嬌娘的尖叫，也不知是誰家的姑娘被人拉了素手，捏了香肩。
葉凌煙負手在前，身后的溫玉京和竹嫣手上各拿著一只黃橙橙的糖人，格外誘人，倒是許宣，抱著三四個大小不一的禮盒亦步亦趨的跟在自家公子身后，至于糖人嘛，有自家公子在，比什么糖人都要甜。
“公子！這西街比平日里還要熱鬧幾分?。 ?p> 竹嫣心滿意足的舔著手里的糖人，一只手自然緊緊拉著葉凌煙的衣角喊道
“公子莫要走太快，我怕玉京姐姐跟不上，難免被那個孟浪之徒占去了便宜！”
溫玉京聞言，臉上登時閃過一陣煞白，忙學(xué)著竹嫣的樣子拉過葉凌煙另一邊的衣角，這才又小心的舔著糖人。
“前些日子我倒是和魏無涯一同來過，卻遠不及今日這般喧嘩啊！”
說著，便見竹嫣指著不遠處的一冰糖葫蘆的攤販喊道
“公子！公子！冰糖葫蘆！”
葉凌煙順著竹嫣手指的方向看去，便見那家河間酒肆的門口正蹲著一位老實的鄉(xiāng)下漢子，他完全不像其他商販那樣奮力吆喝，只是將雙手籠在衣袖中，默默蹲在自家攤子后面，打量著過往的行人。
“公子！我和玉京姐姐想吃那個！”
竹嫣輕輕搖著葉凌煙的衣角，嘟著嘴小聲道，這模樣讓葉凌煙微微瞪了她一眼，輕輕敲著她腦袋假意訓(xùn)斥道
“喏，手中的糖人還未吃完，就又惦記起別人家的冰糖葫蘆了，小心吃罷了牙疼！”
說著，葉凌煙沖溫玉京眨了眨眼笑道
“我倒要問問玉京是不是也想吃！”
溫玉京用手掩著笑意，搖了搖頭輕輕笑著，竹嫣見狀只好紅著臉，悻悻的低著頭，卻又聽葉凌煙說道
“哎，誰讓你家公子心疼你呢！”
說完，葉凌煙便讓他們?nèi)嗽诖说群?，自己快步跑到那漢子面前去買冰糖葫蘆。
“這位大哥，你家冰糖葫蘆怎么賣？”
漢子聞言，有些驚異的抬起頭，看著葉凌煙，忙站起身，有些激動道
“這....這位...這位公子，一...一根...一根兩個...兩個銅板！”
葉凌煙笑著點了點頭，便選了三根山楂又圓又大，裹著滿滿糖漿的，剛想從懷中荷包內(nèi)掏銅板時，耳邊卻突然傳來了竹嫣的尖叫聲
“公子！”
緊接著便是人群中赫然爆發(fā)出的一陣呼喊
“殺人啦！”
原本喧囂熱鬧的大街登時亂坐了一團，擁擠的人群推搡著向街頭巷尾散去，伴隨著孩童的哭鬧聲和婦人的叫喊聲，男人的呵斥聲，葉凌煙顧不得其他，便奮力擠開人流，向竹嫣等人的位置跑去。
等他到時，那里只剩下了一地的狼藉，許宣呆呆的跪在地上，雙手緊緊握著竹嫣的衣袖，溫玉京也嚇得花容失色，臉色蒼白的抱著竹嫣，而竹嫣此刻卻再也沒了平日里的歡喜，緊閉著雙眼，那片原本桃花一般的臉頰上沒有一絲血色，雙手無力的垂在身旁，右手還緊緊握著那只沾了血跡和煙塵的糖人。
“竹嫣！”
葉凌煙快步跑來，從溫玉京的手里奪過竹嫣，抱在自己懷中，抬眼看去，便見到竹嫣胸口正插著一把精巧的匕首，入骨七分，流淌的鮮血早已滲透了竹嫣淺綠色的裙袍。
“快...快...去找郎中！”
葉凌煙雙眼失神的沖著溫玉京咆哮道，溫玉京卻抿著嘴唇，流著眼淚搖了搖頭，哽咽道
“竹嫣...她...氣息...氣息...全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