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到了寶貝大孫子下課的時辰，仁壽宮里準(zhǔn)備了一桌好吃喝卻遲遲不見人影，周太后有些坐不住了。
派人去打探，回來的人說太子爺今兒讓學(xué)士罰了，在文華殿寫大字。老太太頓時就坐不住了，橫眉立眼的帶著嬤嬤和太監(jiān)就朝那邊走。
“孩子有錯你罰是罰說是說，可是不能耽誤孩子吃飯呀？沒見著我大孫子都瘦成什么樣了？你們欺負(fù)了皇上不夠，現(xiàn)在開始盯上我大孫子了！”
周老太后也算的上賢后了，可此時心中滿是對孫子的偏袒。
人都是幫親不幫理，再者說她年輕的時候剛生下成化皇帝就被迫母子分離，即便是后來又育有一子一女，可那些年的日子委實(shí)不好過。到了晚年好不容易有這個一個指望，自然當(dāng)成心肝疼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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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殿中，劉珝唬著臉坐在偏殿里，目光都落在站在主桌上寫字的朱祐樘身上。
孩子還小，一絲不茍一筆一劃的寫大字蠻是吃力，才寫了一會就有些氣力不足。
“我是不是太嚴(yán)厲了！”劉珝心中暗道一句，但隨后馬上又道，“嚴(yán)師出高徒！皇帝就是當(dāng)年沒教好，才以至于現(xiàn)在上不上下不下的，太子必須要嚴(yán)加管束！嗯，必須嚴(yán)！”
寫字還真是個力氣活，尤其古人講究下筆要有力，要精氣神合一。
朱佑樘寫了兩張之后，手腕酸澀難忍，但李東陽在旁看著又不能放下筆。
“殿下如今氣力不足，字收著寫端莊些就好！”李東陽開口道，“就好像這個溫習(xí)的溫字，本就比較繁復(fù)，不用刻意露鋒，圓潤大氣也是一種美！”說著，笑笑，“殿下寫字，也是吳廢后教的嗎？”
“嗯！西內(nèi)學(xué)的！”朱祐樘忍不住想起，當(dāng)日在冷宮之中，吳皇后教他寫字的樣子，吳皇后可比這些翰林學(xué)士還要嚴(yán)厲，稍微寫錯一點(diǎn)，就要打手心。
“李侍講！”
“臣在！”
朱祐樘寫完一張，自有人換上新的宣紙，停筆的間隙，開口說道，“孤....不想你們提起吳皇后時，稱為吳廢后！”
李東陽看著太子清澈的目光，心中一時滿是愧疚，“臣失言殿下勿怪！”說著，笑笑，“殿下仁孝之心，感天動地。日后殿下學(xué)業(yè)有成，也不會辜負(fù)了吳皇后一片苦心！”
這時，劉珝老頭又背著手走來，伸長脖子看看，“嗯，殿下的字還算勉強(qiáng)入眼！”
這個評語，對于這么小的孩子來說委實(shí)有些苛刻了。
下一秒，劉珝繼續(xù)說道，“到底還是氣力不足以至于失了書法的大氣，殿下從明日開始臨兩篇魏碑！”
忽然，翰林侍讀謝遷從外邊進(jìn)來，在劉珝耳邊低聲道，“太后過來了！”
“嗯？”劉珝一愣，然后眼珠轉(zhuǎn)轉(zhuǎn)。
皇帝得罪得起，皇上是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對他們這些臣子頂多是不與之爭辯，可太后就不同了。
“惹不起！惹不起！”
劉珝心中暗道一句，此時朱祐樘也寫的差不多了，開口道，“殿下今日累了，就散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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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祐樘依舊沒有坐肩輿，而是在太監(jiān)和東宮伴當(dāng)?shù)拇負(fù)硐?，走出文華殿。
走出幾位學(xué)士的視野，在深宮夾道轉(zhuǎn)彎處停住腳步。
回頭看看楊謹(jǐn)，略帶歉意的說道，“手疼不疼？”
“些許小傷無礙的！”楊謹(jǐn)把手藏在袖子里笑道，“臣小時候頑劣，家父打臣可比這個厲害得多！”
朱暉在旁笑道，“殿下，您是沒見著，他爹用門栓揍他！”
朱祐樘看看對方的手，“今日是因為孤，你招了無妄之災(zāi)，總之是孤......”
說著，他感覺身后有人，回頭一看笑道，“皇祖母，您老人家怎么來了？”
“臣等見過太后！”
“嗯，起來吧！”周太后笑笑，這幾個孩子她都是見過的，以前他們小的時候，逢年過節(jié)都要跟著母親進(jìn)宮問安。
“都是好孩子，殿下跟著你們哀家也放心！”周太后笑道，“李廣??！”
“奴婢在！”
“趕緊著，挑幾盒蜜餞干果五的，給這個小猴兒拿著回去吃！”
“臣等謝太后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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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nèi)齻€是外臣，送到外廷和東六宮交接的地方就行禮退去。
周太后拉著朱祐樘的手，看看他們的背影，開口笑道，“大乖孫呀，你剛才可是錯了！”
“孫兒錯哪來？”朱祐樘不解。
“楊謹(jǐn)帶你受過，你心里過意不去是人之常情，但你不能說出來！”老太太拉著孫兒前行，開口笑道，“他們是你的伴當(dāng)，帶你受過也是他們的職責(zé)所在。你是君，他們是仆，上下尊卑不能亂。”
“祖母曉得你這孩子心善，心善是好事，但不能濫好人心太軟！記住，你是這宮里的主子，將來是天下的主人，天下無論物還是人，都是供你使用的，而且你使喚他們是天經(jīng)地義！”
“你心里過意不去，可以賞他點(diǎn)什么，他要是聰明的自然會體會你的苦心。若是不聰明體會不到，這種人也沒必要留在身邊！”
“示人以好這事，要有度。你一次對他如此，他感恩戴德。兩次把他的好掛在嘴邊，他也知情知趣?？蓵r間長了日子久了，你總是為他們想，他們就不會為你想！”
“乖孫，祖母活了一輩子，見多了人心，人心就是這樣。你是君，威在恩之上。要讓他們覺得，侍奉你是他們的本份。而不是總念著他們的好人，讓他們以為你求著他們！”
“若不然，時間久了，他們就拿你不當(dāng)回事了！明白了嗎？”
老太太一輩子的人生智慧，都在這幾句話當(dāng)中。
這些點(diǎn)撥讓朱祐樘對于自己這個身份又多了一份感悟，這是皇權(quán)至上的年代，現(xiàn)代人那份虛偽在這里有時候不管用，甚至用的多了，反而會弄巧成拙。
“你呀，要讓別人怕你，這樣別人才不敢敷衍你，不敢害你！”周太后繼續(xù)道。
祖孫兩人繼續(xù)前行，剛要進(jìn)仁壽宮，忽然前邊來了幾個太監(jiān)。
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懷恩大頭，遠(yuǎn)遠(yuǎn)的就跪下行禮，“太后，萬歲爺讓奴婢來傳話！”
“你說吧！”周太后笑道，“啥事？別耽誤我們娘倆吃飯！”
“禮部已選好祭太廟的日子里，下月初一。皇上帶著太子爺，還有百官去太廟！”懷恩笑道。
祭奠太廟，等于對列祖列宗還有天下宣布，朱祐樘這個太子的身份。
也徹底宣告著，寶順已成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