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侯下朝直奔工部而去，只過盞茶時間，屯田司郎中馬周領(lǐng)屯田司所屬官吏出了皇城，工部司郎中劉仁軌召集眾多大匠，并派遣數(shù)位官吏亦出皇城。
屯田司之人，分往各坊、城外鄉(xiāng)野招善耕農(nóng)夫作工；工部司之人，疾赴各處商行，在大量收購鐵料、木料等物。”宗朋回稟道。
李世民輕輕點頭說道：“袁天罡乃道家高人，相評自是做不得假，單憑當日霍弘對其展露的殺意即可鑒定真?zhèn)巍?p> 可世人與朕卻常常因其所作所為，而忽略其年歲、過往，進而以并肩者揣測其用心用意。”
“霍侯入仕途太早，每每所為，必誘世人側(cè)目而視，屬實難念其齡?！遍L孫美眸中泛起異色，想起了第一次見霍弘時聽到的“以工代賑”的言論，不禁聯(lián)想到，會不會還有諸如此類的奇謀異策？
“長安尚可一觀，可遙不可及的潤州已非年初霍弘主政時的潤州，墨亞接任刺史以后，繼續(xù)以霍弘的理念治理潤州。
短短半年，潤州人口增戶過萬，已為上州，可與江南魁首的蘇州相較高低；治下五縣縣學廣擇學子，大興教育；州學擇優(yōu)而取之，他日可期。
潤州醫(yī)院亦已完工，只待長安調(diào)派大夫，便可復長安九仁醫(yī)院之盛況。又以香皂、肥皂與建筑用材為引，使得商旅匯聚，已隱隱成為江南之首。
麋鹿商行基本普及了大唐各州，書籍、青鹽、瓷器、香皂、肥皂區(qū)區(qū)五貨，謀利之巨，勝國庫多矣?！崩钍烂窨墒茄奂t的很，要不是因為顧忌皇帝的臉面，早特么下手了。
“墨亞與劉錫九身各為墨家與法家人杰，無畏世家勛貴，不似霍侯那般，竟將麋鹿商行的生意遍及天下各州。
致使書籍均價六百六十文，庶民、寒門之子皆言：‘霍侯之恩，無以言表。’；普天之下，青鹽皆作價一斤一百零八文，可笑的是，至今無人知曉，江南青鹽從何而來。
香皂、肥皂更是令澡豆消失不見，已入世間高低貴賤之萬千門戶；新穎的瓷器極受達官顯貴的鐘愛。
然麋鹿商行之資，怕是少的可憐！
臣妾聽聞，墨亞之為尤勝劉錫九，不僅豪擲千金翻修了潤州府衙，還為潤州治下五縣修葺了奢華至極的縣衙。
為此，久居醫(yī)院不出的霍侯，還特意跑去了弘文館，請墨家巨子墨臨與法家首領(lǐng)陸明君喝茶，兩位學問宗師便陷入了持續(xù)三日的腹瀉。
此外，麋鹿商行一直在于胡商交易，以瓷器、香皂、肥皂換來了數(shù)以萬計的牛羊馬匹，以及各國特產(chǎn)無數(shù)。
世家勛貴卻又對此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遍L孫莞爾笑道。
李世民緩緩搖頭說道：“麋鹿商行如今雖為墨亞與劉錫九執(zhí)掌，但二者只能調(diào)用部分錢財，實則還是為霍弘牢牢把控。
青鹽、書籍等物的大肆售賣，世家勛貴不敢伸手阻撓，他們認為的巨利，非但未曾分裂霍弘與隱世百家的關(guān)系，反而令二者的來往更為密切。
自從雕版印刷術(shù)與豆油制作之法廣傳天下，他們便開始畏首畏尾，生怕霍弘再度令他們窺而不得的機密廣為流傳。
而隱世百家與霍弘如今的交情，令他們恐懼不已，世家引以為傲的傳家藏書、學識，已經(jīng)逐漸邁入庶民、寒門之中。
他們不敢賭霍弘有沒有更勝一籌的手段，而馬蹄鐵出現(xiàn)的事實證明，他們的擔心是對的，霍弘有足夠多的底牌、有足夠瘋的勁頭。
販賣天下的青鹽他們不是找不到鹽池何在，同樣也不是弄不明白書籍與紙價不斷下跌的原由，只是單純的顧忌罷了！”
李世民說著說著苦笑起來，進退一體的隱世百家有無懼世家的底氣，令其畏如蛇蝎、避之不及，皇室面對世家卻是百般慎重、平等相待。
長孫輕咦道：“聽了陛下的解釋，臣妾忽然發(fā)現(xiàn)，似乎唯有霍侯功成名就?！?p> “朕此時就想知道，霍弘下一步的動作，他又想干什么？”李世民頓時感覺屁股下面的椅子燙的慌，昨天登基時的雄心壯志已經(jīng)被海量的奏折摁壓在了無名的角落，正視時常令人無力的現(xiàn)實，謹慎的向著千古一帝的光輝一步步前移。
……
“陛下，該準備上朝了！”宗朋實在不忍心打擾熬夜批閱奏折、晚上還要交差、運用精力極多的陛下貪睡。
李世民爬出舒適的被窩，對長孫早起親自伺候沐浴更衣習以為常且備加滿足，“昨夜宵禁前，工部可有動向？”
“傍晚時分傳來消息，屯田司將領(lǐng)招來的農(nóng)夫今日赴長安城附近各縣開荒屯田，墨、農(nóng)等隱世百家也會前往，李祭酒等大儒應(yīng)百家相邀同去。工部司的作為尚且不知?！弊谂笠话逡谎鄣幕氐?。
“弘文館宗師如數(shù)齊集！”李世民若有所思的說道：“玉米、土豆等新糧出世，朕與百官只聞其名卻未睹其物，召承乾、青雀、恪兒一同前去，收割新糧，觀音婢隨之?！?p> “臣妾遵旨！”長孫柔聲見禮，早前就一直聽李二念叨，陛下應(yīng)當每年親率百官收割，而不是只委派農(nóng)家與司農(nóng)寺官員前去，實非明智之舉。
雖然宗朋和長孫明白，李二是沖著霍弘去的，可也久具作秀的心思，玄武門之變的沸議雖已基近隱沒，可卻是李世民如鯁在喉的陰影，熱切期待且努力證明著當時的行為的正確性。
房謀杜斷等人依舊是最為倚重的臂膀，可論短時間內(nèi)有奇獲的策謀物什，找霍弘無疑是最佳的選擇，但又不能明著說出來，只能眼巴巴的自己湊上去。
李世民出現(xiàn)在朱雀門前時，獲悉圣意的百官與弘文館的宗師李綱等人正在交流各自的去向。
陛下又大度的展現(xiàn)了他從善如流的胸懷，與弘文館之人同行并奔赴同一個目的地——藍田縣。
“哞……”
“嗯啊……嗯啊……”
出長安城縱馬馳于官道的李世民等人聽見聲聲牛鳴驢叫時，勒馬放眼望向聲源處。
“陛下，是霍弘那小子。”昨晚才知道原委的墨臨馭馬至圣架旁抬手指向路邊的荒地，充當向?qū)А?p> “走，過去看看?！崩钍烂翊蝰R徐行，漸漸看清宏大的場景，嘴角止不住微微上揚。
展現(xiàn)于眾人眼前的，是自山腳至半山腰的荒地中，密密麻麻的百姓驅(qū)牛或架驢扶犁耕地的畫卷。
除了十分煞風景的兩個指手畫腳的人以外，其他的一切看起來萬分震撼。
“賓王呢！我說你能不能別喝了，我聞都快聞醉了，這酒是醫(yī)院用來治病的。”坐在固定在牛背竹椅上的霍弘，右手拿著把折扇、左手拿著本書，十分愜意的說道。
坐下黃牛只管埋頭吃草，旁邊大傘下的桌旁，馬周一手折扇、一手酒盞，“此情此景，當飲酒而慶之。”
“這犁怎么只有一頭牛拉？居然還有套兩頭毛驢耕地的？”杜如晦轉(zhuǎn)頭問道。
“啊……”
“噗……”
前一聲長長的慘叫，是黃牛受驚后，霍弘掉下牛背摔了個大馬趴傳出的。
后一聲促然的噴吐，是馬周受驚后，酒水從口鼻中像噴泉似的涌出造成的。
李綱忽然跳出啦說道：“身為朝廷命官，竟是這般作為，朝廷顏面何存？陛下，臣彈劾工部侍郎霍弘、屯田司郎中馬周……”
李世民揮手打斷，問道：“霍弘，此犁為工部新制？”
“嗯呢！賓王！”霍弘弱弱的吱了吱聲，讓馬周代為回答，自個剛才不幸后仰在了牛屁股上咯著小腰桿，又和大地來了個親吻，這會還在地上趴著沒緩過來呢。
馬周輕咳一聲緩解口鼻中的不適，“陛下，此犁乃侍郎大人所創(chuàng)，是為了解決耕牛稀少、耕地費力的困局，一頭?；蛘呤莾深^驢乃至于人力便可輕易拉動。
今日糾集大量農(nóng)夫乃是為了實驗其具體效用，我們召集的耕耘經(jīng)驗豐富的農(nóng)夫驗明其效果斐然，遠勝初步預料?！?p> 李孝恭一把拎起摔倒在原地不起來的小家伙，提著人問道：“真是你創(chuàng)的？老實說是墨家的還是公輸家的？”
“不就是一個犁嘛，多大點事！”霍弘蹬著小短腿試圖觸碰地面，無果后，呲牙咧嘴的說道：“再不放我下來，信不信我吐血給你看？”
“趕緊吐一個讓老夫看看！”李孝恭笑著搖了搖胳膊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