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翡翠石榴
江臨月和蕭南夜到了白馬寺下行，先是互相扶持著一步步走上石階，后來又一同在僧人的引見下去拜了神佛。
佛堂清凈，唯獨(dú)送子觀音廟里人聲不絕，都是來排隊(duì)敬香、拴娃娃的婦人在議論。
“費(fèi)了這么大半天功夫，靈嗎？我都快熱死了?！?p> “姐姐，您可別說這些大不敬的話，全天下若說白馬寺不靈，那就沒有靈的地方了……”
“就是啊，上一回我那長房姐姐努力了大半年以來都沒懷上，后來就來這里虔誠祈福了一周，回去不出一個(gè)月便診出喜脈了！”
竟有這么靈？
他們經(jīng)過時(shí)，正巧有一小僧要請蕭南夜單過去議事，江臨月聽著這些婦人說法有趣，附近又有販賣葫蘆、石榴等寓意多子配飾的小攤販，就和紅玉等留在此處逛起來。
四處都有不少人，逛來逛去，上午的時(shí)光一晃而過。
那攤位上鋪紅綢子鋪得鄭重其事，本以為只有些不值錢的小物件，誰想仔細(xì)一瞧，從一兩銀子到數(shù)百兩銀子售價(jià)的都有。
攤主擺在正中央、正大肆吹噓的鎮(zhèn)店之寶乃是一巴掌大小的翡翠石榴，雕著逼真大小的石榴上開了個(gè)口，石榴籽兒從里邊流出來，一顆顆晶瑩剔透，玉質(zhì)均勻，在大太陽底下是流光溢彩，果真是漂亮。許多婦人都圍著在看，顯然是眼饞至極，可那店主是堅(jiān)決把它托在琉璃匣子里：“這只翡翠石榴可是宮里的老匠離宮后的著力之作，有價(jià)無市，若非付得起一千兩銀子的，誰都不許碰！”
這千兩銀子值得起尋常人家五年的生活開銷，有那喜歡的老婦人，付不起錢，甚至還問：“我肯付一百兩銀子，就讓我摸一摸，討個(gè)彩頭好不好？”
百兩銀子也不是小錢了，可這是大吉之物??！迷信這個(gè)的人家都想這種真正的鬼斧神工之物，只是摸一摸，上面的福氣也遠(yuǎn)比尋常那一顆同樣價(jià)值不足指甲蓋大小的小石榴吊墜深重。誰知道那攤主一搖頭，還是果斷拒絕：“寶貝自待其主，旁人玷污不得?！?p> “哎呀，您也恁古板，夫人愿花百兩銀子只是摸一下，與您而言可是無本的好買賣呀！”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可那攤主還是堅(jiān)守他的信條，說什么都是只許看不許摸。
紅玉見江臨月望著那擺件，小聲問道：“主子要想買了，我們出銀子就是?！?p> 江臨月正要搖頭，忽然聽到身邊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喲，姐姐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莫不是近來無寵，急于求子了？”
江馨兒拉著王文敬瞇著眼走了過來。
今日江馨兒穿著一身淡黃色的衣裙，還戴著不少裝點(diǎn)臺面的金銀首飾，雖說臉色不好，但和王文敬那一身穿紅戴綠的紈绔公子走在一起，頗有富家太太的風(fēng)范——江臨月就不一樣了——為了出行輕便，她特地打扮得低調(diào)一些，一襲水藍(lán)色裙衫，除了精致的刺繡紋樣之外，頭上只有幾只少而晶瑩的白玉珠釵。
細(xì)看之下，識貨者倒是不難發(fā)現(xiàn)江臨月這一身固然素雅，可還是比江馨兒全身上下貴重得多。
然而江馨兒下意識覺得，身為王府侍妾，這一身和自己別都太低調(diào)，完全是不夠看的。加上江臨月身邊無人相陪，江馨兒就愈發(fā)堅(jiān)信自己的判斷了。
江臨月不愿在外面頂著王爺?shù)拿^和江馨兒鬧起來，反而退后一步。
“只是閑來無事逛逛而已。”
她面上毫無惱意，和江馨兒的大聲喧嘩一對比，愈發(fā)顯得氣度嫻雅端莊。王文敬在一旁突然見到江臨月，看得眼都直了。
周圍人聽到響動，都沖江馨兒和江臨月轉(zhuǎn)過頭來低聲議論。
“喲，那不是王家的小妾嗎？”
“聽說她脾氣大得很，這下糟了，那個(gè)年輕夫人被王文敬盯著的樣，眼瞅著就要受王家小妾的氣?！?p> 在場眾人認(rèn)得江臨月的臉的少，倒是知道江馨兒豪邁事跡的多。江馨兒乍一聽他們這么議論，仿佛都站在江臨月那一頭，加上王文敬還一副戀舊情沒出息的樣，不由得愈發(fā)生氣。
江臨月越是氣定神閑，江馨兒就越是感到一陣無能為力的狂怒。
此時(shí)，江臨月側(cè)身露出身后的攤主再度捧著翡翠石榴匣子叫賣起來。
江馨兒眼尖，注意到了江臨月站在那前頭，似乎想買，嘴角當(dāng)即溢出冷笑，拽著還在出神的王文敬幾步撞開人群。
“姐姐要買這翡翠石榴？”
王文敬被江馨兒強(qiáng)橫地帶到江臨月跟前，原先一路被江馨兒這樣帶著走是有些不滿的，可如今他變得順從不少，視線幾乎是貪婪地從上至下掠過她玲瓏的身量，那和江馨兒稍有相似但更加出挑的容貌。看得紅玉都有些不舒服了，擋到江臨月跟前。
“我家主子看上的東西，你也配問。”
江臨月咳了一聲：“紅玉，我只覺得這玉精致，才多看了兩眼，買倒實(shí)在沒必要?！毖韵轮?，是那個(gè)價(jià)虛高。
然而江馨兒眉頭一挑，顯然理解成了另外的意思，冷笑一聲，重重把紅玉往后一推。
“起開！這買賣從來講究一個(gè)你情我愿，價(jià)高者得。老板，無論你這塊翡翠打算賣她多少錢，我都愿意出兩倍的銀子買下！”
這話說得鏗鏘，不僅叫老板喜出望外，還叫周圍人都倒抽一口涼氣，面上紛紛露出欣羨之意。
“這王家果然有錢，兩千兩銀子隨口就出得起……”
“可不是嘛，這王家小妾在外頭鬧得再沒有臉面，想不到王公子還跟在她身邊，肯替她付錢，里子有的是?！?p> “唉，都散了吧，咱這是為誰家事閑操心呢？壓根兒就比不起他們過的日子一半好，還笑話她呢?！?p> 這些議論聽著極為順耳，再看對面一身樸素的江臨月那關(guān)切的神情，江馨兒頓覺心情大好——她嫁的人身份高貴過了自己又如何？一失寵起來，還不是一點(diǎn)家底都沒有——倒比不過自己跟著王文敬，買翡翠雖然貴了點(diǎn)，但是這些錢還是把握在自個(gè)兒手里的。
如今江臨月想買卻買不起的東西，自己當(dāng)著她的面就買了，怎么樣？倒叫她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
江馨兒挑釁地望著江臨月，心里直道，今日總算沒白來，怎么著可是讓她憋屈過著的幾個(gè)月以來終于出了一口惡氣！
此時(shí)江馨兒正在得意之中，聽不太清人們的議論。然而，那“兩千兩”卻已如驚雷一般炸響在王文敬耳畔。
王家是家底殷實(shí)不假，然而也不是經(jīng)得起她這么隨意揮霍的。要想擺闊，多少種方式?jīng)]有？偏偏江馨兒選擇了這么一種最花錢不討好的方式，拿那么多銀子換一塊小小的翡翠來（都夠他去玉春樓消費(fèi)大半個(gè)月的了），還不知道那老板說得神神叨叨的，是不是忽悠！這江馨兒，簡直是被豬油蒙了心了！
不等老板開口，王文敬就搶先沖眾人嚷起來：“不買！不買！誰說我們要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