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幕 臨終托付(三)
命是天定的,那齊菲兒的命多半是“勞碌命”、“多舛命”……
齊菲兒從未細想哲學三問:我是誰?我從哪里來?要往哪里去?
此刻下山路漫漫,她終于有時間想一想。
別人有父母,我也有父母。大颶風前也許還有機會遇見,但在這信息盡毀的當下,此生恐怕無緣相見了。
原來沒期待要過什么樣的生活,只求平靜度過此生就好。卻又遇見了一個自稱外星人的人,兩人的境遇好比徐志摩一首詩里寫的: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訝異,
更無須歡喜──
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既然橋歸橋路歸路,孤星的歸孤星,地球的歸地球,齊菲兒便只想和小云相依為命,但命運又將自己推向他去。
不問她愿不愿意。
齊菲兒轉頭看看身后,白云深處是紫霄宮,卻是她回不去的地方。
她背著沉甸甸的背囊,包里還是那些東西,吃的喝的,保溫壺和煮鍋,睡袋扎在背帶上,里面還有一堆現代化的遺骸,太陽能發(fā)電機,應急燈,收音機,指南針,平板電腦。腳底下的青石板縫隙中鉆出幾顆草來,有鳥兒停在此處,啄食著草籽,斜照將鳥兒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像一只長腳的仙鶴。
這一切都在提醒著她,天色已漸黃昏。
齊菲兒停下來,坐在石階上,嘗試著調用意念,在意念中大聲呼喚于鶴翀的名字。
假如他在附近,也許有著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做出回應。
她閉著眼睛,等了一會兒。
滿懷期待與忐忑地低頭看去,地面還是布滿開片紋的汝瓷石板,黑布鞋呢?
她神經質地原地轉了一圈。連個鬼影都沒有。
她又徒生了一種后悔的心情:為什么犟著要當日往返,在紫霄宮的義工宿舍投宿一晚,明日動身也不遲啊。
也許是因為潛意識的決策。虛谷子費勁心機來尋找她,幾乎不眠不休,也不吃不喝,終于在荊州鄉(xiāng)下找到了她,找到后,又連夜行軍般帶著齊菲兒和小云前往武當山。
不就是為了快些完成師父的臨終遺囑?
她也就沒有理由耽擱了。
也許方丈說的不為夸張,地球真是危在旦夕,大家以為的大颶風不過是個前奏的話,那么地球上僅剩下的八億人口,如何經得起再折騰一遍?文明不止是停滯而已,恐怕將遭滅頂之災。
傳說中的那些個史前文明,該不會也是如此??
重新再經歷一遍從猿猴到人類的進化?
齊菲兒打了個寒噤。
在暮光中,有一線天光如同神諭,有一個念頭從天而降擊中了她,她迅即做出了一個決定。
她要折回武當山!
不是去紫霄宮也不是去太虛宮,跟那些都沒關系。不是后悔,不是留戀,不是害怕,跟那些都沒關系!
她要去金頂!
如果道家真有仙術,令牌真能召喚諸神,她要去金頂上的隱仙洞試一試。
在武當山流傳著一個關于金頂的傳說,金頂東北方第二山峰上的山洞是三豐祖師得道成仙的地方,那里煙霧繚繞,珍禽異獸出沒,人在洞中向外望去,依稀可見青龍騰云駕霧若隱若現,如能入定坐禪,可開天眼,得通靈。
大颶風前,通往第二峰的半路上有一道山門,常年有道士輪流把守,為的是不讓游客隨意踏足,擾動山之仙脈。
但剛才虛谷子道長說過,武當山已完全對外開放,來去自如,就連她這樣的俗家弟子,也可以任意踏足。
這若非是天意?
齊菲兒從包里取出指南針和應急燈,將軍用水壺里的水飲了兩口,又嚼了兩口壓縮餅干,補充了些許體力,她打算一鼓作氣上到山頂。
她做好這一切,又將背囊背到背上,鍋碗瓢盆,行軍裝束一樣不少,她顛了顛背包收緊帶子,開始一步步往山上走,一直走到暮色四合,周圍靜得秋蟲聲陣陣,蝙蝠撲打著翅膀在山間滑翔,仔細看,樹枝上有毛尾巴的小松鼠吱溜一聲竄上去。
一直都有聲音,除了晚上露水有點濕重,倒也不是那么的陰森可怖。
越往上去,海拔越高,天越顯得低沉。
今天的月亮也是不怎么好,發(fā)著朦朦的淡光,因為昨天是下了雨的。雨沒有落干凈,云層里明顯還裹著濕氣,將月亮包裹在厚厚的云里,像隔著一層青紗帳,應急燈已經拿在手上了,現在卻還不打算立刻就用。
齊菲兒沒有像往常一樣用火把照明的原因是,一怕山上樹多、動物多,引起山火就麻煩了,另一方面,也是提防著下雨。沒有虛谷子道長的關照,一切都得靠自己拿捏,還是謹慎些好。
她借著微弱的月光一步步拾級而上,終于走到了分岔路口。
東北方,她看了眼指南針的方向,打開了應急燈,因在黑夜中久視,此刻燈光簡直亮如白晝,那燈光射去的方向,果真有一道山門。
應該,就是這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