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四幕 石破天驚(四)
基地的控制室內(nèi)。
來自地心的呼叫音響起,凰按下接聽鍵,孤鳶的全息影像閃現(xiàn)。
蒼顏白發(fā)的孤鳶,著一身象征著最高級別的青衣制服,制服的肩章上閃爍著綠芒星的光,與碧綠眸子里透出的凜冽的光,凝聚成一個能量環(huán)籠罩著他。
“孤鳶長老。”
平日里玩世不恭的凰立刻畢恭畢敬地敬了軍禮,食指劃過胸口,畫了個六芒星。
“凰?;氐墓聝憾坚尫帕藛幔俊惫馒S問。
凰嚴肅道:“按照香巴拉最高指示,已悉數(shù)釋放?!?p> “現(xiàn)在人類生存狀況如何?”孤鳶又問。
凰如實說:“不好?!?p>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人類的生存環(huán)境很差,都蝸居在人均不足一平米的地下城?!?p> 孤鳶目不斜視,面容冷淡,不為所動。
“這就是人類想要的生活不是嗎?天地這么大,而地球人寧可主動給自己套上枷鎖,也不愿意去改造自然,突破生存的險境,創(chuàng)造生的機會?!?p> 凰憂心忡忡:“長此以往下去,恐怕現(xiàn)有的人口數(shù)量也會大大減少。而且冬天馬上就要來了。”
一張屏幕上更新出衛(wèi)星熱成像數(shù)據(jù),人群聚集的幾片區(qū)域皆已從橙色變成紅色,每一個地下城可容納人數(shù)皆到了飽和值。
另一張屏幕上顯示著氣象云圖,一股強冷空氣正在從西伯利亞升起,南下。
凰又將氣象圖切走,調(diào)用了一顆衛(wèi)星跟蹤孤兒院的孩子,在實時畫面上孩子們手牽著手迎著風雪在雪地里行軍,圍巾下露出的眼睛中透出無助和不安,任誰都會看了難受。
心口一滯,表面上卻仍舊云淡風輕,不笑的時候也保持著半分笑意。
他有意讓孤鳶看到這些,希望長老院能給他一個解釋。
一個能讓他說服自己不是“法西斯”的解釋。
他瞇了瞇眼,銳利的內(nèi)眼角給人城府很深的感覺。
他的方式和于鶴翀很不一樣。
于鶴翀面若冰霜,不茍言笑,性情高潔,干凈得像童話里的大王子。而他可能是后媽生的庶子,從小看盡眼色,深諳人情世故。
孤鳶有些居高臨下地說:“凰。你這是在質疑長老院的決策?”
孤鳶突然面色一沉。
近來,那些修行者沒一個讓人省心的。阿鶴身為修行者領袖,明知故犯,一意孤行。尤其是和地球女人在一起這件事,讓所有高層深感不滿,如此寶貴的修行者基因,豈能容地球女人玷污?倘若未來生出后代,混雜著劣等的基因,那將是整個孤星帝國的恥辱。
位列第二的凰接替阿鶴的位置后,雖然表面服從,但他的陰郁總讓長老院不那么放心,還有那些明里暗里的花邊新聞,讓剩余的修行者不那么服他。
另外,派去監(jiān)督凰的信天翁最近也斷了聯(lián)系。由于他的秘密身份,長老院不便明著聯(lián)系。唯有等他自己出現(xiàn),給個解釋……
孤鳶高高隆起的前額眉心處陷落了一個很深很深的峽谷。他已經(jīng)老了。五百多歲的軀體經(jīng)不起這樣的折騰。按照慣例,他也該指定自己的繼承人,在死后將自己的意識封存,等接班人長大后再輸入他的大腦,使孤星的發(fā)展有延續(xù)性。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別人都能說力不從心,可他能夠嗎?
想到這里,他對凰說出了心聲:“凰。你覺得就算擴建地下城,真容納得了這么多地球人嗎?數(shù)倍于我們數(shù)量的地球人?”
孤鳶的目光一直隔著窗戶看著基地外面紛紛揚揚的大雪。
他忽然覺得手腳冰冷。
這世上就不存在一個讓所有人滿意的決策。
而一直以來,凰被教育的是絕對服從,這番看上去推心置腹的話,令他忍不住踹度孤鳶的真實意圖。
他不知道孤鳶是在征求他的意見,還是只是自問自答。
凰選擇沉默。
孤鳶又自顧自往下說。
“三年內(nèi),地下城擴建完畢之前,人類必須自生自滅,重新完成進化?!?p> “達爾文進化論?”
“哪個種族的存活不是達爾文主義的現(xiàn)實寫照?我們孤星人是如何來到地球的,你忘了嗎?”
孤鳶開始有些激動。
“災難是對抗脆弱的良藥。孤星人不能同一個終身羸弱的種族共存。除了現(xiàn)實的原因,更為了整顆星球的維度升級。”
說完,孤鳶接管了其中一張屏幕。在屏幕上顯示出地球人的意識能量探測數(shù)據(jù)。
“那些藍色的點,是已經(jīng)升級到四維的地球人。那些白色光點是有可能升級的人類。剩余的那些,根本還停留在三維。為了星球的未來,我們不能接納不能升維度的人類?!?p> 孤鳶又放大孤兒院的孩子們,他們的頭頂皆亮著白光:“這些孩子們才是人類真正的希望?!?p> 星星點點的藍,些許的白(也許不足十分之一),還有大多數(shù)的無光。
無光的那些,就是要被孤星世界放棄的地球人。
原來,這就是決策的全部。
凰表情復雜,那一刻他寧可自己沒有聽完孤鳶的話。
孤鳶沉默看著凰。
凝重而安靜的空氣里響起四面楚歌般的笑。
這是凰第一次見到孤鳶笑,卻比哭還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