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董署長
劉國柱喜歡別人稱呼他為董署長。
對于阿諛者而言,把那個副字省略掉是源遠流長的官場智慧使然。
對于劉國柱而言,卻是狼狽的逃亡生涯里的一絲苦中帶甜的樂趣。
秦爺?shù)酿佡浛梢哉f十分奢華,這雖然沒有完全抵消他因為事情敗露成為逃逸者而產(chǎn)生的惶惶不安。
但是也極大地安慰了劉國柱那顆惶恐不安的心。
秦爺承諾,會想辦法把劉國柱安全地送回去。不僅安全地送回去,還會給他一個全新的身份。
以及一筆可觀的財富。
關(guān)于財富,劉國柱對秦爺是有信心的。他已經(jīng)從秦爺這兒掙得盆滿缽滿,秦爺有這個能力。
但是說到送自己回到甲46……,這就有點兒相當飄渺虛幻了。
沒有位面?zhèn)魉脱b置,這純屬于瞎扯淡。劉國柱不是沒見過滯留或者逃逸在各個位面的穿行者。
他們要么拒絕回去,要么沒法兒回去。
拒絕回去的是因為在別的位面混得風生水起,找到了歸宿感。
對于這樣的情況,總部當然樂見其成,也避免了傳送裝置的負荷過大。
至于逃逸者,當然是不愿,也不能回去。
事實上,就算是位面執(zhí)法者(紅星)想盡辦法,也很難讓他們束手就縛,心甘情愿地回到甲46。
因為,如果回到甲46,面對他們的可能是令人身敗名裂的公開審判,以及失去自由的唏噓余生。
也有可能是依據(jù)?位面管理法典?而設(shè)置的種種讓人難堪的刑罰。
劉國柱目前的處境,顯然屬于后者。
所以,回不回得去是一碼事兒。愿不愿意回去,又是另外一碼事兒。
發(fā)自內(nèi)心來說,回去對于他來說簡直是一場噩夢。
如果沒有她,劉國柱情愿永遠不回去。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改頭換面,沒人能認得出自己。
可是……她怎么辦?
只要總部稍微用心一點兒,應該就能查出她的異常。
不僅是位面?zhèn)魉陀涗浬系膯栴},還有躺在她賬戶上那筆超乎尋常的財富……
自己逃脫了,她怎么辦?劉國柱這兩天不停地思考著這個問題。
甚至昨天夜里都被她已經(jīng)被捕的噩夢嚇醒。
當他一頭冷汗地坐起身來的時候,劉國柱幾乎分不清自己當時身處于哪個位面。
驚駭?shù)靥麓?,拔腿跑出兩步以后??纯磼煸谝录苌系母笔痖L制服后,才頹然倒回床上。
以前,劉國柱不認為自己是個長情的人,可是這種情況在她身上終結(jié)了。
自從和她在一起之后,劉國柱成了一個用情專一的人。誰說浪子不能回頭呢?
她現(xiàn)在到底怎么樣了?
……她就是小圓,馮區(qū)長手下的第一秘書,全名柯圓圓。
劉國柱的每一次私自出訪位面,都是經(jīng)由小圓一手策劃、操辦。
……
可劉國柱哪里知道,他現(xiàn)在完全是在瞎操心。
自打馮區(qū)長請假休息之后,總部并沒有派出調(diào)查組直接介入。整個分部依然如故,似乎并沒有什么波瀾起伏。
區(qū)里的所有業(yè)務都暫停了,區(qū)長也休假了,有什么事兒總得等他回來再說啊。
小圓早就處理干凈了位面?zhèn)魉褪褂糜涗浝锬切┒喑鰜淼娜哂嗖糠帧?p> 不是簡單的刪除記錄,而是從后臺清理源代碼。這個女人的手段可不簡單,她對系統(tǒng)的運行一向有獨到的見解。
至于巨額的財富,早就化整為零消散于不同化名之下的不動產(chǎn)或者跨區(qū)賬戶。
而這些,沒必要事無巨細地告訴劉國柱。各人有各人的任務,劉國柱的任務就是從各個位面賺取利潤。
一切都很穩(wěn),除了劉國柱。
小圓萬萬沒想到劉國柱會愚蠢到采取這樣極端且弱智的方法阻止區(qū)長的進一步調(diào)查。
第一次是意外,那么第二次呢?
唉,這個男人不靠譜。不僅沒有按自己的計劃來,還偷雞不成反把自己蝕了出去!
實在令人無語……真想當面質(zhì)問他是不是抽風了,可是現(xiàn)在就算想罵他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目前自己一定要穩(wěn)住,前后都沒有什么破綻。
自己和他的戀情又完全是地下的,誰會在沒有證據(jù)的情況下無端調(diào)查她呢?
除非劉國柱落網(wǎng)……
事情詭異就詭異在這一點上。
出了這么大的問題,不僅總部的調(diào)查沒有展開,就連一直勤奮工作的新任區(qū)長也休假了。
奇怪……小圓現(xiàn)在有種奢望,如果馮區(qū)長能像前任區(qū)長一樣突然成為逃逸者就好了。
或者……或者柱子從此消失,再也沒法兒開口也行。
總之,靜靜觀察觀察再說。小圓潛意識里感覺到了目前情況的非同尋常。
似乎有暗流涌動,有似乎有更大的力量抵抗著暗流。
一切都不明朗,雖然自己也在局中。但是,分明被邊緣化了。
好在自己有足夠的把握自保,不然她一定會第一時間帶著足夠的資本。
打開區(qū)長辦公室的里側(cè)房間,選擇一根自己熟悉的柱子,用最短的時間離開甲46。
……
如果劉國柱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目前心里的想法兒的話,他或許會出離憤怒。
但是,更有可能的做法兒是于憤怒之后,在這個位面里開啟他的新生活。
他是浪子,從來都是。
而且他在得到秦爺?shù)酿佡浐?,完全有把握能在這個位面隱蔽、體面地生存下去。
樣貌改變了,承載著能避免一定程度物理傷害的橫練專精、能迅速位移的敏捷專精、能隨時和管家等等秦家要人聯(lián)系的通訊專精……
至少保命、逃跑是沒問題的。
可以這樣說,對于這個位面。劉國柱只要穩(wěn)住別浪,體面地生存下去一點兒問題也沒有。
何況他還有一張如假包換的副署長委任狀,劉國柱不清楚秦爺是怎么運作的。
但是顯然,他目前衣食無憂,還有一群下屬拱衛(wèi)著。
只可惜,他現(xiàn)在并不知道人情世故都發(fā)生了哪些變化。
他的夢里,出現(xiàn)的可是小圓淚水潸潸的凄慘樣貌,是小圓哭喊著求他救救自己可憐場景……
用手指輕輕地按揉了一下太陽穴,劉國柱——現(xiàn)在的董副署長輕輕地靠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
輕輕的敲門聲打斷了劉國柱的沉思冥想,董署長坐正身體說了聲:“進來。”
“署長,您要的歷史卷宗我都拿過來了?!壁w三寶低眉順眼地站在門口。
董署長沒有理會,從面前的煙盒里抽出一支卷煙點燃。
重又靠在了椅背上,慵懶地望著趙三寶指揮著兩個小警察搬進來兩摞沉重的卷宗。
“關(guān)于大東山金脈圖以及那些貢品失蹤的案件,你有什么看法?”董雷吐著煙圈,懶懶地問道。
趙三寶身子一僵,尷尬地笑著:“署長,那批竊賊搶了前朝貢品之后就如鳥獸散。
這個……這個并沒有留下任何蹤跡,而且事情過去了那么多年,早已物是人非……”
董署長打斷趙三寶的話:“那么,你在看了這么多卷宗后,有沒有大致的思路?亦或者你有沒有親自去民間訪查過?”
趙三寶大點其頭:“有有有!卑職不僅查訪過,而且大有收獲!”
“哦?說來聽聽?!倍痖L還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但是趙三寶懂的,署長其實很用心地在聽。
舔了舔嘴唇,向前邁了兩步,趙三寶微微躬身:“卑職聽說,有一半金脈圖,就在……秦大善人手里?!?p> “嗯?”董署長睜開了眼睛,坐正了身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這個……卑職是從可靠的渠道得知的。”
“呯!”
董署長用力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你問的是姓名!你在跟長官?;ㄇ粏幔?!”
趙三寶猛地一個立正,頭向后仰著。
看起來就像要躲避署長隨時會打過來的耳光一樣大聲回答道:“我是從何斌嘴里聽說的!
何斌,綽號何半仙兒,就在元寶鎮(zhèn)擺攤兒算命。
另外,卑職還打聽到。前些天有一個外鄉(xiāng)人,帶著半壇狗頭金存進了永興銀號。
卑職認為,此人既然有大東山出產(chǎn)的黃金。有可能會有金脈圖或者失竊貢品的消息!”
“很好……趙探長,你辛苦了。坐,坐下說。”董署長立時換上了一副笑瞇瞇的嘴臉。
趙三寶摘下帽子,擦著一腦門兒的冷汗。接過署長隔空扔過來的一支卷煙,感恩戴德地點著。
就在那一瞬間,趙三寶恥辱地認為,自己像個正在被董署長審訊的死刑犯。
屁股還沒坐熱,董署長又發(fā)話了:“你派人盯著永興銀號了嗎?”
秦爺有沒有金脈圖他自會去問,但是這個直接把金子往銀號存的外鄉(xiāng)人也很可疑,必須盯緊了。
趙三寶忙不迭地點頭,頻率之高,把帽子都顛歪了:“雙人雙崗,晝夜不停地監(jiān)視永興銀號的前后門。不過沒再見那人去取錢?!?p> “趙探長,你是號人物。好好做,做出成績。我保你開春之前能高升一級?!?p> “是!謝謝屬相栽培!”趙三寶噌地一下站起身來給董署長敬了個禮。
厲害點兒不怕,苛刻點兒也不怕。只要吃苦受累有收獲,那就是好上司。
如若不然,鬼才會跟著你干!
趙三寶一聽董署長這么上道兒的話都出了口,頓時滿面紅光。
就像上緊了發(fā)條的鬧鐘,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董署長,卑職還有一個情況要向您匯報!”
董署長微笑著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趙三寶咽了口唾沫,潤了潤嗓子:“這個何半仙兒現(xiàn)在……”
就在這時,門口響起了響亮的報告聲。趙三寶兩步上前打開房門,只見一個便衣呼哧帶喘地立在門前。
趙三寶眼睛一大,這可是輪班盯著永興銀號的暗哨:“什么事兒?”
“那個……那個外鄉(xiāng)人進了永興銀號,到現(xiàn)在還沒出來!我找了您半天……”
趙三寶回頭望了董署長一眼,董署長正面無表情向自己揮手。那動作,就像驅(qū)趕一只討厭的蒼蠅。
趙三寶立馬回頭面向暗哨:“趕緊召集弟兄們,撒在各個路口,千萬不能讓他走脫了!”
……
望著沖出辦公室門的趙三寶,董雷迅速敲了兩下耳廓,一個沉穩(wěn)的聲音立時傳來:“董先生,有什么吩咐?”
“有個人現(xiàn)在永興銀號,可能與金脈圖有關(guān)。我覺得我的手下有可能留不住他,你看……”
“明白了董先生,我這就安排。”
……
大概五分鐘后,董雷又敲了兩下耳廓,那道聲音快速回復道:“人手已經(jīng)派出了,相信能留住人?!?p> 董雷深吸了一口氣,問道:“秦爺手里是不是有半張金脈圖?”
“……是的。”
“我想見秦爺一面。”
“董先生,只要能找到另一半金脈圖。秦爺一定會見你,而且會和先生平分金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