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練城。
此刻雖是深夜,但這一方城池卻依舊明亮無比。
城如其名,只見廣闊城池之上的高空中一條條繽紛各異的彩練,層層疊疊在一起,宛若一朵高懸天際的彩云。
遮天蔽日,放出無量光彩,斷星隔月,將這一片城池映襯得好像獨(dú)立于世的絢爛世界一般。
彩云之下,是一方巨大的黑石臺橫亙中央,以此為中心,四面八方不斷蔓延出層層民居,甚至這些民居之上,也都包裹著一匹匹絢麗綢緞,雕龍畫鳳,華美至極。
巨大的人流穿梭在絢麗華美的城池之中,無晝無夜。
橫亙的石臺之上,一縷縷絢麗天光從天而降,仿若彩虹之絢爛,又如極光之飄逸。
天光落處,石臺之上,卻是光禿禿的一片,唯有四五個身著各色華服的人席地而坐。
“莫非我倪氏這一代無人了不成?就非得讓這么個孽種帶隊(duì)去參加如此盛事?!”
一個童顏白嫩,身著華美莊重紫袍,紫色發(fā)須都打理的一絲不茍的老者,此刻手中正緊緊攥著一張黃紙,他語氣憤怒激動,一雙紫眸冒著火一般的巡視著眾人,最后,又將目光落在上首一個盤膝而坐,身披七彩飛光衣的中年男子身上。
顯然他才是這些人中的主事者,倪氏家主。
紫發(fā)之人的話,也是說給他聽的。
“……”
但是他的話音落下,卻沒有人理會他此刻的憤怒,所有人目光微闔,一副入定之態(tài)。
“你們怎么都不說話?!”
見眾人都不說話,此人更加憤怒,原本梳理的一絲不茍的紫須此刻都隨著話中的怒火飄蕩起來,彷如一團(tuán)紫色火焰,熾熱的高溫升騰而起,周圍的空氣都有些扭曲。
終于,旁邊一個身穿深綠色紗裙的窈窕美婦皺眉,面露不忿的叱喝道:
“倪紫昀,差不多得了,就算她爺爺導(dǎo)致你兒子身死,但該給的補(bǔ)償也都給你了。他這一脈也早已被驅(qū)除主脈,她這一脈除了她都為我倪氏死戰(zhàn)而亡?!?p> “連她自己都被趕到赤湖那等鳥不拉屎的地方,整日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任務(wù)困住,自生自滅,你還想怎樣?”
“你!”聞言,被當(dāng)場揭開了傷疤的倪紫昀頓時一張臉都?xì)獾淖兂闪俗仙?,手指顫抖的指著婦人。
半晌才怒道:“倪碧影!別忘了,論輩分我還是你七叔!”
倪碧影卻是冷哼一聲,雙手抱胸別過臉去,顯然是不屑與之爭辯。
而倪紫昀則是平復(fù)心氣,往前一拱手,對著那彩衣中年道:
“三哥,就算拋卻其他恩怨,此次大事可是整個臨江域無數(shù)勢力匯集,僅憑修為而言,她倪赤雪這些年來身處邊地,整日為任務(wù)奔波,又能有幾日時間修行?她倪赤雪又能撐起幾分我倪家場面呢?”
“呵,你以為人家是你的那些廢物子侄嗎?人家早已經(jīng)晉升秘藏之境了!”不等中年人發(fā)話,倪碧影又冷笑一聲,語氣嘲諷。
“你!”倪紫昀氣急,但轉(zhuǎn)而便又反應(yīng)過來,抬頭看向美艷婦人嘲諷道:“我說呢,你這你人向來心思深沉,怎會幫那孽種說話,原來是看上人家身子了,怎么,又想替你那廢物兒子找門好親事?”
“倪紫昀!你——”聞言,倪碧影頓時轉(zhuǎn)頭,欲要怒斥。
但話還沒說完,便被一道平靜的聲音打斷。
“好了?!?p> 坐于上首的倪氏家主緩緩抬起眼皮,露出一雙色彩混亂的眼珠,聲音平穩(wěn)道:
“才過了兩百年,這原本三百年一開的仙跡便突然洞開,又有洞寨之人忽然跑出十萬大山,其中變數(shù)何其之多?難道讓你們子侄去打頭陣不成?”
他彩色眼珠掃視一圈后,聲音微微拔高,質(zhì)問之聲令倪紫昀啞口無言。
緊接著,他又道:“更何況當(dāng)年她爺爺入仙跡能獲得赤練之術(shù),你們又有誰料到了?這等隱秘就讓它隨著倪赤雪身死?”
“這,我?!蹦咦详绹@了口氣,目光之中雖然還是殘留著不甘不愿,但語氣之中卻不再執(zhí)著。
見此,倪氏家主微不可查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錘定音道:“碧影,你去赤湖,將倪赤雪接回彩練城,紫昀,你去給簋街商隊(duì)之人道聲謝。然后,就選拔子侄,準(zhǔn)備趕赴簋街吧?!?p> “是,家主!”倪紫昀、倪碧影,就連剛才一直閉目裝死的兩人也都睜開眼睛,鄭重應(yīng)道。
……
對于遠(yuǎn)方彩練城中的變故,左宗岐并不知曉,也沒空去思考。
因?yàn)槊媲肮肀谶@一瞬的停滯,便是他突入其中的最好機(jī)會。
他看得清楚,眼前這片刻停滯的鬼壁,里面的鬼魂雖足有數(shù)百上千只,但每一只鬼魂卻都極為弱小,
強(qiáng)些的左宗岐一拳就能夠碾死,再弱些的,只怕來一陽火旺盛的凡人,都能將之燒透!
這樣的厲鬼,莫說是數(shù)百上千只,只怕是來上萬只,才能對秘藏境的倪赤雪構(gòu)成威脅,還只是威脅!
但此刻,在這似陣非陣的存在下,一只只死狀凄慘的鬼魂竟如同榫卯一般,相互嵌合。
能將眾多陰鬼之力聚合在一起,竟生生將倪赤雪捆住,甚至磨死!
這樣的力量讓左宗岐心生好奇。
同時也心生忌憚!
本就蓄勢待發(fā)的紅塵之氣頓時涌出。
包含著恨意、殺意的紅塵之氣泛起絲絲血紅之色,與青綠色的霧氣相互交融在一起,在紅塵百相術(shù)種閃爍之下,化作一只紅綠相間的鬼影套在左宗岐身上。
這鬼影面目猙獰,一雙滿是殺意的血紅色大眼便占據(jù)了半張面龐,兩只綠色獠牙突出蜿蜒至眼下。
左宗岐只覺得仿佛一層泛著陰冷之氣的大厚棉襖裹在了身上。
事實(shí)也是如此,此時的他就好像身上裹了一層厚厚的紅綠花布織成的棉襖,渾身上下肥碩無比,兇悍中透露出一絲……滑稽。
他扭了扭身子,粗壯的紅綠相間的臂膀猛地向前一抓。
鋒利如刀的鬼爪中,便抓到一條長長的舌頭。
“吊死鬼?”
左宗岐不由皺眉,滑膩的手感令他感到不適。
當(dāng)即發(fā)出一聲高昂哭嚎,將這舌頭在手上纏了兩圈之后狠狠一拽。
“刺啦”一聲伴著哀嚎,硬生生從鬼壁中拉出半只面目猙獰的厲鬼。
而這原本密不透風(fēng)的鬼壁,此刻也有了一些間隙。
突入的機(jī)會!
將那半只化作陰鬼之氣消散的厲鬼忽略,左宗岐鉆向那間隙之中,一雙鬼爪頓時掄起如風(fēng),刨土一般狠狠刨向這鬼壁之中。
“嘶!”
“啊!”
“嗚嗚~”
一只只相互嵌在一起,無法動彈的厲鬼讓左宗岐能夠肆意施為。
種種凄慘可怕的厲鬼在左宗岐利爪之下化作根根殘肢斷臂被盡數(shù)拋飛,亦或是直接化作陰氣消散。
只能發(fā)出凄厲的慘叫聲、憤怒的威脅聲、悲怮的求饒聲。
沒一會,便被左宗岐挖出一個能夠容身的大洞。
“嘶!”
忽然,左宗岐只聽到身后傳來一聲劇烈的嘶鳴之聲,聲音中飽含惡意、殺意。
“嘶你媽!看我超度你!”
殺上頭的左宗岐看也不看,粗壯的鬼臂回神便是一拳。
嘭的一聲脆響。
一只猙獰的厲鬼頭顱被生生錘爆!
但下一刻,背后又傳來憤怒的嘶鳴聲。
“嗯?又是你?”熟悉的嘶鳴聲讓左宗岐回過頭來。
只見剛才那個被他一拳錘爆頭顱的厲鬼正完好無缺的站在那里。
渾身陰鬼之氣更加豐裕,甚至還在不斷豐裕,兩只鬼眼中滿是怒火的看著眼前這只紅綠相見的丑鬼。
但是他此刻卻并未動手,反而是咕嚕嚕的叫著,似乎在說些什么。
“你是在說話?”見此,左宗岐便也停下手中動作,上前一步,張開猙獰大嘴問道。
而那厲鬼聞言,竟然點(diǎn)了點(diǎn)頭,卻絲毫沒有注意到,左宗岐已經(jīng)接近。
“不會說話,但能溝通。”左宗岐心中暗自點(diǎn)頭。
但與此同時,他停下靠近的腳步,“嘭!”的一聲,他猛地暴起,狠狠一拳砸在這厲鬼頭顱之上,將之頭顱再一次錘爆。
而后猛地躍起,一雙大腳板狠狠踩在那正在恢復(fù)的鬼脖子上,同時大聲罵道:“蠢貨,話都不會說,咕嚕嚕的半天鬼叫什么呢?!什么下流貨色?!”
活脫脫一個桀驁、莽撞、有恃無恐的上流鬼模樣。
腳下那厲鬼則是瘋狂的掙扎著,一雙鬼爪不斷的向抓向左宗岐。
忽然,左宗岐一腳踩在那厲鬼腹部,將那厲鬼腹部生生踩散成陰鬼之氣。
一根漆黑的繩索頓時出現(xiàn),那繩索見暴露,當(dāng)即如游蛇一般想要離開。
但在左宗岐眼下又豈能讓它說走就走。
左宗岐猛地將之踩住,大腳竟如手臂一般靈活,將之抓起,送到眼前。
“原來你就是靠這個不斷復(fù)活啊?”他目光戲謔的看向腳下那漸漸虛弱的鬼影。
手上這跟繩索赫然在一直向厲鬼輸送著陰鬼之氣,讓他不斷復(fù)活。
而此時繩索被左宗岐抓在手中,這厲鬼頓時沒了力量來源,眼見就要變得魂飛魄散。
“看你死的難受的,我來幫你一把!”左宗岐說著,抬起大腳就要將之踩死。
正在這時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這位朋友,腳下留情,放他一條生路可好?”
這聲音彷如千萬人一同開口般,重重疊疊,帶著誘人心魄的力量。
“呦,終于把正主逼出來了?”左宗岐口中不饒鬼,但腳下還是停下動作。
同時心中也松了一口氣,再打下去,只怕就要打出真火了。
倒是激將法沒把鬼激出來,反而將之激怒了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