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葉衍息的離去對葉衍洛而言很突然,事實上無論是當(dāng)初還是現(xiàn)在,他都依然無法理解葉衍息為什么會選擇離開自己,離開上層區(qū)。
他不明白一向溫柔而又乖巧懂事的哥哥為什么會突然像和他們決裂一樣離家出走。
那時候的葉衍息年僅十歲,葉衍洛根本無法想象離開了上層區(qū)之后,對方到底要如何才能在這個無比混亂的末日后社會生活,如果說上層區(qū)還算是有著人類原本文明秩序的綠洲,那么那些邊境地區(qū)的次民區(qū)就和曾經(jīng)地球上無數(shù)的貧民窟一樣,是文明的荒漠。
越是困苦的地方,人類的文明便越像倒退的歷史,在無法填飽肚子,得到基礎(chǔ)溫飽的情況下,道德與品行的約束是無比脆弱的,人類可以為了生存下去做出很多瘋狂的事,所以次民區(qū)不僅僅是充滿了饑餓和苦難,同樣也充滿了罪孽與災(zāi)難。
一個未經(jīng)涉世的孩子,其實獨自出走,在那樣的地方活下來的幾率很渺茫。
但葉衍息卻奇跡般的一直活著。
過去的整整九年里,他們嘗試過各種方式尋找葉衍息的蹤跡,雖然從未真正趕上,但卻能夠確信對方確實仍舊活在這世上。
因為知道對方還活著,所以葉衍洛也曾想過無數(shù)個可能與葉衍息重逢的未來。
他曾想過或許有一天他們能夠在某處邊境區(qū)的次民區(qū)里隔著人群相望,又或者某一天自己那愚蠢的哥哥能夠幡然醒悟回到上民區(qū)來尋求自己的幫助,總之葉衍洛一直相信著自己早晚有能再見到對方的一天。
他也必須要等到那一天。
因為他并不滿足于只知曉對方還活著,他和葉衍息是血濃于水的兄弟,無論經(jīng)歷怎樣的分離,他們都應(yīng)該重逢。
其實年幼的時候,葉衍息曾經(jīng)對他有過承諾,那個時候的葉衍息總是會和他說,雖然他們不像別的孩子一樣有父母,但是他們有彼此,他們是唯一的親人,也是唯一的兄弟,永遠不會分開。
后來是葉衍息背棄了這些諾言,他斷然離去,既沒有給葉衍洛任何選擇,也沒有任何解釋,甚至?xí)r至今日他仍舊在躲避著自己的親生弟弟。
葉衍洛對葉衍息的這些行為充滿怒火,而這樣的憤怒與埋怨在漫長的歲月里沉淀,它們從未消失,只是演變成了一種更深的執(zhí)念。
與葉衍息不同,葉衍洛對于葉衍息的思念,是一種帶著極為復(fù)雜情緒的聚合,他幾乎每一個夜晚都會想起自己的哥哥,思考對方如今到底在哪,過得如何,又有沒有為當(dāng)初的選擇后悔。
其實他并不擔(dān)心葉衍息會過得太差。
雖然上層區(qū)之外的世界混亂艱苦,但是葉衍洛一直知道葉衍息其實是一個有著極強適應(yīng)力的人。
雖然在這片只看中言元能力與天賦,說是重視有能力的人類火種,實際上只是把人當(dāng)做工具來看的上層區(qū)里,所有人都因為他擁有強大的言元天賦將他視作天才,而將沒有言元能力的葉衍息視作廢物,但葉衍洛卻比誰都清楚自己有多少比不上哥哥的地方。
葉衍息除了言元能力以外,幾乎是一個全能的人,從學(xué)習(xí)能力到處理各項事務(wù),從理論知識到生活實踐,無論是知識儲備,思維格局,還是生存技巧,其實葉衍息都遠遠勝過于他。
年幼的時候葉衍洛幾乎是被葉衍息照顧著長大的,明明對方只不過是比他大上幾分鐘的同胞兄弟,卻時常成熟得像是與他年齡相差十來歲的長兄。
都說長兄如父,因為叔父奧里斯格外繁忙,所以兄弟倆很多時候都是在一起單獨生活,葉衍息曾在很小的年級里就已經(jīng)學(xué)會了照顧自己和弟弟,無論是處理衣食住行,生活瑣事,甚至他在外面和同齡人打架,與周圍人鬧出了矛盾,這些爛攤子都是由葉衍息解決。
葉衍息天生是一個很會和別人打交道的人,又或者說他身上有一種會讓人想和他打交道的氣質(zhì),葉衍息似乎是能夠在所有人面前都露出一張溫柔的笑臉,而葉衍洛卻截然相反。
他天生性格陰沉,為人處世并不圓滑,也不喜歡和其他人接觸,曾經(jīng)他以為自己一輩子都能夠有哥哥為他解決那些棘手的人際關(guān)系和細微瑣事,可是他的世界和認知卻隨著葉衍息的離去在十歲那年輕易的破碎。
此后他在人際處理上變得更為冰冷,因為他其實對除了自己哥哥以外的人都并不感興趣,甚至偶爾在和其他人交流時會想起哥哥那張笑臉。
如果是葉衍息在這里,那是不是他會用那張和自己無比相似的臉那么笑著和別人相處?
想想都令人煩躁。
雖然他自身很不愿意承認,但是這么多年過去,葉衍洛確實從未有一刻忘記過自己的哥哥。
他總是會從生活中的各處細節(jié)里聯(lián)想到對方,即使他們已經(jīng)有近十年沒有見過,甚至也從未聯(lián)系,他也是如此,甚至經(jīng)常在鏡子面前端詳自己的臉想象對方如今的模樣,也是他的一種習(xí)慣。
他知道當(dāng)年葉衍息的離去有可能也是為了自己。
就像以前葉衍息曾說過的玩笑話一樣,說沒有自己在他身邊分走資源,或許他可以過得更好被培養(yǎng)得更好,所以葉衍息走的時候幾乎把父母留給他們的一切都留給了他,好像對方希望自己未曾存在過。
葉衍洛無法理解這種贈與,這種做法讓他無比嫌惡且痛恨。
他早已沒有年幼時對哥哥的崇拜與依賴,也不像過去那樣對對方的話深信不疑,但他仍舊被葉衍息的一切影響著。
他說不出如今他對葉衍息抱有什么感情,應(yīng)當(dāng)是怨恨,又或者是憎惡,他只知道自己不能遺忘。
葉衍息雖然溫柔,曾經(jīng)在他們言元能力都還未覺醒,大家都還是普通孩子時受過歡迎,此后也和一些還算和善的大人關(guān)系融洽,但是他永遠是會被遺忘的那個過客。
如果自己身為和他血脈相連的兄弟都將其遺忘,那么又還有誰在乎他的存在?
葉衍洛站在廢墟高處眺望,思緒卻不由自主的又一次飄遠。
他站在這里眺望破敗的世界,忽然想起那么多有關(guān)自己兄弟的事情,是因為他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似乎這兩天,就是他和葉衍息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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