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疏散平民
常竹林沒有說大話。她確實只用了一天半就完成了所有的勘測和統(tǒng)計工作。實際上，要不是這姑娘最后睡了一上午才起來對筆記作最后的校對，她說不定只需要一天就能完成。不過也不能過于壓榨她的勞動力，畢竟之后半個月都指望著常竹林協(xié)助構筑陣地。如果常竹林能夠于流星會的工人們正常合作，陳望斷估計流星會的工程進度可以翻個倍。
他甚至覺得常竹林不去參與工程建設實在屈才。不過這姑娘顯然不是什么老實安分的性子。一個能和書香門第的父母鬧翻，自顧自跑來下城區(qū)當守密人的年輕人，如果讓她去工地老老實實造房子，怕是能悶出病來。
在拿到了常竹林的筆記后，陳望斷迅速確定了總共五個布防點，計劃每個點構筑兩個街壘，再依托街壘建造沙袋、木板和磚塊結構的簡易掩體。同時還要疏散當?shù)氐木用?，并且征用一部分房屋布置火力點。
坦白說，這不是個容易的活。雖然構筑街壘這個工程角度的難題已經(jīng)因為常竹林的加入而被解決了大半，當?shù)氐男姓栴}依舊值得陳望斷發(fā)愁。
至少，在他過來疏散平民的時候，就碰上了不少釘子戶。
“誰下的命令讓我走？我在這兒住了二十年了！你們放開我，放開我——”
這會兒，陳望斷前來巡視疏散工作時，就見到兩名巡街于當?shù)匾粦艏彝グl(fā)生了沖突。這戶人家的房子不大，四口人擠三十多平米。然而，當巡街上門要求他們疏散到臨時住所時，家中的中年男主人卻死活不肯，甚至掏出了自制的霰彈槍。
要不是陳望斷早有命令，不準巡街們主動挑起武力沖突，這時候恐怕已經(jīng)有至少一人中彈躺在地上了。
“老大說了，半個月以后光環(huán)聯(lián)盟就要打過來，你個蠢貨聽是不聽！”一名巡街從背后制服住中年男人，這是典型的街頭手法，有效避開了對方的槍支威脅。另外一名巡街握著手槍擋在男人和他的妻兒中間，讓后者不敢靠近。
“哪個老大？什么老大下的命令？！什么光環(huán)聯(lián)盟！強盜，我和你們拼了！”
“下命令的是我，陳望斷?！毖垡娒芗磳⒓せ皝硪暡斓年愅麛噙B忙跑近。他暗中發(fā)動心像能力，讓中年男人手里的霰彈槍獲得向下的速度，自行滑落。在中年男人尚且驚詫的時候，兩位巡街已經(jīng)收起武器，朝著陳望斷畢恭畢敬地問好。
今天陳望斷穿的是休閑西裝，從外觀上就和下城區(qū)平民有顯著的區(qū)別。加上兩位巡街的態(tài)度，這戶人家的男主人雖然認不出陳望斷的臉，卻也不敢懷疑他的老大身份。畢竟，陳望斷的相貌雖然沒有傳揚開，龍鳴會變成流星會這件事終究還是人盡皆知的。
“老大，這，這是……”中年男人見到陳望斷，竟然一時間有些腿軟，就差“撲通”跪下。陳望斷對此倒也并不驚訝，畢竟如果現(xiàn)在站在這里的是安羅申，這個男人恐怕已經(jīng)被一拳打個半死了。
“你別怕，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陳望斷主動上前，扶了這個中年男人一把，“但是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北邊的大型門閥光環(huán)聯(lián)盟最多還有半個月就會發(fā)動攻擊，這里首當其沖就是戰(zhàn)場。如果你等到那時候再跑，說不定就來不及了。現(xiàn)在盡快撤離，也方便我們構筑防線，說不定等你回來的時候你家的房子還能好好住人，也不會被他們的士兵破門而入搶走東西。”
男人聽完陳望斷的這番“長篇大論”（至少對于他的文化水平來說算是長），猶豫了一下，然后轉(zhuǎn)頭招呼屋里的女人小孩，由兩位巡街領著下樓。陳望斷看著這位男人離去，緩緩呼出了一口氣。
這應該是這條街上最后一個不愿意疏散的釘子戶了。
“你說，他真的相信你的話嗎？”忽地，一個清脆的女聲在后方響起。陳望斷轉(zhuǎn)頭看去，卻是常竹林。她不知道什么時候用藤蔓爬上了這個兩層高的小樓，卻是一直躲在角落。等到其他人全數(shù)離開后才主動現(xiàn)身。
“說不準，他很可能自己也不知道相不相信。”陳望斷輕嘆一聲，“很多在下城區(qū)待久了的，尤其是在中小型門閥治下待久了的人就是這樣。他們平常就是自顧自地過日子，但是這些中小型門閥要么治理水平一塌糊涂，要么政權更迭過于頻繁，所以平常指不定哪天就會有飛來橫禍。時間久了，也沒什么避災避難的概念。能過一天是一天。哪天事情真的到了臉上了，才知道躲避或者應付?！?p> “我原本還以為他們都會自愿疏散的?！背Ｖ窳謹偸?，“結果光是這條街道就有二十多個人不愿意疏散。其中有一半都要你親自出馬才能擺平。而且這是最靠近北邊的一條街道，按理說他們是最容易理解危機的，居然還是這樣?！?p> “這還是我來巡視的結果。我們要撤離包括前線六個社區(qū)內(nèi)總共十八個社區(qū)的人，問題多了去了。而且，他們也有他們的理由?！?p> “怎么說？”常竹林挑眉。陳望斷卻是一臉理所當然：“你覺得我們提供的臨時住所條件很好嗎？”
“……”
“但是你說得對，如果每條街道都是這副樣子，說不定我們要過十天才能正式開工后。”陳望斷再度嘆氣，“得有個更高效的辦法?！?p> 常竹林抵著下巴，思索了一會兒：“要不然你把大家湊一起做個演講？”
“那樣不可能有用。”陳望斷搖頭，“和他們講再多道理，聽不懂就是聽不懂。而且就算聽懂了，他們大概也會選擇過一天是一天。等大難臨頭了再跑。”
“那要怎么辦？你的巡街人手本來就不足?！?p> “用點程老爺子教我的旁門左道吧。”陳望斷望了一眼窗外，然后復又看向常竹林，“你今天應該不開工，對吧？”
常竹林點頭：“你的人連磚頭都還沒運過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p>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陳望斷指了指窗外的一座房子，“這里是我們的北部邊界，有一些廢棄很久的舊房屋。我想讓你去把它們弄塌?！?p> “哈？”常竹林腦袋一歪，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我說，你不會是打算假裝光環(huán)聯(lián)盟的人已經(jīng)來了，然后嚇跑當?shù)厝税伞！?p> “不然呢？”陳望斷反問。
“……你確定這樣好嗎？”常竹林似乎有些猶豫。
“這樣當然有用。”陳望斷的語氣很是肯定，“如果我們的巡街上午剛來疏散，下午就出了事情，當?shù)厝丝隙〞萑肟只?。他們雖然在災害到來之前很麻木，但真的出了事也會第一個恐慌。后續(xù)這種消息就會傳到其它社區(qū)，很大程度上減緩我們的工作壓力。我見過很多類似的情況。雖然大多數(shù)不是執(zhí)行者有意為之，而是真的應對太慢，危機發(fā)生前不久才作出反應，但效果確實立竿見影?！?p> “我問的不是有沒有用?！背Ｖ窳职櫭?，“我問的是好不好——這樣做合適嗎？”
然而，陳望斷只是笑了笑：“你為什么覺得不合適？”
“這樣是造假……還有恐嚇，不是嗎？”常竹林的眉頭幾乎要擰在一起。
陳望斷盯著常竹林看了幾秒，不緊不慢地靠在墻上，雙手抱胸：“那你覺得，如果我們延續(xù)現(xiàn)在的情況會發(fā)生什么？”
常竹林張口欲答，但最終一個字也沒說出來。她很明白陳望斷話里的意思：如果按照現(xiàn)在的行政效率，構筑工事的進度會被大幅度延緩，顯著降低流星會扛住光環(huán)聯(lián)盟后續(xù)攻勢的可能性。或者說，即便流星會能夠抵抗住進攻，也勢必會付出更大的代價。
這部分代價里說不定就包括北部控制區(qū)居民的住房和財產(chǎn)。甚至，如果一些人撤離不及時，還會賠上他們的性命。
“但我還是不太能接受……”常竹林說這話時聲音很小。
“不是什么事情都是光明正大的?！标愅麛嘁琅f保持著笑容，“我當初殺掉龍鳴會的全部四個街區(qū)主管，以及老大，開端只不過是為了救一對要被無辜燒死的母女。被我干掉的這五個心像者，還有他們的下屬——少說也被我解決了七八十個，全部放了肯定有一大把漏殺的，但全部槍斃說不定也會有錯殺的。而且，某種意義上，也是我的行為加速了光環(huán)聯(lián)盟進攻流星會這件事的到來?！?p> “那不一樣?！背Ｖ窳瞩局碱^，一本正經(jīng)地反駁，“光環(huán)聯(lián)盟的擴張欲望很強，他們總有一天會對龍鳴會開戰(zhàn)。他們之前不就已經(jīng)摧毀、吞并好幾個門閥了嗎？你現(xiàn)在這樣好歹還有成功抵抗光環(huán)聯(lián)盟的希望，如果是龍鳴會那幫家伙來，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更何況還有光環(huán)聯(lián)盟的東海岸力量問題，那可是會害死更多人的東西?！?p> 然而，當她說完這番話，迎上的只有陳望斷的笑臉。
“所以，你自己都說出來了?！标愅麛鄶傞_手掌，“這里是下城區(qū)，可沒那么多兩全其美的事情。”
常竹林沉默了一會兒，終究是對著陳望斷點了點頭。無論還有多少猶豫，這位高門大戶出身的年輕守密人還是接受了當下的情況。就像剛才跟著巡街離開的中年男人一樣。
十分鐘后，伴著一聲巨響，街區(qū)北部邊界的幾座無人老屋轟然倒塌。此事在下午兩三點鐘發(fā)生，當天黃昏時恐慌就已傳遍了半個北部街區(qū)，倒是基本覆蓋了疏散區(qū)的范圍。
陳望斷的預估不錯，疏散進度因此加快了數(shù)倍。甚至負責維持臨時居所管理的文職人員當晚都沒能睡上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