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章 推下雷池
“喲,二位這么早上哪去?”
“邵府師早,昨夜謝還說想吃燒雞,這不趁著早班還沒到點,先陪他出去打兩只回來?!?p> “是我嘴饞,讓邵府師見笑了,晚些給邵府師送份腿肉來?!?p> 聞言,正在值班的邵康樂得眉開眼笑:“謝還,周振,您二位可都是爽快之人,那我可就不客氣了?!?p> 東岳雷池既有府師授課,也有學(xué)子學(xué)習(xí),自然免不了需要有打理日常閑雜、廚灶的一些府侍,多是不多,攏計也才二十多位,卻都是閑散美差。
譬如看門那兩位,譬如邵康眼前這兩位,將近三十歲的是周振,二十出頭的是謝還,相貌都是頗具英氣,略有倜儻之風(fēng)。
邵康送別倆人離去,卻見府門旁有位青年正對自己眉開眼笑,定睛一看,不正是那位從桃源學(xué)院來的裴姓小師?
忙快步上前:“哎,裴小師也醒這么早,這兩天睡得怎么樣?”
裴順輕輕點頭:“多虧邵府師送的青葉茶,頗具凝神功效,如今好多了?!?p> 邵康將裴順迎進學(xué)府,笑嘿嘿道:“哎,都是家鄉(xiāng)里的特產(chǎn),我屋里還有許多,待會下了班再給小師送去?!?p> 裴順倒也沒有拒絕,對方這些時日隔三差五便來小院找他,不是送這就是送那,噓寒問暖無非只是想挽回些形象,不求能在那位兵部侍郎面前得到美言,但求別被自己或元皮皮記恨當(dāng)日冷嘲熱諷。
他若刻意回絕對方的好意,難免顯得不好相與,實在無此必要,還不如應(yīng)承下來,緩和關(guān)系。
眼下便有事想要詢問。
裴順看向出門而去的兩個年輕男子,好奇道:“我見你與此二人相談甚歡,不知他們是何來歷?”
邵康拉開座椅,請裴順坐下,說道:“打翎王府來的,現(xiàn)下各座學(xué)府的府侍,大抵都是權(quán)貴家仆的后人,雖說當(dāng)府侍不是什么光耀門楣的事情,好歹也是穩(wěn)當(dāng)當(dāng)一份朝廷公職啊?!?p> 裴順噢了一聲。
正經(jīng)一個有志氣的年輕人,大抵是瞧不上府侍這種門檻極低、且積攢不了什么資歷的公職,可對于那些權(quán)貴家仆的后人來說,卻是一份可遇不可求的跨越地位階層的機會。
當(dāng)然,這對他來說并無關(guān)系,他感興趣的是,那兩位所謂來自翎王府的家仆后人。
這兩個人,他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關(guān)注了,這些時日但凡相遇,都會有意無意或放緩腳步,或借故停留,仔細聆聽二人交談。
直到今天,他已經(jīng)非常確認,當(dāng)初那句話是出自此二人中,出自那個較為年輕的謝還之口。
“他有意試探也好,免了我們一樁麻煩事”。
翎王府……
裴順起身向邵康作別,思量間正想再出一趟門,看看這兩個所謂出去抓雞的家伙,打的什么算盤。
然而還沒動身,便聽有人叫喊:“裴公子!裴公子,府主有請?!?p> ……
五進院,雷池旁邊。
元皮皮拿著小桃木劍,從盤坐中站起身來,疑惑地看著身邊府師:“為什么今天不用修煉?”
那府師笑著道:“并非不用修煉,而是這些時日你都借雷池氣機的推動,府主擔(dān)心你身子受不了?!?p> “修煉前期,最忌閉門造車,今日且去二進院的演武廣場,看看其他同學(xué)們的修煉方式,或可有些收獲?!?p> 元皮皮撓了撓頭,四下打量不見府主身影,也只好點了點頭,跟著身邊府師離開。
身后大閣樓處,三層外走廊邊,王興霸負手而立,目送元皮皮離開。
“奇怪,觀其氣象……戾意怎么好似變輕了?!?p> 萬丈高樓平地起,如果說修士將來的瓶頸如何,取決與資質(zhì)與機緣,那修士將來的氣象如何,往往在打基礎(chǔ)的時候就確立下來了。
元皮皮的壓龍蠻意,根本在于身上戾意,這是他長年來被刻意培養(yǎng)導(dǎo)致的。對朱厭虎妖來說,當(dāng)然希望這種戾意更強烈一些,壓龍氣意才能更加充沛。
王興霸習(xí)慣性地敲打起走廊欄桿,思量該又是那位小師的手段……
他沉哼一聲,轉(zhuǎn)身走回內(nèi)屋,順手撤下門簾,頓時將唯一的光源遮擋。
偌大的房間,所有門窗都被刻意遮擋,顯得黑暗無邊,莫名有種陰沉沉的壓抑感。
王興霸走到床榻旁,在紛雜的大小瓶罐中,取出一枚不起眼的小瓷瓶,輕輕拔開瓶塞,頓時流出一縷幽綠色的氣霧,時長時短,飄忽不定。
這便是李小玉的神魂了。
他牽引神魂來到書桌旁,以氣機溶解硯臺水墨,再探手張開大掌,便散發(fā)蒸騰血氣,恰似火焰將神魂包裹。
只見幽綠色的氣霧漸漸暗淡,卻化作一幕光陰長河般的畫卷,展現(xiàn)在王興霸眼前。
書桌上,擺放著一張長長卷紙,其中描畫分明是京城地圖,雖說不甚完整,但已經(jīng)畫出了大致布局,以及個別細小脈絡(luò)。
這便是留著李小玉神魂的原因。
整座東岳雷池,對京城熟悉的唯有這對自京城調(diào)來的小夫妻,如今李小玉的丈夫已死,也就只有她有此記憶了。
朱厭虎妖打著斬殺天朝皇帝的野心,描此地圖的目的不言而喻。
只是當(dāng)他拿起毛筆后,幾番思量終究還是放下,開始抬手撥弄眼前那幕由李小玉神魂引出的記憶長河。
竊取李小玉的記憶,其實也是件極耗時間的事情,只因她修為不高,神魂脆弱,窺探個中記憶當(dāng)然是更容易的,但也經(jīng)不住長久壓迫,總歸是每日只能堅持半盞茶的時間。
否則,一不小心便會使她神魂俱滅。
所以,盡管知道那個桃源洞天來的小師與李小玉有些淵源,虎肆也沒有刻意追究,只想著以描畫京城地圖為第一要務(wù)。
然而,此時卻是進入了騎虎難下的局面。眼下困境,如若大王在此,必然輕而易舉能夠解決,可是不將此人拿掉,他卻根本不敢再隨意派人前往朱厭山。
他既然已在同族面前許下承諾,自然是打算與裴順接觸了,可是虎巖的失蹤又讓他耿耿于懷,讓他對那個裴順的忌憚明顯加重。
這才打算先放下描畫地圖的事情,看看能否從李小玉的記憶中,找到與那位桃源小師相關(guān)的事跡,或許就能找出應(yīng)對法子。
很快,他便在以李小玉記憶構(gòu)成的畫面中,看見了那個小師的身影。
那應(yīng)該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他甚至認真看了許久,才在一群孩子堆的最后方,確認了那個尚且八九歲模樣的丫頭,是李小玉。
只見畫面中下著磅礴大雨,導(dǎo)致河水奔涌,激起陣陣浪花拍打在一座拱橋之上,大少年與小孩童們爭相過橋,渾身被雨水淋濕的小丫頭,卻站在橋后顫顫發(fā)抖,看且有些害怕,剛鼓足勇氣朝橋上邁出腳,身子卻被一個奔跑中的少年撞得傾斜倒去。
眼看就要跌落河水之中,后衣領(lǐng)忽的被那個姓裴的小師揪住。
他就這樣揪著她的后衣領(lǐng),帶著她過河。
小丫頭被揪得踹不過氣來,正要掙扎的時候,身子卻被一扔,坐倒在地。
已是過了拱橋。
她摸了摸脖子重重喘息,又摸了摸有些疼的屁股,再去看那個揪著自己后衣領(lǐng)后橋的小師,卻見對方已經(jīng)沒入了人群之中。
虎肆皺了皺眉,他不停撥弄李小玉的記憶畫面,卻發(fā)現(xiàn)關(guān)于裴順的僅此一副場景。
這算什么?
他能從這里看出什么應(yīng)對裴順的法子?
玩呢?
很遺憾,不對,是很絕望,這寶貴的半盞茶時間,虎肆只看見了這么一副場景,半點用處沒有。
他將幾近散滅的李小玉神魂收回瓶子,又開始敲打桌面,幾經(jīng)思量總歸是沒有更好的法子,也只能按先前所想,將這位桃源小師推下雷池。
東岳雷池乃上古遺跡,蘊含神威氣意,就算是半步玉璞境的大王也不敢硬闖,解決一位靈種大妖,應(yīng)該不成問題。
不多時,便響起了敲門聲:“府主,那位桃源小師已在正廳恭候?!?p> 王興霸停止敲打動作,長長吐口一口氣,雖已做好打算,但心里難免還是有些忐忑。
他走出房門,向身邊府師低語道:“都準備好了吧?別讓外人進來?!?p> 那府師點頭道:“大家都在嚴陣以待,只等府主有所動作,不出意外還好,但凡出些意外,我們就一擁而上!怎么著也將他推入雷池?!?p> 王興霸這才稍稍安心,加快了下樓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