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章 冥脈女修,暴躁酒童
北街三巷,四十六號宅院。
幽幽月光照不進那口天井,院中幾棵槐樹與海棠花被夜風吹得颯颯作響。
裴順踩在碎裂的房門上,發(fā)出輕微動靜,即將踏入房間之際,他又忽有所想,先凝神以神識巡視各處。
可不希望再次陷入方才那樣的死局,畢竟陣法詭異,竟是叫小白玉璞境實力也毫無作為。
這是……
正如往常一樣,以神識巡視,方圓數(shù)里所呈現(xiàn)的景象,都是黑白線條交錯??纱藭r間,以書房四面墻垣為界,內(nèi)里的地板上竟是有無數(shù)密密麻麻的東西,在跳躍,在蠕動。
它們像蠟燭上的火苗,也像一條條蟲子,擠滿了整間書房。
這便是陣法么?小白應(yīng)該看不見,否則早做警醒,而他看得見,說明這陣法與冥脈、與陰物有關(guān)。
很快,裴順便睜開眼睛,嘴角微微翹起,只慶幸自己警惕。
他側(cè)過腦袋,看向那口天井,大大方方道:“不用藏著了,出來吧?!?p> 風停了,槐樹不響,院中一片寂靜。
要說的話,坐在元皮皮房前的酒童,傳出咕嚕嚕的飲酒聲音。
裴順也不著急,慢悠悠在院中揀起幾顆石子,遠遠拋入天井之中,接連傳來“咕咚”聲響。
良久,天井中終于有了動靜。
先是“嘩啦啦”的流水聲,隨即滴滴答答如雨落井泉。
像是有什么東西爬出了水面,身上水珠不停滴落下方井水。
隨即,便是指甲的抓撓聲不絕于耳。里面的東西,在不緊不慢地往上爬。
裴順后退幾步,站在屋檐下微微吐出一個濁氣,已然正起臉色,嚴陣以待。
要盡量套取線索。陣法相關(guān)可以從別處查知,此時無須執(zhí)著,但對方為何出現(xiàn)在此,針對的是什么,是關(guān)鍵。
然后,找準時機一擊必殺,這家伙施展的詭異陣法可麻煩的的很。
其實,早借神識巡視,裴順便大體看清了這家伙的體態(tài),只以為是只修得半人形態(tài)的數(shù)百年妖物,可當對方爬出天井時,當看見那張粘稠滑膩、蒼白得不見人色的臉時,不禁讓他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個什么玩意?
她爬出井口后,就那樣趴在院中泥地之上,直勾勾盯著裴順。
身上只披著一條黑布,隱約可見肌膚裸露,里邊該是什么都沒穿。滿頭濕噠噠的黑發(fā)雜亂披散,遮住半張毫無血色的白臉,兩只眼睛是尋常人的兩倍之大,鼻翼脫皮,嘴唇干裂,渾身上下流淌著粘稠液體,像是剛剛孵化出來的巨嬰。
裴順皺緊眉頭看了看那口天井,在心中暗暗發(fā)誓,這口井水以后絕對不喝。
“你是人,不是妖,對吧?”
她神情陰冷,目光不移,四肢卻開始如蜘蛛般朝左側(cè)爬動,渾身漸漸流露出紅色氣機,比起郭巖散發(fā)出來的緋紅色,她這種紅更加渾濁,似乎添了股灰黑色,顯得極其暗沉。
可萬變不離其宗,紅色氣機,代表的是龍門境的修士,只是眼前這體形怪異的女人走了歪門邪道,所以才導致氣機出現(xiàn)異樣。
她能利用許敬文的執(zhí)念布置陣法,自是說明其在陣法一門頗有造詣,可更關(guān)鍵的是她能利用陰魂,她布置的陣法小白看不見,說明她是冥脈修士。
冥脈的至高存在……也即是神道修士,肯定不止陰府司那位冥主,從已知線索來看,只要持有飛升臺鍛造出來的秘物,以自身精血滴在其中,就能創(chuàng)造位格。
這從某種方面來說,可以理解為開宗立派,布道信眾,即是廣納門徒。
正如郭巖等人信奉冥主,成為了陰吏。而眼前這個女人信奉了一個來路不正的冥脈神道修士,所以才變成這副模樣。
“你出現(xiàn)在這里,是在針對我?我有什么值得讓你惦記的嗎。”
裴順沒有更多的線索支撐他推敲女人的目的,而這女人又不如謝還那樣健談,他也就只好開門見山。
“嗚啊——”
爬上廊道的女人突然一聲嘶吼,下巴拖長,那張嘴巴張開的長度極其詭異,足有半尺之高,叫人看得汗毛倒豎。
最讓裴順受不了的,是伴隨她嘶吼聲撲面而來的腥臭氣味。
“得,看來你是聽不懂人話,也不會說人話?!?p> 眼看女人身體壓低,即將就要跳撲過來,裴順微微抬起手,打算撥出小白氣機將之斬殺。
只要沒有陣法作怪,一個龍門境的修士,他還沒放在眼里。
然而,他還未如何有動作,卻聽得女人傳出痛苦哀嚎。
便是守在元皮皮房外的酒童,聞聽嘶吼后皺了皺眉,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顯得極不耐煩,咽下口酒水后,便道了聲:“聒噪?!?p> 旋即插入葫蘆篩子,一個箭步?jīng)_上前去,舉起大酒葫蘆直接砸斷了女人腰骨。
便見她背部、臀部拱起,被砸斷的腰身卻是下垂到地面,但四肢爬動不停,迅速逃離原地。那張粘稠的臉朝后看去,神色既猙獰至極。
她如何也想不明白,這看起來只是個七八歲的孩子,怎會有這樣的蠻力,能破她龍門境氣機、傷她堅硬體魄。
直到,這個拖著大酒葫蘆前來的孩子,身上竟然開始流露出緋紅色氣機,而且很濃郁,與尋常修士不同,氣意之中似藏霸道,氣機流轉(zhuǎn)更似血霧。
不清楚酒童背景來歷的女人再次發(fā)出嘶吼,渾身暗紅色氣機彌漫,身體各處更飄出陣陣幽綠,似是一個個人形體態(tài),盡數(shù)融入暗紅色氣機之中,顯得更加渾濁。
在一聲聲“咔嚓”動靜之下,那被砸斷的腰骨竟是自主愈合、重新接上。她四肢爬動,仿佛蜘蛛行走,張開詭異的大口,便以迅猛態(tài)勢朝前方孩子沖去。
“不知死活的狗東西。”
酒童停下腳步,眼看女人跳撲而來,右手握成拳頭,斂盡身上氣機,在“咔噠”的骨頭聲響下,猛地朝前方砸去。
重重砸在女人的鼻梁之上。
沒有倒飛而去,也沒有痛苦哀嚎。
一拳之下,女人的臉龐先是迅速扭曲,未待她發(fā)出聲音,拳頭便震蕩出血紅色的氣機,如山洪之勢,將她的身體盡數(shù)碾壓、粉碎,化為一團血霧。
“龍門境的修為,別浪費?!?p> 酒童打完收工,提醒一句便拖著大酒葫蘆回到元皮皮房前,自顧又喝起酒來。
裴順半抬的手便把女人即將散歸天地的修為,盡數(shù)煉入白玉鐲子。
期間點評一句:“真兇殘?!?p> 身上氣機外去,化為小白身形,也是認同:“畢竟曾經(jīng)是五千年大妖……”
她踏步上前,先取出一瓶化尸粉小心翼翼灑在地板上,便見周遭血漿如有靈性,被盡數(shù)斂入白色粉末之中,而化尸粉遭遇粘稠的血液,則紛紛蒸發(fā)消隱,最終兩兩不見。
她又取出三片特制竹桑葉,當場煉化,抵消了院中的血腥與異臭。
裴順前往天井瞧了瞧,里面漆黑無邊望不真切,又以神識巡視。
確認下方已無異樣,書房中那些蠕動如蟲子、跳躍如火苗密密麻麻的形態(tài),也消失不見。
接著,再巡視方圓數(shù)里可見的范圍。
所幸,似乎沒有危險了,倒是看見郭巖帶著許多陰吏正往此處趕來的身影。
他睜開眼睛,開始掃量各處,著重看了看酒童砸死女人的地方,確認沒有留下什么蛛絲馬跡,這才坐在院中的白石凳子上,表現(xiàn)出忐忑不安的情緒,同時提醒酒童與小白道:“你倆藏好?!?p> 如今郭巖對他的疑慮,恐怕還未完全消褪,一切尚需謹慎。
說起來……
裴順將目光投向書房,眼神中充滿迷惑。
今夜這奇形怪狀的女人到底是誰?或者說,她代表誰?一個如此詭異的冥脈修士突然出現(xiàn)在面前,總該有原因。
答案其實無非兩個,要么針對許敬文的陰魂,要么針對他。
如果是前者,那無論是這女人需要陰魂修煉也好,背后仍有玄機也罷,都無須太過在意,交給陰府司調(diào)查便是。
如果是后者……他如今已是冥脈修士,而且身負黃泉之主的古神位格,會不會是其他神道修士察覺了?所以對他出手?
只希望陰府司能有線索?;蚩梢龑Ч鶐r調(diào)查,至少將這女人的來歷搞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