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任性的我們
光榮在于平淡,艱巨在于漫長。
有的在平淡中麻木,有的則心生厭倦,想掙扎著離開這個牢籠。
冬和春,亦是如此。
倆人在日復(fù)一日的平淡如水的日子,慢慢情感的分離直至到最后的分道揚鑣,或許也是對這種日子宣泄。
路邊的一間飯館內(nèi)。
“咔!”
王曉帥初次作為導(dǎo)演,就像是個剛剛面對世界的新生兒,對這個一切都有太多的新鮮和想法。
“小俞,你別太刻意嬌作營造傷感,春已經(jīng)對這日子早生厭倦,她可能會有稍許流戀,但不會有過多的傷心,因為這將是逃出生天的那種喜悅!”
俞妃鴻眨巴著漂亮的眸子,笑容嫣然的聽著王曉帥在跟前講戲,她很是安靜,主要是無奈。
俞彥僑和王曉帥兩人愈發(fā)的對最初的劇本改動的越來越多,想到什么就要來一遍,特業(yè)余的那種。
“action!”
俞彥僑坐在一張油光瓦亮的的四腳桌邊,推了下鏡框,吆喝著:
“老板,來只脆皮烤乳豬!”
他就像是個自顧享受的敗家子,內(nèi)心懷揣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報復(fù)”想法去過今天的日子。
可又扭頭和春的目光一對視,她的眼里透著一絲鄙夷和怒其不爭,便也不生氣的訕笑道:
“算了,魚香肉絲和小蔥拌豆腐,哦,對了,再來一斤米飯!”
正當(dāng)服務(wù)員拿著菜本離開時,俞妃清冷的聲音響起,道:
“再來個豬肉粉條?!?p> 在國內(nèi)和小家的逼仄空氣里,累年來的憋屈都催促她趕緊撕毀巨大的“不甘”,就像她憤憤的再多加一個菜,也由這種心境噴發(fā)而出一個宣泄的理由。
“咔!”
……
夜色暮臨。
孝和莊旅館門口。
《冬春》劇組的場記何平和攝影劉杰,兩人在寒冷的夜色中,佝僂著身子蹲在旅館石階之上。
旅館門口昏黃不太明亮的燈光下,一群飛蛾繞著光撲棱著翅膀。
夜色中,一點猩紅的火苗忽暗忽明,何平緩緩?fù)掏轮鵁熿F,瞇了瞇眼偏頭道:
“那兩個叼人現(xiàn)在知道沒錢了!還是年紀(jì)小,做事太任性咯。”
劉杰嘴角揚了揚,沒接話,猛吸一口吐出后,朝地面啐口吐沫后,沉聲道:
“看看能撐幾天,不然我去親戚那打點秋風(fēng)。”
“你那個開化肥廠的二表叔?”
“嗯。”
“那幾百塊錢能干什么,都洗不了幾分鐘的樣片,唉…趁早洗洗睡睡吧。”
何平指間的煙蒂在食指和大拇指大力彈出后,拋出了條優(yōu)美的弧線,隨后落地散了點點火星。
劉杰怔怔盯著那枚煙頭,悶聲道:“我可以找他接幾千塊,不行,挨個跑一些個體老板們那,上門討要些贊助。”
國內(nèi)早期的文藝電影最大的支持者不是體制、也不是那些文藝影片的熱愛者,而是文藝素養(yǎng)基本為零的個體商戶。
他們算是那個時代文藝青年們的最大“仰慕者”,俗稱冤大頭、土大款。
他們不懂文藝,覺得那些凈是些文縐縐、無病呻吟的東西。
但是他們懂女人,懂漂亮女人,而他們投資的訴求也不過是在片子里加一個小蜜而已。
“呵……”
一聲輕微的嗤笑像是嘲弄某個人一般,何平伸了伸懶腰、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沒有再說什么,轉(zhuǎn)身回了旅館。
獨留劉杰孤獨的蹲坐在石階前,他的眸子顯得認(rèn)真而又執(zhí)著。
“后面三分之一的畫面用黑白膠卷,春去冬來,也剛好貼合影片最后荒涼的結(jié)局!”
狹窄而又陳舊的老式單人床上,王曉帥猛地嘬了口指間的煙,瞄了一眼坐在過道竹椅上的俞彥僑,后者沉吟片刻,接話道:
“后期洗片大概的資金截取下來,這筆錢不要動,剩下的再想想辦法?!?p> 早期數(shù)碼相機還沒成為主流,膠卷攝像機工序復(fù)雜,膠卷貴,以及后期沖印費時、費錢。
膠卷攝像機拍攝影片,導(dǎo)演沒法現(xiàn)場看片樣,必須后期沖印出來后,才能看當(dāng)時拍攝的片子。
不像后來的數(shù)碼攝像機,可以當(dāng)場在儲存卡里選取樣片,所以后來的導(dǎo)演可以多次ng,因為他能在現(xiàn)場屏幕里看演員的表演是否能達到他心里標(biāo)準(zhǔn)。
而膠卷攝像機一般情況下,導(dǎo)演為了省錢,演員演的差不多就行了,不會太多的浪費膠卷。
可俞彥僑心里別扭,覺得要做就做好,幾次自覺不行的表演重復(fù)N,而王曉帥呢,一股腦的把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添加進去。
兩個人聯(lián)手合作,沒能1+1=2,反而讓拍攝計劃陷入了即將無錢可拍的囧境。
“去保定!”
“……”
這兩個任性的小孩終于體會到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屋內(nèi)短暫的沉默之后,王曉帥一掃頹勢,咬咬牙,道:
“先停工兩天,我去保定樂凱膠卷原廠,從那把膠卷背回來,能省不少錢?!?p> 俞彥僑嘬了口煙嘴,扭頭看著黑黢黢的窗外,心里斟酌著。
他已把全部身價投了進去,也不想從飯店拿錢,他本來就一甩手掌柜,現(xiàn)在店鋪又在發(fā)展關(guān)鍵時候,他不說幫忙還拿錢,這讓人徐春紅怎么想。
他倆是合作伙伴,不是夫妻,做事做人要有度,太過分的話,最后也只能一拍兩散,誰也撈不著好。
“一起吧,你一個人我不放心,明早,早早走吧,等會給劇組其他人留個口信。”
說是劇組,其實就小貓小狗三兩只,俞彥僑主演兼制片人,王曉帥導(dǎo)演兼生活場務(wù),俞妃鴻女主,何平場記,劉杰攝影師兼錄音。
他們不為利益,純粹的為自己想做的事而走到一起,只為能讓自個平淡的日子多些起伏。
……
天微微見涼,天際線上的曙光剛剛綻放,青藍色的天空干凈的能沖刷掉一切煩惱。
“你怎么跟過來了?”
清晨的天冷颼颼的,俞妃鴻裹著件襖子,白嫩的皮膚凍的臉頰泛紅,高挺的鼻梁是不是抽動著,斜視一眼身旁的男人,樂呵著:
“人多力量大嘛,反正呆在旅館里也沒意思?!?p> 可她看著俞彥僑那雙透徹的眼,又有些心慌,便扭頭不去看他,緊緊的跟在王曉帥身后。
俞彥僑沒說什么,步伐加快走到俞妃鴻身旁,拉住了她,伸手把她衣物緊緊攏住,又把自個的圍巾攏在她脖子上,淡笑著:
“這可不是出來耍,等會要爬火車,你這到時候麻溜點,別拖后腿,不然人家捉住你了,拉你去受教育,到時候看你這漂亮姑娘,哪張臉往那擱?!?p> “切!”
俞妃鴻心里一時有些揣測不定,畢竟從小就是個安靜姑娘,還真沒干一些出格的事,不過見那個男人鎮(zhèn)定的樣子,心里遂感到有些安穩(wěn)。
哐當(dāng)……哐當(dāng)!
別看人王曉帥是搞文藝的,但對底層的一些生活,那也是琢磨的頭頭是道。
幾人為了省錢,由王曉帥帶頭跑到孝和莊火車站,這種是小站,管理松懈,三人不是鐵道游擊隊,所以只能藏在月臺左側(cè)草木灌里,等待火車靜止再偷摸溜上去。
一列列廂式火車飛快的從三人跟前疾馳而過。
王曉帥見一輛拉著煤炭的火車挺下后,一揮手跟身后兩人招呼后,便第一個從柵欄上翻了過去,身手像是獵狗一樣,麻溜的順著車廂鏈接處攀了上去。
“手給我!”
可憐俞妃鴻這個從小生活在安穩(wěn)環(huán)境里的女人,一時來干這些偷雞摸狗的勾當(dāng),顯得笨頭笨腦的。
“快點啊,有人過來了?!?p> 王曉帥越催促,俞妃鴻越是掉鏈子,此刻她心里有些后悔,心里緊促的道德感告訴她“被抓到,那面皮要被撓花”。
見狀,俞彥僑雙手拖著這個女人豐盈的臀,一使勁往上一推,俞妃鴻跟狗啃屎般栽倒在煤炭上。
嗚嗚……
火車開走了,順著鐵軌追逐的疑似火車站管理員的幾人罵罵咧咧,駐足在原地目送三人離去。
“哈哈……”
王曉帥直率的伸手指著俞妃鴻白皙的臉頰上白一塊黑一塊的,跟只小花貓似的。
可他見小花貓眼眶微紅,霎時閉嘴了,扭頭看著倒飛而過的旅途。
盤坐在黑黢黢的煤炭上的俞彥僑,伸手拽住她脖子上的圍巾,慢慢給她擦拭著她臉上的黑灰,嬉笑著:
“一回生二回熟嘛,別覺得沒什么不好的,我們現(xiàn)在是當(dāng)下困難不得已而為之,以后等我們手里寬綽了,再補上這張票,雖然是煤炭三等座!”
噗嗤……
確實,俞妃鴻內(nèi)心強烈的道德感,告訴她這樣做是不對的。
不過人俞彥僑是個混不吝的,一番開導(dǎo)也讓她噗嗤的笑出了聲,還冒個鼻泡,特毀形象,至少現(xiàn)在的她,多了幾絲煙火氣。
“冷!”
疾馳而過的冷風(fēng)呼呼的吹著,沒有遮擋物的煤炭列車頂端上的三人,猛然有些遭不住這生冷的風(fēng)。
俞彥僑解開外套的紐扣,仰躺在煤炭上,咧著朝俞妃鴻笑呵著:
“躺這。”
被冷風(fēng)吹的面皮快要撕裂的俞妃鴻,也不矯情直挺挺的躺進了他的懷里,只不過因為女人的羞澀,選擇了背靠著他。
王曉帥這個不要臉的,心里吐槽一句“什么玩意啊,忒不要臉了”,說著,也擠在俞彥僑身邊,以此抱團抵抗呼嘯而過的冷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