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 鬼蜮陽謀
“太傅先坐,聽學(xué)生和您細(xì)細(xì)說清。蕭齊,把嘉柔送來的桂枝釀端一壇來。”魏懷恩慢悠悠拉著于太傅坐下,這個暴脾氣老頭只有哥哥的慢性子才制得住。
“學(xué)生當(dāng)然知道對定遠(yuǎn)侯發(fā)難就是拉端王下水??墒悄?,這是嘉柔在我不在京城時搜集的參加過定遠(yuǎn)侯宴飲的臣下名單。”
魏懷恩很自然地把這種為于太傅這個老古板所不贊同的暗中監(jiān)視推給了“自己”。
“您先別急著說嘉柔不是,且看這張,這是我遇刺前夜留宿定遠(yuǎn)侯林苑的幾位,正是被虎衛(wèi)活捉的刺客主家。
這些人沒膽子聯(lián)合起來謀刺我,要么是定遠(yuǎn)侯假借他們的名義派出刺客,要么是趁他們酒醉派人摸出他們的信物讓屬于他們的刺客來刺殺。
且不說定遠(yuǎn)侯選的是哪一種計策,只說我們?nèi)绾螒?yīng)對。今日我若是因為忌憚皇帝猜忌,把回京之前遇刺的事情壓下去,豈不是正中他們下懷?
不只是這幾位大臣因為有把柄在定遠(yuǎn)侯手里而為他所用,還有這幾張上面的名字,也會因為參加過他的宴飲而自動被扣上端王黨的帽子。
但我把刺客移交給大理寺,大理寺卿陸重是父皇的純臣,我又沒有隱瞞謊報,難道太子遇刺還不能徹查嗎?
我又怎么知道這件事居然查到了定遠(yuǎn)侯身上?這是大理寺和定遠(yuǎn)侯的官司,可不是我和大皇兄的。”
于太傅小口啜飲著桂枝釀,嘖了一聲。
“你們兄妹一個在明一個在暗,連老臣也要說聲高明了。不錯不錯,雖然老臣還是不贊成嘉柔的探查手段,但以殿下的年紀(jì)看到這一處,還能想到打消今上的戒心,已經(jīng)是難得了。
不過,您還漏了一點?!?p> “請?zhí)抵附獭!?p> “定遠(yuǎn)侯是要害您,可他并無實在官職,就像一尾滑不留手的泥鰍,哪怕您把他從泥里捉上了岸,也奈何他不得。若是他把那些臣子都推出去,您可要真的問這么多戶的罪?”
“學(xué)生當(dāng)然沒有這個意思。”
“這就是了,您的心不狠,這很好。但是嘉柔的手段是要見血的。仁者持刀,威懾不了任何人,反而會被人奪了去傷在您身上?!?p> “難道定遠(yuǎn)侯還要反咬一口?”
“您的這些名單里,必然有他真正的黨羽。他在用一些無辜之人的身家要挾您,只要您分不出哪些是真正的主使,這把刀就會砍在被他推出來的無辜者的身上。
這件事無論如何是您挑起,如果沒有贏家,那您就是輸家?!?p> “所以學(xué)生應(yīng)該讓嘉柔盡快查出真正行刺殺之事的人是誰,讓定遠(yuǎn)侯抵賴不掉?!?p> 魏懷恩立刻想好了如何補救。
“噗!”
于太傅沒想到一向清正的太子居然要用那個毒丫頭的手段,一口佳釀噴了出來。
“嗨呀,那個丫頭都把您給帶壞了!陽謀!陽謀啊!您怎么能一直用鬼蜮伎倆!您又沒受傷,直接和今上說明您顧念手足之情,不愿讓端王為難,只處死那些刺客就夠了呀。
之后定遠(yuǎn)侯受了敲打肯定不敢再做這種渾水摸魚暗中結(jié)黨的把戲,您放過了無辜牽扯其中的臣子,定然能讓聲望更上一層啊。”
“學(xué)生受教?!?p> 魏懷恩被于太傅無意中提起的“丫頭”嚇得心跳漏了一拍,連忙起身遮掩過自己的惴惴不安。
老太傅對他們兄妹的了解太深,她生怕被于太傅看出不尋常。
于太傅站起身來準(zhǔn)備告辭,剛走到門口又折回來把沒喝完的桂枝釀抱走。
“這壇酒老臣就帶走了,勞煩殿下和公主道聲謝。但是還請殿下聽老臣一言。
監(jiān)視探查雖然一用即靈,但絕非長久之計。今次窺探定遠(yuǎn)侯,下次又要窺探誰呢?長此以往,必然人心惶惶。為君者當(dāng)步步踏實,心如明鏡。一旦歪了心術(shù),身邊將再無可信之人?!?p> 送走太傅之后,魏懷恩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中,清出了所有人,直到晚膳時分蕭齊才得了準(zhǔn)許進門。
“主子晚膳要用什么?”他端著一盤桂花糕站在門口。
魏懷恩正有些餓,招招手讓他把桂花糕端過來先捻起一塊墊了墊肚子。
“誒?這桂花糕味道和以往的不太一樣?”
蕭齊頷首:“奴才加了些薄荷,正合適這時節(jié)?!?p> 而且您喜歡桂花的香氣。他在心里加了一句,這是他今日從于太傅嘴里猜出來的。
魏懷恩多打量了他一眼,想起他昨晚說的要比其他人做得更好的話,破天荒地不討厭他的妥帖。
“蕭齊,我想吃炙羊肉?!?p> “主子要不要再加一點下午就用冰鎮(zhèn)上的果子露?”
蕭齊忐忑地垂著眸子等她的回答。
“蕭齊,你真神了!”
瞪大眼睛的魏懷恩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真疑心他能讀她的心聲。
“奴才不敢當(dāng),主子稍待,奴才這就去吩咐。”
猜中了!他幾乎按捺不住雀躍的心情,滿腦子都是魏懷恩仰頭看他時亮晶晶的眼睛,連帶著步子都輕快了不少,沒幾步就消失在門口。
被于太傅提點之后的微微郁氣一掃而空,魏懷恩轉(zhuǎn)了轉(zhuǎn)脖子,還是提筆寫出了一封密信。
敵人手段百出,她不能守著君子之道。于太傅雖然說得不錯,但他不知道如今持刀的,是她魏懷恩。陽謀她要用,但誰說她就得放棄密查暗探。
就算真有人心惶惶的一日,那也是因為她大權(quán)在握,生殺予奪皆在她手。只要能達成目的,她不在乎手段如何。
就像蕭齊,哪怕她從前最討厭宮人的揣測諂媚,但讓蕭齊這個聰明人來做這件事的時候,就是能讓她滿心歡喜。
“蕭齊,我好像有點吃多了……”
魏懷恩一忙起來就會忘記按時用膳,一整天沒怎么好好吃飯加上晚上心情轉(zhuǎn)好,不小心就貪嘴多吃了些。
其實如果水鏡在這里,一定會算計著她的食量,在她八分飽的時候就勸她放下筷子。這倒不是追求什么身量纖纖,況且魏懷恩的身材本就纖秾合度。
只是“節(jié)欲”和宮中所有的規(guī)矩一起,深深鏤刻在每一個被困在這四角天空中的人心中。
聽見魏懷恩的小聲抱怨,立侍在一旁的蕭齊趕忙叫人把殘羹都撤了下去,又親自去泡了一杯消食的茶飲來。
“是奴才的錯……”
他全然忘了該提醒主子適度,都怪他只想讓魏懷恩吃得開心,卻沒有盡到責(zé)任。
“這不怪你啦,是我自己貪吃?!?p> 一臉饜足靠在椅背上的魏懷恩心情很好,擺了擺手止住了他自責(zé)的話。
“你陪我說說話吧,我今天不想再看公文了?!?p> 蕭齊瞟了一眼書案上的書卷,但被魏懷恩看見了。
“怎么,你以為我要偷懶嗎?”
“奴才不敢?!?p> 蕭齊趕緊低頭。
“哼,諒你也不敢。不過還是多虧你昨晚就查到我想要的東西,現(xiàn)在輪到別人焦頭爛額了,哈哈哈。”
想到能讓端王定遠(yuǎn)侯那一派狠狠吃癟,魏懷恩甚至笑出了聲。
“我的人你用得怎么樣了,水鏡教你的事務(wù)都熟悉了?”
“是,都熟悉了。”
聽見她的笑聲,蕭齊還是沒有忍住,偷偷借著回話微微抬起了頭。
“你跟我過來?!?p> 得意時心思總是分外活絡(luò),發(fā)現(xiàn)蕭齊好幾次都在偷看她之后,魏懷恩又想起了昨晚自己的退讓,不甘心地想要找回場子。
“主子有何吩咐?”
跟在魏懷恩身后走到桌案旁的蕭齊接過她遞來的一封密信,小心收攏進袖中。
“這件事很重要,我只能吩咐你去做,”
魏懷恩煞有介事地看了看關(guān)緊的房門,小聲對他說。
“附耳過來。”
“是?!?p> 蕭齊不疑有他,提起十二萬分精神側(cè)頭過去,凝神等待她的指令。
“這封密信,你一定要親自送到我舅舅手上,”
魏懷恩湊近了一些:“還有……”
“還有什么?”
蕭齊話音剛落,耳垂就被魏懷恩輕輕捏住往她的方向帶,熱度忽地向臉頰蔓延,他躬著的身子無法再低,只能就勢貼著她跪了下去。
若是有宮人此時進門,定會以為主子正悄聲囑咐蕭齊,但只有他知道此時此刻他們貼得有多近。
雖然魏懷恩的動作被他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他也警惕地看門口生怕下一刻有不長眼的人進來。
可綿密的果子露香氣順著他的耳朵吹進了他砰砰亂跳的心,讓他全身僵硬又暗暗期待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怕他再像昨晚一樣突然有動作,魏懷恩又加了一條命令:“你不許動,聽到?jīng)]有?”
在蕭齊使勁點了點頭之后,魏懷恩屏住呼吸,吻上了他的側(cè)臉。
冰鎮(zhèn)過的果子露讓她本就柔軟的唇瓣溫度變低,卻依然在他的皮膚上留下了燒灼一般的感覺,即使她只是一觸即離,那個吻也如同烙印在他臉上一樣完全沒有消散。
他沒有任何還能保持清醒的思緒用來思考為什么,整個人像是被封印在原地一樣完全怔住,甚至忘記了呼吸。
那蜻蜓點水一般轉(zhuǎn)瞬即逝的感覺反反復(fù)復(fù)在他腦中回味,似乎一點甘霖從這處肌膚滲透進了經(jīng)脈血液,讓他從未如此刻這般感受到擂鼓般的心跳。
他的主子,剛剛親吻了他。
蒙面派星星
蕭齊你這不值錢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