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諾看著眼前這個明明哭得一塌糊涂的男孩,卻用最燦爛的笑容對她說著好久不見。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情緒在她心底蔓延,她和這個男孩應(yīng)該是第一次見面才對吧,可為什么他給自己的感覺卻是像認識了很久的故人一樣。
好久不見,這個詞,對于第一次見面的人來說也同樣適用嗎?
陳墨瞳突然不想去思考那么多,她伸出手,對蹲著的男孩說:“起來吧,還要像這樣哭多久,我都替你丟人?!?p> 路明非愣了一下,上次自己可沒這待遇,隨即拉住女孩的手,蹭的站了起來:“我沒事了師姐?!?p> 陳墨瞳無語,看著自己被眼淚鼻涕糊了個滿面的手,嫌棄道:“把你臉上那些惡心人的東西弄干凈再來說這話或許更能有信服力。”
“還有,現(xiàn)在叫我?guī)熃闾缌它c,你能不能通過學院的測試成功入學都還是個未知數(shù)?!?p> 于是路明非跑去洗手池好好搗鼓了一下,看向陳墨瞳。陳墨瞳在旁邊剛好洗完了手,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會。
諾諾翻了個好看的白眼,一雙略顯有點嫵媚的眼睛像是明快的刀子,邁著大長腿走出洗手間,路明非跟在她后面。
回到早餐桌旁,陳墨瞳拉開張椅子,自若的坐在路明非旁邊,女孩一邊摘下棒球帽,泄下暗紅的長發(fā),一邊開口對路明非說:“陳墨瞳,或者諾諾,怎么稱呼隨你,不過我更喜歡別人叫我諾諾?!?p> “哦,介紹一下,這是我們卡塞爾學院的學生陳墨瞳,也是中國人,這次作為我的陪同來濱海招生?!惫诺吕锇步淌谡f,“諾諾,這就是我們的新同學路明非的家人,不過看起來你和路明非同學已經(jīng)認識了。”
陳墨瞳聳聳肩,不置可否,然后略帶得意的瞟了路明非一眼。路明非抓了抓頭發(fā),知道這妞是在讓他感謝自己沒把他剛剛進錯女廁所的窘事給說出去。
陳墨瞳拿起刀叉,開始吃她的那份早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頭對古德里安教授說:“教授,諾瑪說你的減肥療程還沒結(jié)束,一天只能吃兩頓?!背P子里最后一個鮭魚卷瞟了一眼,“你最好多吃點,吃完這個可就只剩下一頓啦?!?p> 古德里安教授像是一個被嚴厲母親管教的孩子,撓撓頭,長嘆了一聲,開始吃他最后一個鮭魚卷。
餐桌上多了一層壓抑,剛剛那股其樂融融的氣氛在這個叫陳墨瞳的女孩出現(xiàn)在餐桌上后蕩然無存,她的氣場太強大了,仿佛是個言辭銳利的驕傲公主。
即便在她直視你的時候,也會讓人覺得她的眼里其實并沒有你,那雙漂亮的瞳子其實聚焦在你身后某處。
此刻她坐在最靠窗的位置在面包上抹著黃油,陽光里她的長發(fā)暈出一股極深的紅色,像是葡萄酒。
這顯然讓叔叔感覺到了壓力,路谷城在偷偷地看陳墨瞳的手腕,不是關(guān)注那伶仃手腕的線條,路明非知道他在看什么,他在看陳墨瞳手腕上那只銀色嵌鉆的歐米茄表。
?“你介不介意我吃掉你那份?”陳墨瞳吃完了自己的銀鱈魚,拿餐巾抹抹嘴,抬頭看著路明非。路明非盤子里的那塊銀鱈魚還沒動。
“吃唄?!甭访鞣遣灰詾橐?,開口說著俏皮話,“我的早餐能給你吃還挺好的,反正我也沒胃口?!?p> 陳墨瞳愣了一下,隨即咯咯的笑了起來,餐桌上那股壓抑瞬間又無影無蹤了,女孩的笑讓人如沐春風。
“你挺有意思的?!标惸敛豢蜌獾陌崖访鞣钦麄€早餐盤端了過去。
古德里安教授終于吃完了鮭魚卷,拍拍手:“那么進入正題,明非同學,你是否愿意加入我們卡塞爾學院?!?p> 路明非沒回話,他在看旁邊的諾諾吃他的銀鱈魚,這讓他有種投食的奇異感覺。
嬸嬸在桌底戳戳路明非,低聲對他說:“你在干什么,還不快答應(yīng)人家教授,多好的機會啊?!?p> 路明非還沒來得及回話。
“是初戀女友啦?!标惸乐y鱈魚說。
饒是路明非這種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此時都尷尬得用腳在地上扣出了三室一廳加獨立廚衛(wèi),他真想給陳墨瞳開個竅,看看這女人腦子構(gòu)造到底是怎么長的,竟然能在這種場合用最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說出這種話。
“開玩笑嘍?!标惸褣呖盏谋P子往前一推,對他露出一個只有路明非才能理解的、戲弄的笑來,“我們又不熟,今天才見的不是么?”
路明非打了個哈哈:“確實確實,師姐說的真對?!?p>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呼出一口氣來,只有古德里安教授四顧茫然,不知道氣氛為何忽然像是一根琴弦被拉緊了,忽的又松弛了。
“你在升三級基地?!标惸涿蠲俺鲆痪湓?。
路明非臉色瞬間像吃了一只死蒼蠅那么難看,他扭過頭,低聲對諾諾說:“開掛的事我還沒找你算賬呢,就這么著急自爆啦?”
陳墨瞳用叉子戳著餐盤里的鱈魚殘渣,眨了眨好看的暗紅色眸子,顯然心情愉悅。
用有些委屈的語氣同樣低聲道:“我沒開掛啊,實力而已,謙虛謙虛?!?p> 路明非惡狠狠的瞪了陳墨瞳一眼,扭過頭去不再看她。
諾諾捂著嘴偷偷笑,不知怎地,她覺得逗眼前這個小男生特別有意思。
“決定好了嗎?明非你是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嗎?”古德里安教授盯著路明非的眼睛說,“卡塞爾學院的入學機會非常難得,我建議你千萬不要放棄啊!”
“我還得想想咯?!甭访鞣茄劬ν鴦e處,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
……
……
?把路明非一家送上了下樓的專屬電梯,古德里安教授皺了皺眉,征詢著陳墨瞳的意見,“你說是他們沒相信我們?可是我們確實是要招路明非為學生啊,怎么會沒同意呢?”
“他可是校長特別叮囑一定要招到的學生,在招生名單上重要程度排在首位,而且路明非的父母好像和校長關(guān)系不一般。事情有點麻煩了。”
“沒事啦,欲擒故縱,老把戲了?!标惸柭柤纾澳莻€家伙,一定會從了我們的!”
“你怎么知道,我看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他的家里人倒沒什么問題了?!惫诺吕锇步淌趽项^,“他在等待什么呢?”
“是初戀女友啦?!标惸f。
?“他們都走了你就不要開玩笑了。”
?“我是說真的啊。”陳墨瞳吐吐舌頭,“沒吃飽,我還是餓。”
……
……
沿著樓梯一路而上,這棟樓沒電梯,最高就七層,頂樓天臺是嗚嗚作響的空調(diào)機組和縱橫的管道。物業(yè)在樓道里設(shè)了一道鐵門,寫著“天臺關(guān)閉”的字樣。
其實不關(guān)閉也不會有人往那上面跑,通往頂樓的樓梯有點恐怖電影的感覺,堆滿了紙箱子、兩臺破馬達和一些七樓住家扔掉不用的破沙發(fā)和木茶幾,所有東西都落滿灰塵,間隙小得落不下腳。
路明非在那些小小的間隙中跳躍,就像一只輕盈的袋鼠,他清楚地記得每一處落腳點,譬如紙箱子里罩著的兩塊板磚、破馬達堅硬的底座和那個木茶幾唯一一條沒斷的腿,這些落腳點仿佛一連串島嶼,幫他渡過這個垃圾組成的海洋。
對面就是那道鐵門,鐵門外咫尺陰影,萬里星光。
路明非駕輕就熟地從鐵門上最大的那個空隙鉆了出去,站在滿地星光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眺望夜空下的城市。
就算過了這么多年他還是保留著這個習慣,坐在水泥臺子的邊緣,雙腿伸出去掛在外面,整個城市的燈都亮著,堅硬的天際線隱沒在燈光里,商務(wù)區(qū)的高樓遠看去像是一個個用光編制出來的方形籠子,遠處是一片寬闊的湖面,毗鄰湖邊,高架路上車流涌動,車燈匯成一條條綿延不絕的蜿蜒光流。
一只小手落到他掌心,路明非瞥了眼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他身邊的路鳴澤,隨后繼續(xù)看著茫茫星空。
“哥哥,今天早上你見過陳墨瞳后我發(fā)現(xiàn)了一些東西?!毙∧Ч硗蝗惠p聲說。
“這個世界,尼德霍格被竊取的權(quán)柄正好是陳墨瞳身上的那部分,所以這次她不會作為黑王力量的容器,也沒有側(cè)寫這種特殊能力。”
“我知道權(quán)柄被竊取這件事哥哥你肯定無所謂,但我是來告訴你所在意的,陳家那個老鬼,自從發(fā)現(xiàn)陳墨瞳并不是容器后,放棄了對她的培養(yǎng),轉(zhuǎn)而把她當做普通的家庭成員對待,而且并不是加圖索家為愷撒安排的新娘,所以……”
“也就是說……?”路明非的眼睛慢慢亮起來。
“沒錯,也就是說陳墨瞳和愷撒在這會兒還沒看上對眼,人家現(xiàn)在是單身喔?!?p> “那么,這次你會怎么選擇呢?哥哥,是選擇那個曾經(jīng)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讓你只敢仰望的女孩,還是俯身撿起那個愛你卑微到了骨子里在山崖上緊緊擁抱住你的女孩?”
路鳴澤轉(zhuǎn)頭盯著路明非的眼睛,黃金瞳閃出灼熱的光,等待他的回答。
“我也不知道……對于繪梨衣,我更多的是愧疚,也說不清楚是什么感情,但總不可能全都要吧……”路明非撓撓頭。
“走一步看一步吧,當務(wù)之急是先恢復我們的力量,沒有權(quán)與力什么都是空談,我不想再像上一次那樣無能為力了。”
“真棒!這才是我的哥哥!你已經(jīng)歷了那么多苦難,現(xiàn)在就該享受美好生活!”小魔鬼摟著哥哥的脖子,狠狠親了一口他臉蛋,神色瘋狂。
“既然如此,我這個做小弟的自然會為大哥鞍前馬后,助你早日拿下那個女孩,至于我們的權(quán)柄,不用擔心,我們終究還是世界的至尊,該是我們的還是我們的?!?p> “你準備怎么幫?”路明非好奇問道。
“我的女孩們還在呢,有什么事盡管吩咐她們。”
“可這一世的我們應(yīng)該足以應(yīng)付任何事情,還要去奪走她們的人生是否太殘忍了點,不如讓她們……”
路明非記得上一世,奶媽三人組都是為他而死,那個如冬雪般冰冷的女孩,始終是他心里的痛。
“哥哥,我想你弄錯了一件事,而且你是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婦人之仁了?”
路鳴澤緩緩轉(zhuǎn)頭,看著路明非的側(cè)臉,熔巖般的黃金瞳折射出危險的光,仿佛一只猛獸,正擇人而噬,“從跟我簽訂契約的那一刻起,直到世界的盡頭,就算在地獄的最深處,她們也是我的所有物?!?p> 路明非沒去看他,良久,才輕飄飄冒出一句話,“那你還總是對著人家裝傻,這樣很傷女孩子心的知不知道……”
聲音悠揚,飄蕩在空中,很快就被凜冽的夜風吹散。
一旁的小魔鬼早已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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